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一次没有看到仙人之间的战斗,现在的苏陈可能还只是个寻常百姓。也正是因为见着了,苏陈才会不辞辛苦,横穿大半个秦国,历经辗转来到缥缈峰下。
这一天,是八月初八。
“呼,终于到了。”
缥缈峰山脚,苏陈长呼了一口气,摸出了怀中的水袋,咕噜噜灌了几口,顺势用袖子沾了沾下巴,确认没有水珠儿残留,才慢条斯理的收起了水袋,微微挑眉,看向山顶方向。
清晨的气候格外的好,晴空下,白日灼灼,云朵斑驳疏密,偶然一阵微风吹至,拨开了天上的云儿。成片的阳光穿过涟漪,洒向整片中洲山脉。
大抵是觉得这景致过于怡然自得,苏陈抬起头,看着天色自言自语起来: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则为你如花美眷……”
“……恩?后一句是什么来着?”
“算了,先爬上山再想。”
说罢,苏陈撇了撇嘴,没有再纠结这最后一句到底是什么,顺了顺额前发丝,随着人潮向山顶爬去。直至走出百余步时,才驻足低念了一句似水流年……
清晨过后没多久,中洲山缥缈峰上便已是挤满了人,成千上万人围聚山顶,热闹的紧。
众人中,有行脚的车夫,挑担的商贩,杀羊宰牛的屠户,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尽集于此。
自然,还有身着纹绣长衫一袭长发散在脑后的苏陈。
大抵是觉着站的高望的远,苏陈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挤来挤去,而是早早的爬上了一棵树,不时看看山顶,不时听听树下几人的闲谈。
“嘿,听说了吗?要是能在这山里呆上十年,下山的时候就会飞了!”
“也不尽然啊,你像那吴员外家的二公子,在山上呆了十年,下来的时候不就天天喊着要捉妖积什么十方功德,不会飞不说,自己还疯了。”
“真有此事?”
“确有此事!”
“那你来这干什么?在家里与你那小妾吟诗作对岂不美哉?”
“老了,身子骨儿不中用了。尤其是近几年,愈发觉得腰酸乏力,思来想去,便想到了这中洲山缥缈门,刚好我这生辰八字与山门上的八字对得上,便带着盘缠来了,能做成仙门弟子当然最好,就算是做不成能吸点儿灵气咱也不亏。再说了,连你这种安分了几十年的老梆子都想着来碰碰运气,我这做大哥的也不能看着不是……”
树上的苏陈听完了二人的交谈,摇了摇头,手撑着树木换了一个姿势,从另一个方向打量起了山间熙熙攘攘的人群。
众人虽是闲谈,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是落在山顶方向,过半的人翘首以盼,好似那里会有什么天地异象出现一般。
就在一些商贾大户等得有些不耐烦之时,山顶高台正上空忽然传出一声炸响。如一个惊雷响在山顶一般。
骤然的响声惊得山间众人瞬间止住了交谈,那些一直目不转睛看向山顶的人俱是瞪大了眼睛,唯恐错过眼前的一幕。
也是这时,高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被响声震得从树上掉下来的苏陈揉着屁股一脸不满咕哝起来。
“要不要这么突然……”
由于苏陈摔得有些猝不及防,以至于之前一直闲聊的那二人被苏陈吓了一跳,其中一人鼻间一声轻哼,正欲开口,却被另一人给拉住了。伸手指了指苏陈屁股上的土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苏陈本想回瞪那二人一眼,但由于屁股疼,只得作罢,来回伸展了一下确认身体并无大碍之后,才又重新回到树下,不多时,苏陈第二次爬到了树上。
循着响声看去,苏陈才注意到山顶不知何时竟是多出了一道斑斓五彩之光,随着这道华光的渐渐增强,一阵阵古意盎然吟诵之声从中传出,虽是语速缓慢,但却充斥着一股浩瀚磅礴之意。使得这山间众人频频颔首。好似这山顶的五彩光,便是这世间的唯一。
“浩瀚中洲山,万里清净天,巍然缥缈峰,大道可成仙!”
