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昨晚,大年夜,老五文有礼那家伙也没到客栈跟我团聚团聚,我不相信他能跟捡来的侄儿小满一块在私塾过年,觉得他定是嫖赌去了。大哥文有仁还是那个死相,娶媳妇事关生死,他却依旧守株待兔,在婚房痴迷愣登,仿佛已经置之度外,真他妈有毛病。本来,我打算舍己救人,即便他学艺不精,传功时大有可能炸飞大师兄,我也愿意冒险把他的内力接过来,像当初乔舒雅帮我那样,免得把老处男憋死。可瞅那家伙不上心的鸟样,我便不想管球他了。
去年过年,在客栈向一群陌生人散了一通银子,今年过年竟然又跟那些非亲非故的人在一块,连名字都没记全,老子若还跟他们阖家欢乐,不是有病?同时,我也拒绝跟叫花子们一块过年。想来想去,没个去处,不禁发觉,我真是个孤独的人。百鬼岭群雄不在身边,亲兄弟死里逃生见了面,却打麻将的打麻将、守帮规的守帮规、混土匪的混土匪,没有一个愿意跟我团圆!更别提黄小雨之流了!别人都在欢欢喜喜过大年,我却把自己关在屋里,独自啃肉饮酒,磨墨弄字,年夜饭一个人吃,大年夜一个人熬。我恨不得单枪匹马杀向西域,宰了魏七和荆景雄,救回莲花和小师妹,趁年味尚在,老子也团圆团圆。)
……
上午,等不到午饭时分,便急匆匆去了趟丐帮总舵,看看文有仁的蛋蹩炸了没,看看叫花子提亲成功没,看看婚房弄好了没。三看三失望!文有仁虽然没有爆炸,可不知是心绪作怪还是怎地,他憨笑的脸有些苍白,盗汗连连,幸亏还没倒,不然娶了媳妇也没法整;提亲的叫花子们尽了力,可丐帮名声实在臭得厉害,连普通人家都不愿意跟丐帮结亲;婚房就更不用说了,这帮伸手惯了的废物,什么都不会干,把个破庙弄得花里胡哨,像极了妖怪窝!这就算提亲成功了,娶过来的媳妇也得吓跑。我派人重金请大夫给文有仁把脉开药,稳住身心,别临阵出了事。然后带着老爹一样的口吻安慰了大哥几句,便走了。
家家灯笼高挂,鞭炮噼里啪啦,老百姓家里很有年味。官府就不一样了,管大人不过年,衙门就不过年,今日全员值守,我赶过去的时候,一帮衙役那精神头比平时还高涨。昨日被我打断胳膊的油脸官差,挂伤当值,吊着膀子,却丁点儿不泄气,真他妈是条好汉。我双手抱拳给他拜年,那好汉忍痛抬手回礼,不像其他几人一样下跪。我径直走进去,大声呼喝:“管大人?管大人!给你拜年来啦!”管大人早已恭候多时,红红火火的大年,遇上白库的特务,想必高兴不到哪儿去,果然,他笑得很假,语气却热情:“哎呀哎呀,折煞下官啦,本来马上就要去大人府上请安,竟然劳动大人自己先过来了!大人恕罪恕罪。”我不跟他废话:“嗯,管大人有心,托大人帮忙的事儿如何了?”管大人让我后堂叙话,看样子不像憋着好屁。
到了后堂,四姨太笑容满面地端上茶水,管大人的儿女们给我磕了头,把我当成长辈,其实管大人有几个儿子比我年龄还大。我暗骂这帮姓管的都不要脸,害老子又散了不少压岁钱,昨夜躲过客栈的鸟人却没防住官府的贱人。散完,管大人却一点儿孝敬的意思都没有,奶奶的,我文老六明明当了官,却不能横行霸道,没人行贿也罢了,过年还得给属下散银子,这算哪门子的鸟官?!打发了管大人的臭子女们之后,我直奔主题,让他把我要的大嫂拿出来。管大人笑着点头,让四姨太进去了,不一会儿,领着一个年轻姑娘走了出来。那女子体态丰盈,面庞柔嫩,嘴角坚毅,目光带笑,大咧咧地看着我。四姨太笑着说:“杏花,快给文大人请安。”名叫杏花的女子大大方方行了礼,便站在一旁。管大人笑呵呵地说:“文大人,杏花这孩子是我亲戚的闺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年十八了,还未许配人,她家里是做木材生意的,不算大富大贵,但吃穿用度都不愁,原先上门提亲的媒婆踢烂门槛,她都没答应任何人,但昨夜听我跟他爹说,丐帮文有仁大侠、百里挑一的英雄好汉,要张榜求亲,她爹还没发话,姑娘就答应了!哈哈哈,文大人你看,满意乎?”我瞅那女子性格开朗,体貌端庄,配我大哥等于是好肉喂狗,便点点头,让他们准备好,明日我大哥便去迎娶。
