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一个鬼影突然伸手制止,冒出中土话喊停,“不要打了!你是文有智?!”
“你……怎么认得出来?我都这模样了!”好失败,半黑半红还能被人认出来。
“你用的是断云掌!我怎么会不认得?!你怎么也在这里?咋成了这个鬼样子?”一个女鬼影一边说一边摘下面纱。巧了!跟我打了半天架的,竟然是乔舒雅!黑井也在。我们停了手,见山民们火光喊声渐近,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一起撤到山下一处很隐蔽的密林里。其他鬼影则早作鸟兽散了。在密林里,我一边休息,一边听黑井和乔舒雅说缘由。娘的,说来真是憋屈,让他们一讲,我发现文有智从来没有智慧过,几乎每次自作聪明都是在捅娄子,这次也不例外。
乔舒雅对我没有以往那种亲密感了,倒是多了几分生疏,许多话都让黑井说,自己则不怎么吱声,只是在一旁微笑着,礼貌地点头。气氛有些尴尬,我有些失落,为了遮掩,故作无谓地笑道:“你们还挺好的?黑井兄,你的房子我可没给你收拾啊,你也别找我要钱,我的钱有用处,不像你俩,不食人间烟火。”
黑井笑道:“那个宅子送给你吧,我不打算回去了,我跟小乔已经成婚了。”
我恭喜了这对野鸳鸯,口头答应下次把礼给补上。乔舒雅笑着摇了摇头:“文公子,这次,你把自己的事情搞坏了。”
原来,刘莹四人游览蓬勃,误闯孜然山,被山民们抓了。野人独林说山民女子都纤瘦,像刘马这么肥壮的女子能出现在孜然山,一定是天爷爷要壮大族人,决定娶了刘莹,至于汁多肉厚的马二姐,则要当做牺牲宰杀了祭天!(这可真是迷信透了!我自打见了那俩硕姐,我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颠簸,越混越差,连中土都呆不下去了,而野人们竟然还想仗着她俩的肉复辟,这不是胡闹么?!)阿英阿红二人被留作刘莹的婢女。刘莹苦求独林莫杀马二姐,劝说无果。后来,巴道士几人也被扣押之后,对新生活刚开始憧憬的刘莹大姐决定搏一把,让阿英阿红趁着孤山独林兄弟俩不在,偷了下山令牌,跑出去求救。当时乔舒雅跟黑井正在孜然山西北的一个神仙洞里过着隐居的生活,把什么粮道、备战的事情都安排给别人干了,刘莹四人还曾在那里小住了几日,阿英阿红便直奔那儿去了。(真他娘逍遥!小乔夫妇约莫是打算藏里面再也不出来了,真是成了神仙眷侣!我吃醋!我嫉妒!我也要跟我的小雨住那么美的地方!我也要隐居!)
得知消息后,小乔觉得这件事情不能让我出马,因为她知道我要么缩手缩脚,要么一阵乱搞,便让黑井去自己师父古桥那里调来一百八十多名鬼影武士,趁夜来救人。谁知竟让我给搅和了!而且我还满口大喊“鬼影武士”、“东山古桥”的,这下子捅了大篓子!本来如果悄悄下手,山民们就算丢了个刘莹什么的也不必大动干戈,毕竟一来大典还是可以继续搞,多杀几头猪罢了;二来就算想寻仇也实力不济,本来可以装作不知对手是谁,恐吓几句拉倒,大家继续相安无事。谁知竟然被我当着全体族人的面喊破了!这下子,族人本来共聚一堂搞祭天那么大的事和结婚那么大的庆典,“东山古桥”也就是太子的人却来搞破坏,连老祖先留下的城墙都给弄了一个豁子,墙砖扔进军营!这不是宣战是什么?!全体族人听得清清楚楚,这个仇是不能不报的!
