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三位老神仙说:“大爷们别逗了!我的事儿关乎国运!我真的找沈太上皇,都别添乱嘛!”老大爷、二大爷和三大爷都呵呵地乐,三大爷捋须问:“来者究竟是谁呀?”我为了打听消息,不愿错过任何可能,就向三大爷自报家门。
“哦,文那谁,你找我啥事儿?”
“我没找你!我找太上皇!我找他……借章一用!”
“拿去!”三大爷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黑漆漆的黄绸包裹。
我好奇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真是一枚重丢丢的印鉴!疑似玉质,印面刻着“民以食为天”五个大字,周围有些麦穗、碗筷的花纹,跟胖刺客描述无二。我心头一愣,什么?!难道沈太上皇疯癫到了这个境地?皇印随便扔,让三大爷捡走了?这三大爷天天揣着这玩意在村口晒太阳,仿佛就在等我似的,不可能啊,这不是胡扯么?我把皇印呈还三大爷:“大爷,你胆子大、脖子粗,私刻皇印还冒称太上皇,在下佩服!官府如果砍你的头,可别提我的名字。”
老大爷插嘴道:“提你?你是谁呀?”
二大爷不高兴地抢过皇印,愠道:“不想要也不能咒人嘛!”说着递给三大爷。但三大爷没接,神秘莫测地看向天边的红霞,似在回味什么。这阵势搞得我心底没谱,莫非真的遇到沈太上皇了?或者最起码,跟他关系很近的人?我近前一步,按住三大爷的手:“大爷,我真有急事要找沈太上皇,请指条明路!”
三大爷额窄面瘦,越看越不像个富贵人,他不满地说:“不信就走你的!我朱老七当太上皇十来年了,自打姓沈的把位置让给我,不管谁当村长,都给我面子,你是个谁?竟然不买账!”他从二大爷手里接过皇印,丢进脏兮兮的黄丝绸袋子里,傲慢地嗍牙花子。
老大爷挠头道:“谁?太上皇?你是谁来的?”
“朱老七!我是朱老七!老梁,你是越来越不行了,天天一块晒太阳,连我都记不住了,快死去哇。”三大爷骂完,老大爷还嘴,俩人斗了起来。我墩身在二大爷身旁,悄声打听细节。二大爷娓娓道来。
原来,当年,村里百年不遇地来了个面净的富贵男,花大价钱买座小院住了下来,起初,那富贵男不顾时令季节,扛着锄头就去田里,后来便不出来了,隔三差五就有送吃喝用度的大马车进出小院。住了一年,他从来不跟村里人来往。某天夜里,小院突然着了大火,火势凶猛,村民们都遭了秧。第二天,乌黑的小院里来了些官差,在灰堆里找到一具烧成黑炭的尸体抬走了。大伙都说,这是遭了匪啦,财不能外露嘛,哪有在这偏僻地方花大钱买房子的?有人说是迷茫山的干的,有人说是浪荡山的干的,有的说是游走的土匪,官府说是天灾。
当天结案,兵丁撤去。当时朱老七年届四十,还是个穷光棍,看风声松动,心下琢磨,官府只拉走了死人,没拿其他东西,肯定里头还埋着宝贝,不至于全烧毁,就想趁黑偷偷去淘宝。朱老七拉拢另两个光棍——老大爷和二大爷一块儿去,三人一撮即合,带着铁锹铲子前去发财。岂料,刚到附近就发现有个人已经捷足先登,朱老七三人不是善茬,以为是一个村儿的其他破落户,大喇喇上前耍赖抢劫。大家都是贼,不敢点火把,也不便相认,朱老七哑着嗓子让那人把东西放下。可那家伙二话不说,伸手就打,还挺厉害。朱老七仨人发现不是自家村人时,已被打败。老大爷脑门挨了一棍,自此留伤。那家伙打了人就跑了。
“啥也不说就打,你说流氓不流氓?!”时隔多年,二大爷依然愤慨,“当天夜里,我们仨又去了。”我心说你们三个死货还敢去?依我猜,那打你们的破落户应该是朝廷密探,皇家的纠葛远比江湖恩仇更险恶,你们命大、胆子更大,老子佩服!