杏花姑娘却朗声说道:“文大人,听说丐帮文帮主身负讨贼重任,小女子不敢耽误朝廷大事,更不敢漠视百姓们的福祉,丐帮虽是大帮派,但不以钱财为重,不像我们市井小民,所以还请大人一切从简。”管大人称赞:“是啊文大人,杏花这孩子从小就崇拜英雄,能与文有仁大侠结为连理,实乃她的福气,又哪儿敢给丐帮添麻烦?”四姨太也笑说:“杏花恨不得自己骑马嫁过去呢!呵呵呵!”三人其乐融融地笑着,都说不用麻烦了。我巴不得省点事儿,便代表朝廷夸奖了三人的忠心,又代表丐帮感谢了杏花的仗义,与管大人约好时辰,明日一早便来迎娶。
我跑回丐帮总舵,把好消息告诉了大哥,那货听说是个崇拜他的人,开心得很,呵呵直笑,又是期待又是局促,满面通红,像个傻小子。我跟他说了大概,给了他五百两银票,让他尽力捯饬,顺路买本糖诗三百首,挑比较应景又相对冷门的,背诵十来句,用于明日装逼。之后急忙回客栈,让收拾一间面向马厩的天字号房,舞弄成洞房,供我大哥大嫂居住;又让得力的小二去西关镇最大的酒楼订了酒菜。自己则亲自出去搜寻文老五的下落,好歹是大哥结婚,诗霸文老五必须在场,万一大嫂家里卖弄风雅考我大哥,只要文老五在场,丢人的就不是新郎。至于身在浪荡山的文老二,已然赶不及叫他,到时候知会一声便可。文家的男丁,也实在没有什么好讲究的。另外,出没无常的冒牌二嫂与这个知书达礼的杏花大嫂一对比,那茶铺妖人素贞嫂子就是个蜘蛛精,以文老二的审美,恐怕也谈不到一块儿。
去小满家打听文老五的行踪,顺带拜个年。还没进去便听见先生正在责骂小满:“这孩子!怎么说破嘴皮都不听?真是个榆木脑袋!”我心下不喜,暗道,就算我不待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坟前孝子,可他毕竟是我文某人安排过来的,你一个小小的教书匠,竟敢大年初一骂我儿子,圣贤书读到那儿去了?!我一脚踹开门,怒道:“怎么地?大过年的骂学生,这算个什么老师?!”小满本来就满脸委屈,见了我立刻眼中带泪,无声哽咽。我板着脸问私塾先生怎么回事,先生面色不改:“这孩子,我让他去给他爹拜年,他就是不肯去。”我一听不是个事儿,便笑着说,我孤家寡人的也用不着孩子拜年!说着拍了拍身穿崭新衣裳的小满。他落下泪来,用袖子擦拭,屋里走出个中年妇人,慈爱地搂过小满,用手帕给他擦泪,柔和地责备:“啧,师娘刚给你换的新衣裳,不敢用袖子擦鼻涕嘛,听到没?”小满点头。
我跟私塾先生大概说了来意,掏出些银子递给他:“也没见过先生家的孩子,我这人有个习惯,没见过的都当成小辈,先生收下收下!小满这孩子少不了给你们添麻烦……”话没说完,却见小满的师娘用手帕擦起自己的眼睛来,面带伤感,忍着抽啜。私塾先生也眼圈发红,叹息说自己本来有个儿子,从小舞枪弄棒,几年前加入镇上立威镖局,可刚入行第一趟就让马贼劫了道,跟几个镖师一块儿送了命,要是活着,都二十岁了。小满师娘嘤嘤嗯嗯地搂着小满哭泣,小满也跟着哭,私塾先生也哼哼嗤嗤地掩面而泣。哭得我心酸不已:“咳咳,嗯……那个啥,怪我,大过年的,不该说这些!以后小满就是你们儿子,好好教导,需要多少钱,去我店里支,江湖险恶,让孩子像你一样,当个读书人最好!”私塾先生强收了悲戚,叹道:“唉,我这个文人老被欺负,还以为家里出个武人,能扭转门风,岂料,唉,岂料!文爷放心,我们一直把小满视如己出,一定把他教好!”
我看向小满,心说都此情此景了,你还不赶快认个爹娘?真是个榆木脑袋!便说:“既如此,二位何不干脆收小满做儿子?关系更近一层,两全其美啊!”私塾夫妇满面喜色,嘴上却说不合适。我坚持这么做,让小满磕头,小满乖乖地照做。老夫妇俩动情而哭,悲喜交加,对我感谢不已。我让他们别客气,嘴上说都是一家人,心里则长舒一口气。给他们多留了些银两,我便打听文老五的去向。
私塾先生满是憧憬地说了一个地方,让我颇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