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公元前262年秦将白起攻陷野王(今河南沁阳),韩国的上党郡就成了一块无法与本土联系的飞地。千里运兵运粮,维持对上党的控制,成本极高。
对于秦、赵来说,谁先占有上党,谁就有了战争的主动权。对秦国来说,得上党,得中原,得天下;对包括赵在内的其他六国来说,失上党,失中原,失天下。于是,公元前260年,秦国开始伐韩,进军上党。
秦、赵之争,必争上党。上党,号称天下之脊,有着悠久的历史,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清代狄子奇《国策地名考》曰“地极高,与天为党,故曰上党”,其意即此。
上党之于我们的先民还有着情感牵系的意义,较早一些时候,尧、舜、禹、夏、商、周等古都,皆围绕上党盆地而构建,都大致相去不过百公里。走出盆缘大山,向西不足百公里,便是尧都平阳之广阔的临汾盆地;向西南不到百公里,是舜都蒲坂与禹都安邑之平坦的运城盆地;向南不到百公里,是夏后氏所都之阳城与周之东都洛阳;向东不到百公里,是殷都安阳……故司马迁又称上党为“天下之中”。足可见其天然屏障之地缘大势,战略要地之举足轻重,为兵家必争,故历史上一直都有“得上党者可望得中原”之说。
其实历史上的上党再具体一点说,就是以太行山为主今山西长治一带的总称,春秋时期,韩、赵、魏三国同时在此设立自己的郡治,皆称上党,分别为韩上党、赵上党、魏上党。然而,到了战国晚期的这个时候,上党既不属魏,也不属赵,更不归秦,仅为韩国北边的一个郡,冯亭是那里的一郡之首。
但尴尬的是,自公元前262年秦将白起攻陷野王(今河南沁阳),韩国的上党郡就成了一块无法与本土联系的飞地。千里运兵运粮,维持对上党的控制,成本极高。
对于秦、赵来说,谁先占有上党,谁就有了战争的主动权。当然,秦更想拥有它,一旦拥有,便也拥有了韩、魏、赵等整个北方中原;而赵想拥有它,其意义相对秦国来说,消极一些,也保守一些,那就是能据此与韩、魏两家共同拒秦合力抗敌,并使其成为赵国的一道峻绝天险,成为邯郸的一堵铜墙铁壁。其实,上党之于秦、赵的意义并不是双方什么新的发现新的认识,早在战国中期就凸现出它非同一般的重要。之于秦国,得上党,得中原,得天下;之于包括赵在内的其他六国,失上党,失中原,失天下。
于是,公元前260年,秦国开始伐韩,进军上党。
对上党,秦国分析过了,赵国分析过了,都没有冯亭分析得透彻而实际。那么现在怎么办,冯亭说,很简单,与其降秦,不如降赵。韩、赵现在是一个绳上拴着的两只蚂蚱,跑不了你,也飞不走我了。于是遣使去赵,直接把上党的地图都带去了。
巧合的是,头一天夜里,赵孝成王做了个梦,见一衣裳两襟分开,龙自天而下,赵王乘之,龙即飞去,半空中,突然坠落。又见金山一座,玉山一座,光华耀眼。赵王不解,先问于大夫赵禹,赵禹说此梦大吉,衣襟分开,分而必合;乘龙上天,飞黄腾达;坠落,得地啊;金玉二山,你要发大财了。赵王又问于占卜官敢,敢说此梦大凶,衣分开,残也;乘龙上天,不至而坠,事有急变;金玉二山,有名无实,只能看不能用。
还是召集群臣商议吧。
次日清晨,赵国重臣济济一堂。孝成王赵丹开宗明义:“韩王特使昨日入赵,言韩国河外道绝,上党难守而欲交赵国;上党守冯亭亦致密书于平原君,欲带上党军民归降赵国。众爱卿有什么意见?”
话音刚落,下面群臣窃窃私语。上党是赵国南部的天险,实在太重要了,韩国为什么要拱手让给赵国?接纳吧,会得罪秦国,这是块烫手山芋;不接纳吧,秦国占领了这块高地,就如一根鱼刺哽在咽喉。一时之间,群臣莫衷一是,没人率先发表意见。
他们似乎在等着谁先站出来。
这时,快人快语的蔺相如开了口:“老臣以为,上党之地对我国的重要性远在韩国之上。韩国献出上党,我们不能不接受,这关系到赵国存亡大计。韩赵魏三晋本是一家,三晋结成抗秦同盟,才是正道!”
“相如所言极是!”虞卿立表赞同。魏齐自杀后,虞卿连夜逃楚,不想春申君黄歇对他与信陵君夙敌魏齐交厚大是反感,竟毫无举荐他在楚国做官之意。万般无奈,虞卿只有又回到了赵国。素来尚友尚义的赵国人却将虞卿挂印出逃全然没当做叛逆之举,更兼平原君对魏齐之死原本就深为愧疚,便丝毫没有追究虞卿之罪,依然将他官复原职,只是也没有了相权,成了与蔺相如一般的空爵上卿。自此以后,虞卿再也没有了初时相权上卿的那般新贵气焰,却与蔺相如交好起来,两人多闲暇,便常聚议天下邦交,竟是十分地投机融洽。今日见蔺相如率先表态,虞卿便立即附和。
“老夫之意,上党不能要!”在一旁的平阳君赵豹沉着脸说。
蔺相如问道:“愿闻其详。”
赵豹冷冷地说:“韩国这是将祸水引向赵国,我们不能上当!”
