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的大典本来应该士气大盛,结果却一个个垂头丧气,这也怪不得俺,是他孤山跟我斗气把自家林子烧了,又不敢承认。孤山穿戴整齐,见到我到时候,眼神里充满复杂的意味。我对其中或有的一丝感谢之意,堂皇地接受了。
独林带着八位长老,在黑压压的山民目视之下,登上了黑石坛祭台,杀牛宰羊、号角连连。众山民跟着独林跪伏,口里囔囔有词,许是承认罪过的意思。我在人海中看到了前一日游览时自豪感饱满的两位回归山民,俩人跪得不情不愿,时不时交头接耳,还鄙夷地看着四周,跟周围其余比较虔诚的以及装作虔诚的山民格格不入。这一幕被站在我一旁警戒的孤山发现了,他皱了皱眉头,继续行大礼,没有说什么。但我猜那俩不由衷的家伙要倒霉。
大典搞了挺长时间,从早晨一直整到了半上午。我实在觉得无聊,便离开黑石坛,去寻找巴道士与食品大全。不一会儿见到了,两人不仅没有受苦,反而还养胖了些,俩人正跟几个山民聊得欢快。我挺安慰,省去编了半天的慰劳之词。
“盟主?!”巴道士见到我,意外之极,“你怎么会来这里?太危险了!”
“怎么?他们没告诉你,我来救你们了?”见食品大全也是一脸不知情的样子,我笑道,“哎呀,一点儿不危险,我跟独林首领、孤山大人现在是一家人了!我一口气捞了两个姐夫。”随即说了刘马两位姐姐的事。巴道士俩人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食品大全摸着脑袋笑道:“这可真是天赐良缘啊!这么一来,刘莹跟马二姐还成了妯娌了。”我笑说你一个出家人,知道的还挺多。众人嘿嘿的笑声中,百鬼岭另一个同行的兄弟关切地问道:“盟主……阿英呢?”那是个从来不爱吱声的闷葫芦后生,沙仁石曾跟我提过他的来历,无门无派,只是因为打死了地主家的狗,便被判了劳役,实在受不了,跑进了百鬼岭。
旁人纷纷嬉笑:“食品大全,你收的俗家弟子思凡了!”
食品大全笑道:“俗家弟子本来就能娶亲!你们这群没见识的,咱百鬼岭的人,讲他娘那么多规矩干啥?!来来来,让洒家给你们剃度了,让你们明白明白!”
众人中,一个笑说:“大师,你飙脏话了!”一个笑说:“干脆你师徒把阿英阿红娶了得了!以后阿英就叫阿红师娘,嘻嘻嘻嘻!”
食品大全师徒二人扑上去就打,我也不拦着,喜滋滋地看热闹。巴道士见我不管,而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急忙喝止了众人的胡闹:“这事怪我,没有向盟主禀报,擅自去跟独林辩解,不料被他扣住了。”
我笑道:“但各位兄弟不像囚犯,倒比在武馆时还胖了些!我要不来,各位兄弟一定乐得在此啦!”
食品大全的闷葫芦徒弟急的抓耳挠腮,几次向张口问阿英,我偏偏不回答。食品大全也在一旁坏笑,目示我别说,我就跟众人扯别的。
终于,闷葫芦后生急了:“盟主!阿英阿英!你还没说阿英呢!”
大伙哄然大笑。我见那闷葫芦都急成连珠炮了,才说:“放心吧!大毛,你阿英姐姐好着呢,她俩逃出去报信给乔舒雅了,现在正在小乔家里待着,你们回武馆的时候把她俩接上……我还有事,不能跟兄弟们同行,要不要我写个字条?”
“她俩认得我们,盟主写什么字条?”巴道士问。
“我写个字条,让阿英从了咱这闷葫芦啊!”我坏笑着拍了拍闷葫芦的肩膀,那兄弟的脸都红透了。大伙又笑,闷葫芦兄弟急了,低声对我说:“不能写!不能!”
“啥?把阿红也捎上?行!反正你师父是不能娶的,干脆都并给你吧!哈哈哈!”
……
众人说笑间,祭天大典结束了,紧接着便是独林孤山兄弟两场并作一场的大婚。一个山民跑来告知——新娘马二姐有爹在场,但刘莹没有亲人,文馆主大致属于她的娘家人,需要出席。好极了,我立马想到,既然是娶我中土的新娘子,那就得按照我中土的风俗,娘家人最擅长的就是要彩礼。我带上兄弟们,嘱托他们不能松口,不敲够不让娶走。
一个兄弟疑道:“盟主,以刘马二位大姐的形貌,咱们连嫁妆都没准备,是不是半卖半送的好?”巴道士也说祭天大典变了味,山民们哭了半天,一点也算不上高兴,而且刘马二位的定位已经成了灾星,咱们还这么敲诈,会不会坏了她俩的终身大事?
