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看了一场真正的临终告白戏,我回了武馆,跟刚醒了酒的芳子说了一通床头八卦悄悄话,芳子听得神往,一脸赞赏的神情。
今天早上我起来,正要下楼吩咐王大麻子去置办点东西送一送钟老板,然后带上虎口脱险的大公主等人,去东山祠堂挖一挖凶手的尸体,却不远不近地听到隔壁大公主的翡翠宫里有刀剑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相当激烈,似乎是有人在打群架。
我赶忙问楼下急匆匆跑进大门的一个兄弟:“隔壁发生什么事了?”
“启禀盟主,隔壁的护卫们互相打起来了!”
嘢?我还打算平平安安度过这十来天,怎么事情反而越来越多呢?但是还好,毕竟没有打到我武馆来,我大可以不管。又问:“隔壁那个钟老板,是什么时辰死的?”
“钟老板?钟老板没有死呀?盟主,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暗叹道,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对那兄弟说:“护卫们为什么打架?”
“启禀盟主,好像是一派支持钟老板,另一派支持樱子夫人,所以打起来了。”
“真是闲的!大公主也不管管?!”我鄙夷地说,“刺杀泰斗那么大的事情,我亲手毙了凶徒,他们不着急去挖尸体,反而为鸡毛蒜皮的事儿打架,真是可笑!”
我没走房门,直接从房顶飞了过去。在屋顶看到护卫们还在斗殴,我懒得理,越过他们头顶去找大公主。在大公主的卧房外,被一个婢女拦住了,她生气地说,大公主当了一夜和事佬,刚睡着,谁也不许打扰。
我只得去找钟老板夫妇,结果,找遍整个翡翠宫,都没有他俩的影子。我又回到护卫们斗殴的地方,去找他们问。护卫们半真半假地挥舞着刀剑,没有一个缺胳膊短腿儿的,最多是肿着嘴脸、黑着眼眶。我一把石子砸过去,护卫们倒了一地。我刨出护卫长,拎着他的衣领喝问:“钟氏夫妇去了哪儿?”
护卫长黑青着一只眼:“钟大善人跟樱子夫人去东山决斗……我们正为下注的事情打架,文有……文馆主,你怎么来了?”
看他还算客气,我放开他,让他等大公主醒来,立刻禀告,请大公主即刻派人去东山祠堂方向搜寻,找到毁了的祠堂,把凶手尸身挖出来,好给朝廷一个交代。护卫长抱拳领命。
东山不算小,方圆百里,有坡有林有谷有洞,山头,河流,植被繁茂,谷地里有野山狼出没,也就是跟郭明有含糊不清关系的那群兽类。他们要找一个祠堂,不是太容易。
东山也不算大,找到钟氏夫妇不难,因为我武功高。(哎呀,自己毫不夸张地夸自己一句,心里好过瘾呐!)踏着山石、林木,穿过山雾、溪涧,我到处搜寻钟氏夫妇的影子,不一会看到了他们俩。在一个山石垒就的古朴石亭的顶上,为了爱情继续活下去的钟老板,完全不像后脖子受过伤的样子,凸着肚皮,笔直地站在亭顶一侧,手里抓着一把金镖。(这老先生的金镖还真是随手抓随手扔,真他娘的气派!我没出息地想等他们决斗完去捡个漏,发一笔小财……)
为了爱情不打算让钟老板继续活下去的樱子大娘,也完全不像后脑勺受过伤的样子,挺着胸脯,笔直地站在亭子顶另一侧,手里攥着一把银针。(好任性的一家!我认识的晚了,早认识他们的话,早就能把他俩引导至三天两头打架的境界,早就能捡他们的武器发财了。)
我悄悄潜过去,躲在近处一棵粗大的树干后面偷听俩人说话。钟老板不知怎么搞的,从奄奄一息的地步,受爱情刺激,竟然进步到了精神抖擞地杀妻纳妾的新高度。我远看,他脸上甚至还泛着红晕,但是红的极其诡异,只有脸蛋儿的一部分是大红,其余部分仍是惨白,像白皙的窗户纸上粘了红窗花,白的地方尽管白,红的地方放肆红。只听他说:“不忍了,我反正是不行了,你尽管朝我使出杀手锏!别婆婆妈妈的,你不是要决斗吗?”
