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林!你不把我女儿还给我,马天成绝不罢手!”马老儿的话里带着杀意,“你知道我的手段。”这话牛逼,传说马天成曾在一瞬间杀了四十五个凶狠的流寇,在他们全部倒下之前,每人身上捅了十八刀。他说要取独林的脑袋并非吹嘘。
独林也不是吓唬大的,冷哼道:“你也知道我族人的坚决!”这话也不假,几百年的战乱,每次山民都让打成渣了,却誓死不降,朝廷战胜山民,还真不是靠打仗,而是用通婚政策同化了不少人。像独林这种保守一派,纯粹的山民血统,还真是野兽作风,打死不投降。
气氛尴尬,我急忙帮凑:“哎两位,且听我一言!”俩人齐声说滚。我当然没滚,此行的友好目的还没达到,就算山民不跟我划小船,起码别成了对头;我还要向马老儿学功夫,岂能这么走了?
“独林大人!小弟与刘莹、马二姐在中土结识,深知那二位的背景,恕我直言,刘莹在中土有一夫,早就不是黄花大闺女了!马二姐的面相,素有克夫的恶名,无人敢娶!以小弟看来,刘马二位,不见得是什么吉祥之兆!”我虽知道刘莹嫁给独林,我就成了山民的小舅子,但我还是得往开了劝,不然马老儿当场就得飞死我。我跟独林若私下谈,那还不是一口气把刘莹夸成孜然山天降的洪福,把马二姐夸作蓬勃岛兴盛的先兆?
“克你大爷!”马老儿这个孬货把他所谓的女儿想象成天仙了!他怒不可遏地闪过来甩了我个耳光,手下留情,嘴上却不饶人,“我女儿生辰八字重千斤,你再胡说八道我打死你……哎哟!踩着什么玩意了?真恶心!”
我心里笑到,你女儿重千斤倒是真的!捂着脸走出去,到正在使劲摩擦鞋底的马老儿身边低声说:“大爷!你想不想救你女儿了?你现在打死独林也问不出你女儿在哪!想救女儿就听我的!”马老儿恨恨地鼻孔喷气,跟赤兔的表达方式一样,就是同意了。
独林冷笑道:“文馆主,你不请自到,真够朋友的!你想干什么?”
“我让手下给首领送来贺礼,首领却把我的人扣了,这够朋友吗?我能干什么?首领看不起我,可我文有智是刘大姐的娘家人,必须来捧场!”
“明明是来砸场子,带着马老先生来捣乱。”
“他是马二姐的娘家人嘛!我要是捣乱,就多带些人了!马老先生孤苦伶仃,思女心切,我明知他女儿的所在却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还能算人吗?首领说我是来捣乱,倒也有几分道理,因为刘马二位确非祥兆!文某并非乱说,她俩为啥愿意抛家弃室,跟我来蓬勃岛?当然是中土容不下她们这样的奇葩!横不能,在中土是不祥之物,到了蓬勃却成了吉祥之兆吧?大人?!”
马天成瞟了我一眼,幸好他知道轻重缓急,没有冲动。
独林沉思道:“即便她俩如你所说并非祥兆,但眼下,族人都已经聚到一块了,我岂能出尔反尔?!”
“叫什么刘英的你随便娶走!我女儿我带走!咱们两不相欠!”马天成这个自私鬼,摆明了是缺乏家庭温暖,想女儿想疯了。我希望他别突然又想别的鬼主意,比如继承衣钵的必须是他称心的女婿!那样一来,我真是要吐得翻出里子了。
独林道:“这样罢!你认一下人,如果确实是你女儿,我就让你带走!祭天的大事不能儿戏,马老先生、文有智,我得把话说在前面,她俩既然不是吉祥之兆,如果马二姐不是马老先生的女儿,祭天的时候,我就把她们当做祭牲活活烧了!”
我恨不得自己压根没来。本来就算刘马二姐暂时嫁的不乐意,但假以时日,被年龄相仿、勇猛无匹的二兄弟以人格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折服了,还可能要喜滋滋地感觉很幸福呢?!这下倒好,马二姐是马老儿亲闺女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啊,我胡诌出事儿来了,野人们要烧烤了!我把两位硕姐、中土义士、百鬼岭永远的朋友、豆腐界不二的西施、媒婆界不世出的夜叉……给害了!唉!!!
马老儿答应了。他妈的,答应的真快!说什么如果是我女儿,我自然要带走,如果不是我女儿,烧死无所谓!禽兽嘛。独林点点头,说这就把人叫过来,压根没征求我的意见,你娘地!我心急如焚,急忙喊停:“且慢!马老先生离开中土时,马二姐尚在襁褓之中,之后几十年马老先生都没有出现,这一下子突然冒出一个爹来,恐怕马二姐难以接受,情绪上来了反而拒绝认父!她又不知深浅,万一在大典之际,父亲害了亲生女,此等惨剧,恐遭天谴!”
话说完,独林首肯道:“幸亏文馆主提醒了!说的没错!这马二姐的脾气真是闻所未闻的大!简直比野狼还凶猛!那么以你所见,该当如何呢?”这独林一身野人样子,说别人野蛮的时候,像个文明人,给根教鞭就敢开私塾。
我提议让我这个她们唯一信任的兄弟,先去好好安抚安抚,尽量艺术性地把话题引进去,不要突然把她爹带去,这样稳妥一些。我当然得偷偷把生死攸关的事情告诉马二姐,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但是这如意算盘岂能骗过独林?他叫了两个精通中土话的山民进来,嘱咐了几句,让他们带我去见马二姐。
“不要太久!天已经亮了,说完话就一起回到大厅来,咱们当场验证!”独林让人带着我从大厅侧门过去找马二姐。
我正走着,听见他对马老儿低语道:“马老先生,你可知道你女儿有什么胎记吗?”
