书城文学人一生不可不知的中外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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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人一生不可不知的文学名著(40)

这已经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除了构成当时的活动场所的一切和我每晚睡觉前的这些事情之外,贡布雷就没有一样东西还存在于我的记忆之中了。有一年冬天,一天,我从外面回到家里,母亲看到我冷,她叫人倒了一杯热茶给我,起先我拒绝了,我向来没有饮茶的习惯,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改变了主意。她叫人拿来一块小小的、圆形的、叫做小玛德兰的蛋糕,这蛋糕好像是从扇贝形的刻槽模子里倒出来的。过了一会儿,我机械地——由于被忧郁而沉闷的日子和第二天暗淡的背景所压抑,感到困顿——送了一匙茶到唇边,茶里泡着一块玛德兰蛋糕。可是正当这第一口蛋糕接触到我的上颚时,我不禁战栗了一下,发现自己心里仿佛有什么事突如其来。一阵美妙的快感弥漫到全身,使我超脱了一切,我遍寻不着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它立刻使我感到生活中的沧桑于我漠然,一切忧患于我无伤,生命短促非常虚幻,一种稀有的感觉,就像爱情那样涌起,洋溢在我心中:也许可以说这种感觉并不在心中,它就是我。于是我不再感到自己平庸、猥琐、无意义了。这阵强烈的喜悦从哪里来的呢?我感到这阵喜悦跟这茶和蛋糕的味道有关,不过喜悦大大超过了这个味道,大概也不是同样性质。它是从哪儿来的?有什么意义呢?我怎样才能领会它,了解它呢?我又喝第二口,一点也没有跟喝第一口时不一样的感觉,再喝第三口,比第二口的感觉淡薄。我该停止,不再喝它。这饮料的魅力仿佛越来越弱了。显然,我所追求的真实不在茶中,而是在我心中。喝茶唤起了这个真理,但一时又认不出它,只能永远无尽地重复(但也越来越减弱了)这同样的动作。这我无法诠释,虽然至少我还希望等再端起这杯茶时会发现它还是原样,供我受用,并使我最终领悟一切。我放下茶杯,反复思量。正是为了要找到这个真实。可是怎样寻找呢?每当我思想上感到自己的某一部分超越了本身的范畴的时候,那时会陷入多么踌躇的境地啊;如果探寻者本身同时就是这片黑暗地域,那么它的任何本领对它将完全归于无用。寻觅吗?不,不仅仅如此:得创造。人们是面对着某种迄今为止还没有存在过的事物,而且只有它才能使之成为现实,进入光明。

我开始问自己这陌生的情境究竟是怎么回事,它并不具有任何逻辑标志,但这一情境显然非常欢乐而且现实,它一出现,其他一切都消失了。我想设法让这种情境再出现。我在脑海里回忆起我喝第一匙茶时的那一刹那,于是我又找到了那个同样的情境,但是却没有新的灵光。我让我的思想再努一把力,把失去的感觉再找回来。为了使这种思想里再次出现的激动心情不致蓦然消逝,我排除了一切障碍,一切杂念,我掩住耳朵,屏息凝神,以免受到邻室的喧哗干扰。我感到我的心神已经疲惫不堪,但还是无用,于是我强迫我的头脑松弛片刻(刚才我还拒绝这样做),让它想些别的事,然后集中全力作一次最高级的尝试。我再一次为它清出空场,让它再一次面对着存留在我口角的第一口茶的味道,我感到内心有个什么东西正在震颤,正在爬动,想向上升,仿佛从深不可测的水底向上起着锚;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觉得它缓缓升起;我感到阻力,我听见穿越这段距离时发出的声音。

无疑,在我内心深处不住跳动的这个东西,肯定是那个印象,那联系着味道的视觉记忆,仍然追随着这阵香气一直涌到我的心头。但是这扑腾着的回忆太遥远、太朦胧不清了;我简直很难看出在这片淡白无色的光影中竟还混合着这样一团令人不易觉察的动人色彩,我分辨不出它的形状,无法让它像一个唯一可能的译者一样给我翻译出什么是跟它同时代的不可分离的伴侣——那泡在茶里的蛋糕味道——所能提供的证明;也不能请它告诉我当时究竟是什么情景,以及属于过去的岁月中的哪个时期。