我去,也就是说,山民们应该不会出钱出力帮我造战船了,他们还得留着实力对付东山一派!哎哟我这等于是自断财路啊!何其憋屈!另一方面,太子虽然不待见山民,但毕竟有所顾及,不敢乱来,不然岂会做出一副不与山民正面交锋的样子?古桥偷偷摸摸,太子也就偷偷摸摸。正如一句座右铭所说:“看狗见家主。”但是同样的,太子在实力不够之下,与山民一直保持了暗昧关系,犹如两个泼妇彼此不爽却只敢关起门来互相骂而不敢当面较量。这种暗昧却被我一嗓子吼破了。山民们定然不罢休,东山也就不能装无辜。这下好了,太子立马就会知道,是我把他的暗昧给吼没了,古桥一进谗言,恐怕我跟太子的寡淡兄弟情就此拉倒了。
也就是说,太子不可能资助我造船,而且我自己花钱造战船的计划,也会因为太子不爽而面临打击!因为从最近来看,周岛主为了哄着劝着让太子回去当继承人,已经开始努力往太子那一边倾斜了,太子若在岛主那里给我来几句阴的,譬如说我造战船不是为了回中土而是为了接应中土战船一起打蓬勃,那我可就不只是船不船的事儿了,而是脑袋的事儿!娘诶!这一嗓子的后果可真是严重!
刘莹,我恨你!
黑井点起烟袋,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打破了我的胡思乱想:“文盟主,你可真是给我们添了大麻烦了,你也知道,我们跟山民们尽量井水不犯河水,在朝中谁也不理谁,也不去对方地界活动,要不是因为小乔拼命求情,太子和师父岂会答应借兵?唉,山民们这下要疯了!”乔舒雅剜了他一眼,把他的烟袋抢走,这女子嫁人之前柔柔的,嫁人之后简直变了一个人,埋怨道:“抽抽抽!你在中土就没学点好的?!”黑井尴尬地笑,我尴尬地陪笑。其他几个鬼影武士则干脆缩起脖子冥想去了。
三人无话。我正打算请教一下他俩,困局如何破法,突然听见,有一个人从孜然山方向走了过来。我内力深厚,听觉敏锐,知道来者十分沉稳,离得远,走得慢,好像走一步砸一个坑一样,咚咚咚咚地靠近。我朝乔舒雅看去,她把面纱戴起来,看了我一眼:“孤山。”说罢,对几个鬼影武士低低“嘶”了一声,示意备战。
来者正是蓬勃七泰斗之一,“裂地肘”孤山。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年过半百的孤山没有带任何兵丁,只身一身、声势浩大地来了。我跟他见过几面,每次我都觉得,在他眼里我可能就是个蚂蚁!那家伙虽然已经五十岁了,但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熊腰豹眼、一身腱子肉,肩膀像小水缸,臂上纹着一条尖牙利嘴的尖嘴鱼,那鱼的眼神跟他的眼神都很厉害,像是要吃人;胳膊似老树,又粗又糙,血管根根遒劲;胸脯子宽而厚实,若是割下来,顶一头小牛那么重;腿长而粗,剁下来等于四个王大麻子。一身大号山民装,头顶白毛三整根,脚踏草鞋两大只,那两只鞋仿佛庙里磕头用的蒲团。这天夜里,黑暗无光,孤山一人打着火把,循着我们压根没留下的痕迹,找了来。
“你们这群鬼影子……找死来了!投降就痛快死,不投降就慢慢打扁……”乔舒雅一边文明地翻译着孤山用土语说的脏话,一边对我说,“孤山是个可怕的家伙,但他眼下不敢把我怎么样,你文有智可就不一定了,最少也得一通拳头,你快走吧,这里交给我,城里没了孤山,没有人能挡得住你,先去救人!”
我说:“不用怕,这个孤山也就是个莽撞货,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泰斗!”自从跟泰斗们交过手之后,我就得出一个经验——所谓泰斗,只要牛逼哄哄的,都是软蛋例如古桥;反而和蔼可亲的,才是硬货,例如卖菜的老杨,教书的老陈等等。从中土来说,黄明柱当年名声多牛逼!可事实上是个面首。秦大有虽是个吃货,没什么架子,但是他却是个能真正叱咤武林的人物;还有韦无常,几乎不在江湖出现了,可他的小调调却真不是随便能对付的。
因此,按照我的经验,我认为孤山不过是第二个古桥,再结合马老儿兜售他的武学时对蓬勃武学界所下的论断,我可以十拿九稳地说,孤山是个屁。
“哪里?你没有见过他出手!”乔舒雅道,“我见过的……他活生生把一头野狼撕成了两半!你快走……”
但就算我想走也走不脱了,孤山听见我在城里的喊叫声,又听见我在树林里说话,已经辨认出来了,他用生硬的中土话问到:“是……文柚子……吗?”
事已至此,我当然不能继续龟缩,自信地拍拍黑井夫妇肩膀,飞出密林,缓缓地落在林子外的小路上:“哈哈哈哈,正是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