赶忙,我催动内力,竖起耳朵,故意走慢些,要听马老儿怎么说。那个跑得快的老神经,突然回忆往事去了,或者压根不记得了,沉思不做声,娘的我都被推走了,他还是一句话没说。搞得我忐忑之极,心想真该早点问一下这个问题,这下糟了。论长相是没得迁就了,马老儿没有丑到那份上,恐怕他当年的发妻也不至于丑到那份上,我要硬说马二姐是他女儿,只能借口说她从小受苦,天天关在黑屋子里,眼睛成了对眼,没吃没喝靠啃树皮为生,牙齿都坏了,凄苦无依,受尽欺打,脸变歪了,眉头总皱着,后来眉毛长成了松毛虫……
真他娘牵强!如果胎记的事情对不上,那我真是亲手把两位义士推到火坑里了!
思虑一路无果,转眼见到二位姐姐。她俩刚起床,在一间足够宽的房间里,有不少山民女子伺候梳妆打扮,三个围着一位舞弄,还有四五个候着。俩位硕姐见了我,又喜又狂,喜在眉梢,狂在举动。(四条齐刷刷的山民眉,严格的说是两条,因为山民们的审美独特,硬把我两位姐姐皆具特色的一粗一细之眉,统一剃光,画成从左眼角经眉骨直连右眼角的一大条,浓实厚重,宛如爬着两条黑色大蚯蚓。)
俩人狂喜地汹涌而至,仿佛想抱我一抱。我吃惊地躲开,身后两位前来偷听的山民避之不及,被硕姐拱出了门。刘马二位姐把婢女们遣出去,屋内剩下我姐弟三人,屋外两个山民爬起来偷听。情势不利,两位姐姐见我神色鬼祟,便心领神会地眨眼,眉头黑蚯蚓蠕动,道出二人的机智。刘马两位配合默契,一个大声跟我唠家常,另一个凑过来跟我耳语。三人演了一会儿戏,我把能放台面上说的意思和需要偷偷传达的意思都表达清楚了,马二姐装作生气,说不肯接受一个突兀的爹,刘莹假意相劝,称还是要以孝为先。我趁机低声问马二姐:“姐呀,你身上可有什么胎记?”
马二姐真的很丑,羞怯之态都令人胆寒:“啊哈……哈,有当然有了,不过地方不是大兄弟你该问的!”我当然知道这意思,但妈的我当然还是得问清楚,等会儿到大厅里应对的时候,那可是腰里别着脑袋在撒谎,岂能含糊?于是请求她说清楚些。
“哎呀……”刘莹在马二姐拒绝见爹的大声撒泼中,低声笑对我说,“这还不清楚?当然是在腿旮旯啦!大兄弟你真是个雏儿!”我已经不是雏儿了,但腿旮旯的情况千差万别,怎么能含糊过去?再说,万一马老儿此刻在大厅里回忆半天,说她女儿的胎记是在脸上,可能人家现在已经跟山民们一起砍柴去了!
“什么形状的?什么颜色的?多大一块?我得知情!生死攸关啊!”
“大腿根,暗紫色,形状么……”马二姐翻眼看天,蠕动蚯蚓,思索道,“挂着前门连着后门?哎呀大兄弟,我哪儿看得见它呢?还是你看一眼得了!”
我心头一堵,说不用了!但二位大姐关心自己的性命胜过伦理世俗,马二姐不由分说,已经在张罗脱裤子了!幸亏山民的嫁衣比较复杂,一下子解不开。我劝说无果,眼看就要发生惨剧。此时门外俩人大声问:“行了吗?该走了!”我急忙回答门外两位恩人——来啦!
马二姐解着裤绳,低声劝着:“不着急,看一眼,不耽误工夫!大兄弟,救命要紧!”我笃定地说你爹等得急,我就不用看了!
“等一会儿见了马老儿,不管他说你的胎记在哪儿,你都说没错,其他的我想办法!”说罢拽起刘马二位不拘小节的壮士,往大厅而去。
去往大厅的路上,我心里不安之极,不知道此去是福是祸。不等我心情平复,已经回到大厅。令我吃惊的一幕出现在眼前,大厅里坐了好多人,有坐在首席的独林和坐在客席的马老儿,还有山民的八位长老按照座次左右分列在两旁,另外还有三位非山民打扮的老年人位列客席。我细目一看,娘咧,竟是腿脚不听使唤的老杨、教书匠老陈还有白眉武馆的门房老丈。他们仨跟马老儿坐在了一起,都是一群要命货!
乱了乱了!这下乱了!先不说山民跟太子一派势成水火,前一宿还在打架,何以古桥手下的门房老丈来了山头?且说我跟老杨、老陈二位的纠葛还没撇清楚!米面油市价还是那个德性,老杨恐怕迟早要打我;芳子被我赶出门受了刺激,老陈恐怕立刻要打我。门房老丈跟古桥一个鼻孔出气,那俩老头打我的话,他恐怕也会跟着打。
“文兄弟,哪个是我爹?”马二姐急于活命,见一大堆老头,不知道该先去抱着谁的大腿哭。
我安排的感天动地亲情戏,就这样没了着落!
还没等我回答,马老儿腾地站了起来,一脸惊诧:“大侄子!这说话的……就是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