回忆啊,那个早已逝去了的往昔时刻,它将升到我清晰意识的表层吗?那个相同时刻的魅力竟会从那么遥远的地方过来挑逗,激荡,勾起我心灵深处的一切吗?我不知道。现在我什么都不再感觉到,也许它已经停止,复归于沉寂了:谁知道它会不会再次袭来呢?多少回我又要从头开始,弯下身子俯向深渊。每次使我们抛掉所有的艰巨事业、重要工作的那种消沉情绪老是来劝说我扔下这个,让我喝茶时只想着今天的种种烦恼和容易浮起的明日的愿望。

刹那间回忆又出现了。这味道正是当年那一小块玛德兰蛋糕的味道。我还记得,那时在贡布雷,每个礼拜天早上(因为每逢这一天,在望弥撒以前我是不出去的),当我到莱奥妮姑妈房间里去问安时,她总要给我一块泡在茶里或椴花茶汁里的蛋糕。在我品尝以前,一块玛德兰蛋糕倒并不会勾起我的回忆;也许这是因为好多年来我时常在点心铺的隔板上看到它,但并不吃,于是蛋糕的意象就远远地离开了当年在贡布雷度过的那些日子,而跟最近的其他时间联系在一起了;也许还因为从这些很久以来尘封于记忆之外的回忆里什么也不曾留下,一切早已斑驳凋零了;许多东西的形状——包括那个制糕点用的扇贝形模子,褶纹款式既庄严又虔诚,显得多么丰腴——都湮没了,或者,仍然模糊难辨,仿佛已无力延伸,但却仍然残留在我的情思里。不过,在人已逝去、旧物废圮之后,往昔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只剩下最柔弱但最富有生命力,最非物质但却最持久、最流连不已的香气和味道,它们像灵魂一样,仍然长久地保存下来,好叫人在一切残存的痕迹上思索,等待,期望;在它们那细致到几乎不可捉摸的点点滴滴上毫无怯意地引起无尽的回忆。

在我感到了往日姑妈泡在椴花茶里的玛德兰蛋糕的味道时(尽管我还是不明白,也不得不等到很久以后才探寻这回忆之所以使我如此愉快的原因),那座临街的灰色老屋立即就呈现在我面前,像舞台布景似的衬托着那间朝向花园的小楼,后面的这间是专门为我父母建造的(直到这时我看见的只是这一截面);跟这老屋一道出现的,有市区,当年我午饭前人们常让我去的广场,从清晨到傍晚我时常闲步的街道,还有每逢晴天我常常走过的那些乡间小路。这一切真像日本人喜欢的那种玩意儿,许多皱皱巴巴的纸片放在一个盛满着水的瓷碗里,纸片一经浸潮马上就膨胀开来,弯弯曲曲,五彩缤纷,呈现出种种奇异的形状,都化作繁花、楼阁、各式人物,一一清晰可辨。眼前正是如此,我们家的花园和斯万家的园子里的许多花,维冯的睡莲,村子里纯朴的人们和他们的小屋,教堂和整个贡布雷及其周围,这一切景物,宛如实境,都从我的茶杯里涌现出来。

美国生活幽默的百科全书

《欧·亨利短篇小说选》

·作者简介·

欧·亨利(1862—1910),出生于美国北卡罗来纳州一个医师家庭。他有着极富传奇色彩的一生。他当过药房学徒、牧牛人、会计员、土地局办事员、新闻记者和银行出纳员。他在银行担任出纳员期间,银行流失了一笔现金,欧·亨利为了避免审讯,便离家流亡到中美的洪都拉斯。后来因为回家探视病危的妻子而被捕入狱,后在监狱医务室担任药剂师,并开始写作。1901年,欧·亨利提前获释,出狱后他迁居到纽约,专心于写作事业。其代表作有小说集《白菜与国王》、《四百万》、《命运之路》等。其中一些著名篇章有《爱的牺牲》、《警察与赞美诗》、《带家具出租的房间》、《麦琪的礼物》、《最后一片常春藤叶》等,这些作品让他成为闻名世界的大家。