我说你们放心,强词夺理是咱们的特长,如果是福星,顶多敲他一千两黄金,现在成了灾星,不讹两倍不让上轿子。大伙不解,我说到时候学着点,咱挣钱造大船杀回中土靠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个诈字吗?
刘莹跟马二姐重新装扮了起来。头无鸟毛,脸非红黑,白衣白裤的,跟山民们的服饰一点也不搭调,跟婚礼的气氛也不搭调,不像是嫁人,像是要埋人。俩人脸上脂粉不多,看来是按照山民的风格搞的,不然以我刘莹大姐的审美,必定是要把一整盒都倒在脸上,不笑的时候是一个粉团元宵,一笑的时候,掉粉如瑞雪、褶皱似深沟。此时看去,她们——
一道白线连南北,单条黑眉跨东西,两个眼圈如鸡蛋,双侧大脸点七星。
夜里见到,非吓死人不可。
“大兄弟!”刘莹见我进了她们那间硕大的宽门高户的帐篷,笑哈哈地招呼我过去,“哎!你看我俩今天够不够美?”
马二姐也期待地看着我。身旁,马老儿不停地抹泪,马二姐不爽地扭头吼道:“爹!今天是你嫁女儿,又不是死了女儿,你哭个啥?哈?你闺女捡了条命还能嫁个郎君,你哭个啥?哈?别哭了!!!”
马老儿急忙变成笑脸,却还在不停擦眼:“爹是高兴,高兴!”
马二姐瞟了他一眼,那一眼的风格跟她爹还真是十分接近,如此看来真是父女,她咧嘴笑道:“大兄弟,你不用说了!不为难你,今天俺能有个爹又能有个郎,全是靠你!以后,你有啥事直接跟你俩姐姐说,你俩姐夫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是不是,他刘大姐?”
刘莹笑道:“说的没错,大兄弟的事,就是咱俩的事,也就是山上的事!”
我不敢想象独林孤山二兄弟的婚后生活,也不敢想象他兄弟俩从前的妻室们以后会怎么样。脑海里不停浮现出,在东岳城时,刘莹一巴掌将刘大姐夫扫下炕的震撼场面。
……
大婚进行的很顺利,独林孤山二兄弟在祭天大典上动了情,对自己声讨不休,哭红双眼,各自娶了新娘,硕然四巨,天作之美。一个顶五个的孤山跟一个顶三个的马二姐,因为老丈人同样是武林泰斗,风头并不在一个顶两个的首领独林和一个顶三个的刘莹之下。我和众山民一道,由衷地祝福了他们四人。
兄弟俩按照山民习俗,给两位新娘涂了脸,半黑半红(没有画尖嘴鱼图腾,浮木长老悄悄告诉我,她俩是天降之星,不是凡人,因此画了七星,山民也要尊称她俩为“七星夫人”,于是我成了“七星小舅子”),每人插了两根白鸟毛(大大的白鸟毛在两位姐姐硕大的头上,看上去像熟透的大西瓜上顶着残藤,鸟毛有些恓惶),衣服也按照山民服饰抹了颜色,上黑下红。在白衣上涂画,意思是外人嫁入,前面的一切不要了,重新开始,今后就是山民了。
在入洞房的环节,我百鬼岭的出手了。山民们当然没见过入洞房了突然要卡住要金子的,还以为我们要找茬坏了他们族长的好事,一个旧派长老还跟我磨叽:“七星夫人入洞房,这么神圣的事情,怎么能拿金子衡量呢?文馆主快快停手,不然莫怪我们动手!”
独林孤山、甚至马老儿都用恼怒的眼神看我。老杨、老陈几位来客,也劝我不要胡闹。刘马二位姐姐也暗示我:“要钱还不容易?以后姐姐们给你就是了!今天不要闹。”
我心说那哪儿说得准,万一独林过几天查清楚了放火的是孤山,回过神来,借口一梦,说天怒已平,该把两位天星送入深山修炼、继续仙路,找个山洞把两个大姐一扔,那老子到时候找谁要钱去?!讹诈讹诈,当然是讹的及时、诈的干脆了!说实话,若不是我有些动心于马老儿的功夫,我还打算留在山上多讹他们几天!
我笑道:“诸位听我说!我中土老家安城有句老话,踩着黄金入洞房,早生贵子保平安!这可是有讲究的,咱们山上祭天,不也是为了祈福?”那句话当然是临时瞎编的。
又道:“我中土东岳城也就是两位七星夫人的老家,也有句老话,足踏千两姻缘金,天赐婚配定终身!两句话是一个意思,也就是新郎新娘踩着一千两黄金入洞房,这姻缘可就成了天赐的婚配了!咱们两位七星夫人,自然是天赐之星,这天赐的婚配,那还用说嘛?!”瞎编又不要钱,百鬼岭为啥那么多年了还是个球样?就是因为不会瞎编。
马老儿疑道:“我咋没听过?!”缺心眼的已经倒向女婿那一边了!连我这准徒弟的话都不听了。刘莹马二姐更是把大兄弟的大恩大德忘了,说没听过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