虽然这吟诵声只有四句,但却好似亘古梵音一般,须臾之间便传至众人耳中。再加上之前惊雷响动,使得山间众人多是拜伏于地,有人喊着老神仙万寿无疆,也有人直截了当的喊出了来此的目的,那便是希望老神仙能选中自己做记名弟子。
更有那一些自觉寻仙无望之人最是直接,所言之词尽是求子求财求美求运,是故当这五彩华光退却,一身道服的中洲山老神仙立于高台之上时,山间又变回了之前的人声鼎沸。
似乎是觉得山间众人着实太过吵闹了些,高台上仙风道骨的中洲山老神仙一手捻须,另一只手不漏痕迹的对着脚下的中洲山缥缈峰反手压了一掌。
刹那之间,承载着万人的中洲山缥缈峰竟是平地晃了一下,好在山间众人大多拜伏于地,这骤然的晃动并没有给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但对于那些没有叩拜的百姓来说,倒成了一招真真正正的手段,譬如刚刚被雷声震的从树上掉下来的苏陈,此时正第二次揉着屁股一脸无辜的看向峰顶高台之上,回头瞥一眼十余步之外又一次把自己甩下来的那棵树,想说什么也只是动了动嘴唇。半晌之后,慢慢的吸了一口气。
“我太难了……”
老神仙用了两次神通,这山间便再无喧哗之音,见此境况,那老者不免点了一下头,面朝东方朗声念了起来。
“今日我中洲山开关收徒,其一是要造福于我中洲大陆,其二便是为我缥缈门做份功德。
要知道修道之人应多行善,结道果。心系天下,感怀苍生。故此,老夫定下了每十年开一次山门招收记名弟子之规。
而今十载光阴已过,见来此寻仙之人比往昔又多了数倍。老夫甚是感怀。
记得十年之前,老夫曾以比武的方式选拔记名弟子,思虑再三老夫觉得甚是不妥。毕竟能到得此地之人长幼妇孺皆是有之,为此老夫今日改一下规矩,今次之选拔非是以武而论,乃是要看看诸位的悟性。”
高台之上,中洲山老神仙说的不疾不徐,直至最后一句说完,山间众人才又低声议论起来。其中不乏一些手持刀剑之士唉声叹气之音,原因无他,只因他们苦练武艺十载,却不想缥缈门老神仙竟是换了选拔规则。
给了山间众人些许议论时间之后,缥缈门老神仙再次清了清嗓子,山间众人惶恐,顷刻之间又恢复了安静。
然而这一次缥缈门老神仙却没有说话,反倒是从身后随行的童子手中拿过了一杆拂尘,单手握住拂尘柄,随意的在空中一甩。刹那之间,拂尘上的缕缕细丝如同有了灵智一般,化作无数条流光飞向山间众人。
不消片刻之间,流光尽数落下,众人再看眼前,已是多了一张黄纸以及一只笔。众人疑惑不解之际,缥缈门老神仙方再一次开了口。
“老夫于你们每人一方纸笔,为的便是要你们写下你们对于所谓这世间万物的感悟。
为时一炷香,之后老夫便收回纸笔,尽览诸位所言,若入得老夫法眼,便可做我缥缈门弟子。至于其他未选中者,怕是要等到下一个十年了。”
说罢,中洲山老神仙将手中拂尘平放于身前,另一只手对着身后摆了一下。
“童子,焚香!”
“是,老祖宗。”
一名童子应声而言,同时手中光芒闪动,多出了一方香炉以及一根长香,腾出一只手随风晃了一下,一点火光朝长香上方飞去,丝丝缕缕轻烟飘动,这香已是燃了。
见老神仙已是定下规则,山间众人只得拾起面前纸笔,低声议论之间,已有人落了笔。身旁之人见状连忙望向山顶童子手中香炉,不免有些急躁,沉思片刻,也跟着在纸上写了起来。一时之间,山间众人如进了考场的秀才一般,好生热闹。
距高台不远处,屁股已经不那么疼了的苏陈亦是捡起了纸笔,但却没有落笔。
非是他不知道写什么,只不过在想到底要写什么才算得上是入老神仙的法眼。又或者说,写什么才能难住这位老神仙。
环顾周围,见大多人已是写完,有几个仍旧动笔的,苏陈不免多瞧了几眼,待看清其中一人竟是在黄纸上画了一幅山水飞鸟图,苏陈的嘴角不禁抖了一下。
“这也可以……”
时间飞快,至童子手中长香只剩下一截时苏陈依旧没有动笔,之前看着他二次从树上摔下来的二人不禁讥笑起了苏陈,有说他不识字的,也有说他摔得傻了的。一番谈论,苏陈倒成了他们的笑柄。
然而苏陈只是低头沉思,对身旁众人之言不予理会,直至顶峰老神仙提醒只剩下最后一点香时,苏陈方提起笔,在纸上挥毫泼墨写了起来。字虽然有些扭曲,但还是能看得清的。
不消片刻,纸上已经多出了一行潦草字迹。
纸另一面说的话是对的!
写罢之后,苏陈又瞬间将纸翻了过来,深吸一口气,再次提笔,在纸的反面又写下了一行字。
纸另一面说的话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