·作品导读·

1887年,欧·亨利与阿索尔·埃斯蒂斯成婚,二人本应踏上幸福的旅途。然而,在奥斯汀银行工作期间欧·亨利却因涉嫌贪污而不得不孤身流亡到中美洲的洪都拉斯。1896年,妻子病重,欧·亨利冒险回到国内探望,却被捕入狱,妻子也在同年夏天去世了。在监狱里,欧·亨利认真地写作,用来补贴狱外女儿的生活费用。1901年欧·亨利出狱后迁往纽约,以期能够专心写作。他的作品旨在描写美国社会尤其是纽约的百姓生活。其作品构思新颖,语言诙谐,常常以出人意料的结局收场。另外,作品中描写了众多富有生活的情趣,因此,欧·亨利的作品被誉为“美国生活的幽默百科全书”。

欧·亨利在处理小说的结尾时十分个性化,要么人物的心理情景通常在结尾处发生意想不到的突变,要么主人公的命运在结尾发生惊人的逆转,这种结果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符合生活实际,构成了独特的艺术魅力。这便是著名的“欧·亨利式结局”。

·作品概要·

欧·亨利一生创作的短篇小说分别收录在《四百万》、《西部的心》、《善良的骗子》、《剪亮的灯盏》等作品集中。

《麦琪的礼物》描写了吉姆与妻子德拉的情深意浓以及他们的窘迫生活。在圣诞节的前一天,他们暗自卖掉了自己心爱的东西为对方购买了圣诞礼物。德拉把她那一头让人羡慕不已的美丽长发卖掉了,为丈夫买了一条白金表链,以便丈夫能够自豪地把祖传金表拿给别人看;丈夫则卖掉了祖传三代的金表为妻子买了一套与她长发相衬的发梳。直到圣诞节互换礼物时,他们才知道对方为自己做出了多大的牺牲。故事以这样出人意料的结局收尾,非但没有让人觉得可笑,反而感人至深,充分体现了夫妻之间的相濡以沫。

《警察与赞美诗》是欧·亨利的代表作之一。主人公苏比为了度过难熬的冬天,便想被关进监狱,于是在大街上一连6次惹是生非。他去饭店吃白食、抢夺别人的雨伞、砸碎商店的橱窗玻璃,甚至去召妓,但他的这些故意犯罪行为却没有如所想的那样被送进监狱。后来,他来到了一座教堂前,听到教堂里传来的音乐,回想起了自己的一生:从小他就生活在社会底层,后来由于懒惰导致生活越发贫困。教堂里那优美的音乐燃起了他的自信和尊严,他觉得自己再不能这样颓废下去了。然而就在他准备悬崖勒马、洗心革面的时候,警察却将他送进了监狱。故事这种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结局,饱含意味地突出了苏比的愿望与现实之间的矛盾,从而深刻地揭露了当时美国的社会现实,让人们看到了这个世界的荒谬和不可理喻。

《最后一片常春藤叶》讲述了一个关于生命本身的故事。在华盛顿广场的西面,苏艾和琼珊以及一些和他们一样穷困的艺术家住在这里。琼珊得了肺炎,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于是对苏艾说:“当窗外最后一片常春藤叶掉下的时候就是我要死去的时候。”苏艾把这件事告诉了楼底下的邻居贝尔门。贝尔门是一位老画家,执笔40年了,却仍未有问世的杰作。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琼珊发现在经历过长时间的风吹雨打后,树枝上仍然顽强地挂着最后一片常春藤叶。于是她从这片不落的叶子上找回了生存的勇气和希望,并且奇迹般地康复了。可是没多久老画家贝尔门却染上肺炎去世了,这时琼珊才知道原来那片不落的藤叶是贝尔门冒着风雨在对面墙上画下的,他用生命完成了他一生中的杰作。

·经典章节·

麦琪的礼物

一元八角七,全都在这儿了,其中六角是一分一分的铜板。这些分分钱是杂货店老板、菜贩子和肉店老板那儿软硬兼施地一分两分地扣下来,直弄得自己羞愧难当,深感这种掂斤算两的交易实在丢人现眼。德拉反复数了三次,还是一元八角七,而第二天就是圣诞节了。

