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陈老师的一席话等于判了我死刑。我心灰意冷,苦笑着换了一棵树,对陈老师说到:“陈老师,真没解决之法了?”
“有,除非你打死他。”
“老师,这句更是玩笑,我要是能打死他,我还躲在这儿干嘛?我当初一直以为,中土断云掌已经是武学巅峰了,我自以为天下无敌了,谁料到了蓬勃岛,跟几位泰斗一比,自己简直屁也不是!”
“也不能这么说,你不是还赢了古桥?你这么妄自菲薄,岂不是把古桥大师也骂了?”
你大爷的,现在了还在咬文嚼字!我叹道:“陈老师,晚辈有个请求。”
“说罢,遗嘱我一定给你办妥,遗体也不用担心,我不会让野狗把你叼走的。”
谢了他的好意,我伤心地说:“如果陈老师有机会到中土,见到东岳城城主府里一个名叫黄小雨的姑娘,请你转告她,我文有智对不起她,虽然努力过,但此生终究无缘!”陈老师竟然掏出一个本一支笔,认真地记了起来……
“还有吗?没什么财产方面的安排?我听说你挣了不少钱。”
“财产,就留给文有礼一成、百鬼岭兄弟们六成,剩下的给芳子,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给我怀个一男半女……”
“别跑题,文有礼和你那些狐朋狗友我知道,你说的芳子是什么人?”
“芳子是我没过门的媳妇……其实也不能叫没过门,应该说是没名分的老婆。”反正等死罢了,我就跟陈老先生说了芳子的事。
老陈听了之后,沉思了片刻,问道:“你确定她曾是个哑巴?”我说我确定之极,她习惯开口说话还是最近的事:“她小时候压根不说话,别人以为她是傻子,只有一个教书先生知道她不傻,还教她认字……”
说到这里,我看着有些半激动的老陈,揶揄道:“怎么?那先生难不成就是陈老师你?不会太巧了吗?”
老陈稳稳地笑了:“真是巧啊!她叫芳子……嗯,我几乎忘了。文馆主,按理说应该救你一命,但老杨这么愤怒,定是你小子做了错事,你们武林人士的事,我不能插手。”
啊!前方手握竹竿的老学究!闪着光芒救命稻草的光芒!我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心里顿时转了十个以上的弯——挑拨离间,就说老杨鄙视老陈假体面;胡诌渊源,就说断云掌里“老陈倒茶”一招是为了致敬陈老师;动之以情,就说芳子极其思念老师希望能去舍下坐坐;动之以利,就说如若出手相救我便捐出白银五千两兴办私塾……
最后决定晓之以理。
“陈老师枉为人师,白读圣贤书了!”老杨逼得很紧,我干脆跳到陈老师那棵树上,跟他面对面讲理。
陈老师温雅地笑问:“文馆主何出此言?”
“古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陈老师可知道这个道理?”
“自然听过,”老陈点了点头,对树下的老杨尖声斥了句,“喂!老杨!我还在上面呢,你瞎踢啥?”
我扶着树枝,续道:“那么,芳子也就是陈老师的女儿了!”
“这个嘛……我是教过芳子几天,但也不能以此为由,硬让我认她为女儿吧?你又何曾见过哪个老师逼学生叫自己父亲的?更没见过学生逼着老师,非要叫他父亲的!老杨!你没完啦?!”
我俩跳到另一棵树,我继续逼问:“那也就是说,教给别人,自己却可以不当回事吗?陈老师,育人是要成全人呢还是毁人?你以为你成全了芳子的一生吗?你给了她希望,可是又没给全,芳子仍然在痛苦之中,被人歧视,你知道吗?!芳子直至遇见我才开始有了开心日子,也才开始试着说话,这是多么令人心痛的事实!那么你这个为师的,一没有真情实意,二没有彻底传授,现在看到自己学生心里最牵挂的丈夫就要死在你面前了,你居然可以无动于衷,所以我说你圣贤书白读了!你一心要跟武林人划清界限,其实跟大家是一种货色!”