“祸水之说,似乎言重了吧。上党本来就是我们三晋的土地啊。我们不要上党,秦国就能善待我们吗?”孝成王的态度也很明朗。
“韩人地处中原,长期夹在大国之间,左右逢源,首鼠两端,这是他们的本性。我们要一心一意守住国门,不要贪小便宜,也不要随便动感情,只有自己最靠得住。这才是正理。”
“平阳君何其大谬也!”随着一声响亮的指斥,一个英姿勃发的年轻人霍地站起来,却正是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其时赵奢已死多年,赵括便承袭了马服君虚爵,寻常被人称为“马服子”。由于曾在宫中与当年的太子赵丹一起读书六年,孝成王对赵括分外赞赏,一即位便让赵括做了职掌邯郸防卫的柱国将军。
赵括旁若无人,高声说道:“是否接纳上党,关系到赵国的生死存亡,韩国人心里怎么想的,并不重要!”他的一番话确有道理,有些大臣不住地点头。
赵括接着说:“平阳君自认赵国弱小,懦弱怯战,灭自己志气,长人家威风,却拿祸水一说来当借口,实在可笑!”
平阳君一把年纪了,哪受得了这般指责?他怒不可遏,喝道:“竖子无谋,大言误国!”
赵括却是哈哈大笑:“小言有谋,大言无谋,平阳君何其滑稽也!”
“竖子只说!赵国抗得秦国么?”
“我便为平阳君一算。”赵括掰着手指,“秦国大军五十余万,赵国大军也是五十余万;秦国人口千万左右,赵国人口也是千万左右;秦国仓廪有十年军粮可支,赵国仓廪也有十年军粮可支;秦国军资器械有多少,赵国也一般有多少,还多了林胡草原的数十万马匹牛羊,战马比秦国尚居优势;秦国有名将,赵国也有名将;秦国有能臣,赵国更有能臣;秦人尚武好战,赵人更是举国剽悍胡风。平阳君说说,赵国哪一样比秦国差呢?”
“竖子误国!”赵豹面色铁青,“两国打仗,哪有这么算账的?”
赵括揶揄地笑了:“老爷子,您说怎么个算法?”
赵豹气得一时说不出话,胡须抖动着说:“竖子误国!”然后一跺脚走了。
殿中一时默然。赵王与平原君也都还没有说话,大臣们一时便都僵住了。
“老将军,”孝成王看着廉颇笑了,“你说说,依赵国军力,上党能否守得?”
老廉颇慨然拱手道:“连同御胡边军,赵国大军六十余万。论战力,赵军与秦军不相上下。只要赵国做好防御,不轻开战端,上党一定守得住!”
“王叔之见呢?”孝成王看着一直默默思忖的平原君。
平原君一拱手道:“老臣赞同赵括与廉将军的意见。上党是赵国南部藩篱。唇亡则齿寒,不可轻易让人。上党是三晋的制高点,秦国得了上党,就可以将三晋控于股掌。如果上党归赵,继而三晋谋求结盟,孤立秦国,可保国家万世基业!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敢弃之乎?”
“好——!”他的总结性发言一结束,大臣们齐声喝彩。
“好!”孝成王兴奋地拍案,“接纳上党事,由平原君领虞卿、蔺相如筹划;大军整备事,由廉将军、马服子筹划!”
散朝后,大将军廉颇没有回家,随蔺相如来到蔺府。
廉颇说:“上党之地,乃制衡三晋之枢纽,使秦国占有上党,则我都城邯郸将处于秦军锋芒之下,为我赵国久安计,必不能使上党之地落于秦人之手。”
蔺相如说:“嗯,不错。今天下强国,唯赵与秦,秦王用范雎之计,实行远交而进攻之的策略,赵、秦一战,已成必然。这次秦军攻韩,迫使韩国割让上党之地,其志欲据上党而攻赵,现大王既已决定收降上党,秦军必然速来争夺。秦国既然久蓄攻赵之心,此次我国和秦军争夺上党,必然是一场恶战,甚或决定赵、秦两国生死存亡,此又是将军立功报国之时矣!”
“先王在世之时,秦国便数来挑衅,屡屡为我国所败,秦王心有不甘,已非一日。如今天下霸权,决于赵、秦之争,此次希望可以在上党一举击败秦军,使秦军不敢复出函谷。”
“秦王之心,岂仅在称霸而已,实有并吞三晋,虎视天下之志!可惜我王却无此雄心壮志,若论两军战场厮杀,我赵军绝不逊于秦军,能决定成败的,最关键之处还在于两国君王之魄力。我现在担忧的是,我们大王过早沉浸于收降上党的喜悦,不能以慎重的态度来对待将要发生的这场决定赵国未来命运的战争。”
“正如君昔日所言,秦国不敢进犯我国,是因为赵有你我二人,所以你要尽快养好身体坐镇邯郸决断,我会率军在上党和秦军周旋到底,直到击败秦军!”
蔺相如叹息着凝视起跳跃的烛火。
平原君准备好车驾仪仗后,立即带着数位官员和上百食客,向上党驶去。与此同时,廉颇向赵王进言立即抽调军队,置备军资,准备驻防上党。赵王遂下令在全国征调军队。
平原君到达上党郡城后,先派使者去见冯亭,宣读赵王的诏命说:“封县令以上官员为侯,世袭罔替,永不断绝,赐太守食邑三万户,县令食邑三千户。赐升所有官民爵三级,金六镒。”
冯亭没有亲自接见使者,独自躲在内堂里泣涕,他的属下拿着赵王的诏命给他看了后,他说:“吾为国家守土,不能誓死保其无失,此不义一也;诏命以上党降秦,吾抗逆王命,此不义二也;卖国土于他国,而得荣华富贵,此不义三也。吾何面目见赵使……”他说完就派人去平原君那替自己辞谢了赵王对自己的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