除了扑倒在那破旧的小睡椅上哭嚎之外,显然别无他途。

德拉这样做了,可精神上的感慨油然而生,生活就是哭泣、抽噎和微笑,尤以抽噎占统治地位。

当这位家庭主妇逐渐平静下来之际,让我们看看这个家吧。一套带家具的公寓房子,每周房租八美元。尽管难以用笔墨形容,可它真够得上乞丐帮这个词儿。

楼下的门道里有个信箱,可从来没有装过信,还有一个电钮,也从没有人的手指按响过电铃。而且,那儿还有一张名片,上写着“詹姆斯·迪林厄姆·杨先生”。

“迪林厄姆”这个名号是主人先前春风得意之际,一时兴起加上去的,那时候他每星期挣三十美元。现在,他的收入缩减到二十美元,“迪林厄姆”的字母也显得模糊不清,似乎它们正严肃地思忖着是否缩写成谦逊而又讲求实际的字母D。不过,每当詹姆斯·迪林厄姆·杨回家,走进楼上的房间时,詹姆斯·迪林厄姆·杨太太,就是刚介绍给诸位的德拉,总是把他称作“吉姆”,而且热烈地拥抱他。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德拉哭完之后,往面颊上抹了抹粉,她站在窗前,痴痴地瞅着灰蒙蒙的后院里一只灰白色的猫正行走在灰白色的篱笆上。明天就是圣诞节,她只有一元八角七给吉姆买一份礼物。她花去好几个月的时间,用了最大的努力一分一分地攒积下来,才得了这样一个结果。一周二十美元实在经不起花,支出大于预算,总是如此。只有一元八角七给吉姆买礼物,她的吉姆啊。她花费了多少幸福的时日筹划着要送他一件可心的礼物,一件精致、珍奇、贵重的礼物——至少应有点儿配得上吉姆所有的东西才成啊。

房间的两扇窗子之间有一面壁镜。也许你见过每周房租八美元的公寓壁镜吧。一个非常瘦小而灵巧的人,从观察自己在一连串的纵条影像中,可能会对自己的容貌得到一个大致精确的概念。德拉身材苗条,已精通了这门子艺术。

突然,她从窗口旋风般地转过身来,站在壁镜前面。她两眼晶莹透亮,但二十秒钟之内她的面色失去了光彩。她急速地拆散头发,使之完全泼散开来。

现在,詹姆斯·迪林厄姆·杨夫妇俩各有一件特别引以为豪的东西。一件是吉姆的金表,是他祖父传给父亲,父亲又传给他的传家宝;另一件则是德拉的秀发。如果示巴女王也住在天井对面的公寓里,总有一天德拉会把头发披散下来,露出窗外晾干,使那女王的珍珠宝贝黯然失色;如果地下室堆满金银财宝、所罗门王又是守门人的话,每当吉姆路过那儿,准会摸出金表,好让那所罗门王忌妒得吹胡子瞪眼睛。

此时此刻,德拉的秀发泼洒在她的周围,微波起伏,闪耀光芒,有如那褐色的瀑布。她的美发长及膝下,仿佛是她的一件长袍。接着,她又神经质地赶紧把头发梳好。踌躇了一分钟,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破旧的红地毯上溅落了一两滴眼泪。

她穿上那件褐色的旧外衣,戴上褐色的旧帽子,眼睛里残留着晶莹的泪花,裙子一摆,便飘出房门,下楼来到街上。

她走到一块招牌前停下来,上写着:“索弗罗妮夫人——专营各式头发。”德拉奔上楼梯,气喘吁吁地定了定神。那位夫人身躯肥大,过于苍白,冷若冰霜,同“索弗罗妮”的雅号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你要买我的头发吗?”德拉问。

“我买头发,”夫人说,“揭掉帽子,让我看看发样。”

那褐色的瀑布泼洒了下来。

“二十美元。”夫人一边说,一边内行似的抓起头发。

“快给我钱。”德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