老陈听到这里,握着竹竿的手指关节捏的发白,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树摇摇欲坠之际,对我说:“好一张利嘴!好吧,看在芳子的份上,破例救你一次!”
说罢,老陈随着倾倒的树倒了下去,竹竿一撑,稳稳地落在地上。疯子老杨跟着我到了另一棵树,对老陈毫不在意。老陈用竹竿对着他的背心重穴:“老杨!我学生的事儿,不能不管,你休怪我!我可要断你督脉了,留神!”
老杨仍旧未理会。我催道:“陈老师!老杨显然是疯魔了,你还跟他费什么话?!”
陈老师左手掌心朝天托着竹竿,右手握着,平平地递到老杨背后。我看见他左手掌心隐隐地显出了一层紫色,化作紫气,逐渐腾盛,沿着竹竿朝老杨背心涌去。就在那紫气快触及老杨时,老杨停止踹树,紫气也停了,蜿蜒在竹竿上像是一条怪异的蛇,跃跃欲试要攻击又回缩。
“陈先生?你怎么从背后偷袭我?”老杨那个疯货背对着老陈,突然间恢复了神智。紫气又回缩了一步,显然是老杨卯上劲了。
“老杨,我可没偷袭你,是你发疯了,跟一个晚辈过不去,非要杀他,本来我也不想插手,可刚才我得知,这是我学生的丈夫,我不管说不过去啦!”说着,紫气更盛,意欲冲破老杨背后的气场。
老杨仍旧背对老陈,苍老的笑声中充满了鄙夷:“咱俩多年没交手,今天可得过足瘾!”我本着坐山观虎斗、看戏不花钱的心情坐在树上看一看老杨是不是又要来一脚天摇地动,可惜我猜错了,所谓的过足瘾,其实没什么看头,就是俩老人和一竹竿在那里较劲。无聊得紧,一团紫气进进退退,除此之外,连一句斗嘴的话都没有。
我不敢随便插手,免得惹麻烦;也不敢随便逃走,免得该出手时不出手,坏了大事。
烈日炎炎,我藏在树荫里,口干舌燥;俩老人站在日头下,想来也好受不了。我一面自夸关键时候脑袋好使;一面鄙夷自己武功稀松。心里不住地感谢芳子,逃命的功夫、天降的救星,都是拜她所赐啊!心下不自禁地萌生了从未有过的爱意。
俩老人真有耐性,一直比到日头转西才停手。事关生死我也没有大意,最终明显还是救命恩人陈老师,比要命的歹人杨老疯高出一些。
“你赢了,带那小子走吧。”老杨输了阵势,装疯要我命的办法是行不通了,他抬头恐吓到,“如果市价一个月内不改回来,我亲自上山找你,咱们接着聊!还有,别再让我看见你用你那下作的招式!”
老陈笑问:“什么下作招式?”
“打下路的,幸亏我缩阳入腹,不然两颗老丹就坏在他手里了!”
陈老师听到此不由得大笑,遂即又收了笑容,板起脸叫我滚下树杈。我当然滚下去了,鞠躬赔罪,发誓保证,换得老杨半句哼哼的暂时原谅,保住了老子的狗腿和小性命!
老杨走后,我对陈老师千恩万谢。陈老师冷冷地不爱搭理我,也不请我去家里喝水,教训了几句就让我滚蛋。临走前,把他写的纸朝我一扔:“怎么可以不明不白的在一起?中土不也是礼仪之邦吗?你尽快跟芳子完婚!”那张纸平平稳稳地拍在我脸上,我都不敢躲,毕恭毕敬拿在手里,仔细小心地收入怀中,拍胸脯保证,回去就筹办!
老陈皱着眉白了我一眼,隐约有伤感的神情,像是慈父把爱女扔给了狗。
我竟然是从心底答应的,想必即便是黄小雨,也不能反对的吧!
(边三斤,你知道,我这人最不缺的东西有什么吗?看好了——运气、无耻,还有老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