“钟九禹!你就这么绝情吗?!枉我爱你一场!”樱子大娘的脸色不好看,像是被人唾在脸上了一样,极其恼怒,“我为了不失去你,漂洋过海这么远来找你!而你对我不闻不问……”
“那是因为我不爱你!”钟老板平日里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一看就是读过书的,现在再看,也还是读过书的,但显然读的不是圣贤书,而是市井里低俗的情爱故事。他说完,恰到好处地咳了些血,其时机的拿捏令我受益匪浅。
樱子大娘关心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关切的神情隐了,又带着斥责和决绝,冷冷地说:“钟九禹,几十年前的感情,是在欺骗吗?我对你来说,一点儿意义都没有吗?”我看到她缓缓地放下了手,银针撤了回去。
此时,山雾反常地浓了起来,本来是太阳出来的时刻,却成了雾彤彤的。我渐渐看不清两位老来闹别扭的泰斗了,只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钟老板的意思仍旧是绝情的,连一点儿徘徊的余地都没有,我心说你这老儿也太不讲究了,你不管死还是不死,这么一搞,人家樱子大娘的心情就更加难受了!闹到决斗的地步,这成什么话?家丑不可外扬,这钟老板夫妇,家丑不仅外扬了,而且丑得够够的,护卫们都下注赌博上了。
我思忖是不是应该劝劝,却听得樱子大娘冷笑着说了一声:“好!”
好字刚落音,一片浓雾中,两个灰色的身影若隐若现地缠斗了起来,从身形判断,樱子大娘先出了手,钟老板躲了一下,还了一招。身影闪现间,雾更浓,不几下子已经看不到了,只有二人不言语的搏命暗器声。他们动了真格。被他俩发现的话,在浓烈的山雾中,俩人合起伙来朝我飞暗器,不是闹着玩的。我不敢托大,躲在树后凝气等待。浓雾来得快去的快,山鸦聒噪中,雾气渐渐散了。我探头看去,只见钟老板半挂在亭子顶上,腿耷拉着,几乎要掉下去,而樱子大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观察了一会儿,大娘确实不在附近了,便急忙跃上亭子查看钟老板。还没等我伸手探脉,就见闭着眼睛的钟老板突然笑了:“文馆主,你……有心啦!不用管我,我这下是真不行了……让我安静一会儿,我自己走。”
我说钟老板你别扯淡,刚才你都能站起来跟人决斗了,怎么现在说着丧气话?钟老板喘着说:“你没看到我脸色很奇怪吗?我吃了一颗来去丹。”说着,让我伸手到他胸前帮他摸出一个小盒子。我伸手间,却碰到了他胸口的一根银针末梢。钟老板痛的咧嘴:“你看准再摸……”
唉,嫉妒的女人最可怕啊,几十年的夫妻恩,说杀就杀。我细看,钟老板胸骨正中、肚脐上下,都中了银针,便赶忙帮他掏出什么“来去丹”,喂给他吃。钟老板闭上嘴不吃,摇了摇头,待我拿走药丸,他才说,这药丸猛烈之极,能让濒死的人起死回生,但仅能活蹦乱跳多活一日,若是好端端吃了它,也能如虎添翼,但是阳寿却要折几年。
“我都这样了,再吃也没用啦,送给你吧。”
一个死人送我一枚药,这也太不吉利了。但我还是收了,边道谢边笑问:“钟老板,你还真是深藏不露,一憋几十年,而且口味真不一般,樱子大娘那么好,你竟然喜欢的是大公主,她虽然不丑,可也太泼辣了……”
“你……懂……个……屁……”钟老板很有深意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钟老板?”我晃了晃他。
“哎?”钟老板被我晃醒了,“刚做了……个梦,%¥%#?你是……谁?”
我知道他是真要死了,便说:“你有什么心愿还没有了结?告诉我!除了娶大公主,别的都能商量!还有,你有什么东西需要我转交的没有?”我暗示的是大富商的私藏。
钟老板似乎根本听不见我说什么了,看着天,眼神彻底散了,悠悠地说了句番邦话,便咽了气,脉也停了,人往下一坠,死了。
我叹了口气,心说这下倒好,给钟老板送终了。我抱着他尸首,跳到地上,在亭子边刨了个坑,把他埋了,从亭子里拆了块木板,插在坟头,因为没笔,就什么字也没写。
在地上搜罗了一通金银,小有收获。
挑出一枚金镖,插在木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