仨人回家裹伤,知道有高人,就更加确定有宝贝,忍痛又去探险。这次学乖了,悄悄潜到附近,仔细观瞧,不轻易露头。等了一会儿,发现果然不太平。来了两个蒙面人,搜罗一通停下来说话。一个说,有打斗的痕迹,看来东西已经被拿走了;另一个说,不见得,地上没刨开多少,想必还没找到。二人各持己见,说了一会儿。不多时,院子外头有火光和狗吠人叫,远远传来,俩蒙面人飞上房逃走了。朱老七仨人憋着猴急,继续看。来的是,拄拐持烟的村长和握镐牵狗的村保,村长喊道,掘地三尺,也给我把皇印挖出来!村保和狗齐声呼和,十人两狗为编,开始挖宝。对于朱老七仨人来说,不管破落户、蒙面人还是村保和狗,统统打不过。因此淘宝是没指望了,再说,宝贝是皇印,也不是朱老七这些人敢要的。
仨人只好偷偷撤去,回到朱老七家破窝,沉默不语,心下不甘可又不知道能干啥。过了一阵,人喊狗叫的声音收了,朱老七仨人又起贼心,想再去看看,就算拾点板砖也好嘛,可以拿回家修补破院墙。正丧志互嘲,却有个不速之客突然来到,轻轻拍门,低声叫着:“朱老七!朱老七!”
“你猜来的是谁?”二大爷眯缝着眼,挑着眉毛问我。夕阳躲在远山尖,二大爷扭脸藏在阴影里,显得更加神秘。我掏出二十两银子:“不猜。”二大爷见钱,舒腰昂头,脸上阴影回撤,放出光芒,再次明朗。他喝住正在撕扯的二位大爷:“都他娘的消停点,别打扰文爷听书!”喊罢,继续说到,那天夜里,来的人正是沈太上皇。
“二大爷稍慢!我咋觉得你在编故事呢?”
“你他娘的是谁呀?!”正在打架的老大爷,撇开朱老七,凭着将死的身板,以不可思议的凶猛姿势起脚踹我,被三大爷一把揪住后衣领,拖回去捶。
二大爷啐了一口:“今儿总该打死一个了吧?你俩死之前,说个价先!”朱老七捶着问:“什么说个价?”老大爷捂头插嘴:“谁在说话?!”二大爷说,要把皇印卖给文爷,让他俩说个价钱。我笑道:“二大爷稍安勿躁,还是把故事讲完再定价吧!是真是假、值钱不值,我得听完再看嘛!”二大爷点点头,让他俩接着捶,自己继续回忆。
当天夜里,不速之客突然来到朱老七家门口,朱老七听见有人叫他,就去开门,打开门一看,差点吓尿!原来这人竟是那个富贵男子!朱老七亲眼看见官府抬走一具炭黑的尸首,想着那富人已被烧死。眼下黑不隆咚三更半夜,这家伙却突然出现在门口,还叫唤自己名字。朱老七仨人惊得肝胆俱裂,以为前去挖宝被冤魂缠上了,赶紧磕头,话都说不出来。来者却在诧异中,威严地说:“你们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嗯……免礼,平身吧。”朱老七仨人哪儿敢乱动?只顾磕头。
来者伸手一一扶起:“没想到你们三个还挺忠心,起来说话!”朱老七仨人魂不守舍地起来,不敢看他。富贵男子就坐,跟朱老七几人说了番话。他说几位老乡好眼力,自己的确是太上皇,来村里隐姓埋名、修身养性,不想回去搭理朝政,住的正舒坦,前几天夜里却来了个毛贼。沈太上皇捉了那贼,拷问半天,毛贼只说是来偷钱。但太上皇看那小子武功有路数,绝不是个山间毛贼,知道必有来历,就装作知道底细,威胁他,不说实话就杀九族。毛贼嘿嘿冷笑,猛然便咬舌自尽了。
我心里嘀咕,沈太上皇已经扔掉皇位跟包碧莲私奔了,朝廷还派特务找他,难道是为了皇印?正要抛出疑惑,突然改口喊道:“二大爷稍慢,老大爷要归西了!”二大爷看向旁边,见老大爷口吐白沫,急忙扔鞋砸去:“朱老七,你还真想打死他?”三大爷朱老七缩头躲过:“放屁么,我才敲了他三下,老家伙就这样了!”二大爷气咻咻地说:“他脑袋让开过瓢,你还打他脑袋!他没儿没女的,打死了他,你给送终哩?”朱老七叹道:“屁嘛!咱仨都没儿没女,谁能送谁嘛!”说罢哼哼不语。刚哼完,俩人突然朝我看来,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他妈要不是想听完沈太上皇发生了什么事,早就打扁这些老东西了!但故事还没听完,我不能暴躁,见状起身抱拳:“三位前辈,文某能跟你们相遇,乃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德,请受小辈一拜,将来几位百年之后,文某定为你们披麻戴孝、捧罐扶棺,逢节就烧纸、清明必上香!”
老大爷此时突然醒转:“姓文的小子,你说话算话?!”
我拍胸指地,绝不食言!心说反正到时候,把这活儿派给文有仁就是了。三位大爷捡到宝一般,欣喜不已,商量好,皇印价钱打八折。妈的,这帮奸贼,捞个儿子送终,屁的遗产不给也罢了,还他妈想宰我一笔!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伸出三根手指。朱老七惊道:“怎么?你还想打三折?”
“不,老子不要了!你们仨老财迷,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