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混江湖以来,捡到老丈人是常事,捡到爹还是头一回。一下子捡到三个爹,更是空前绝后。虽说稀有珍宝,应当珍惜才对,但我还是暗中过继给文有仁了。
回东岳城的路上,我不停蹄,携着皇印,有一种闯了大祸、与天下为敌的感觉,所以根本不敢进城,哪怕自己身法如风。遇到打着火把巡逻的官兵差役,我都是躲着走。自从武功盖世以来,继蓬勃岛暗林那次之后,又一次觉得自己像个龟孙子。
我将大得像个碗、重得像坨屎的印章揣在怀里。挺着肚子,像个五月孕妇;收起肚子,像只霸王龙虾。我不伦不类地抹黑奔跑,偷偷摸摸,回到东岳城,已经第二天早上了。
……
(我一回来就去找胖刺客,可他妈的,一脸困意的老板带我去后院看时,那货早已经跑了!他肯定知道皇印不在皇宫里,骗我去宫里盗印其实是骗我去送死,但他可能没料到,包碧莲是我师父,沈太上皇是我师公,老子没有进宫去送死,老子去找二姨夫了,意外地大有收获。我回房,郁闷地揣着皇印叹息,我这算是干了个什么事儿?!莲花你到底在哪儿?怎么又丢了?折腾死我了!
我得再去城主府,拽出沈老夫人,问个究竟!)
……
正月十一,小睡一会儿,快到午间时,我左手拎着皇印、右手拎着点心去城主府,跟走亲戚似的。在大门口,被面生的护卫拦住。我说来看看老城主,护卫面露异色:“往年来送礼的,今年都不来了,你怎么还来?”我说老城主对我有恩,无论如何我得来看看。护卫说,老城主不便见客,你留下姓名,把东西放下就行。我说好歹让我见一面,给沈老夫人和少主拜个年,说着塞银子给他。护卫不收,还赶我走。我正打算闯进去,门里恰巧出来几个熟人——肖将领、老丁、猫嘴鼠目等。老肖看见我,热情地说:“诶?文少侠又来了?”其他人也都很客气,我说过几天就要走,过来道个别。老肖抱拳不语,无声致意,看门的护卫见状,恭敬地请我进去了。
见到沈剑夫妇,我忽略黄小雨不友善的目光,对和颜悦色的沈少主直接表明来意:“少主,我求见沈老夫人。”沈剑道:“自家父病倒后,家母整日诵经,不见外客,恩公有事,尽管跟我说。”我瞥了一眼冷漠的黄小雨:“少主,文某执意要找沈老夫人,是得问一些只有她知道的事,还请引荐!”黄小雨侧过头不看我,沈剑沉吟着答应了。
我们过去的时候,沈老夫人正在祠堂旁边幽静的小院里焚香抄经,又有个小女童轻手轻脚地拨弄暖炉。青烟袅袅,白气阵阵,除炉灰的沙沙声外,一片静寂,衬得我三人脚步声十分聒噪。沈剑和黄小雨躬身行礼,低声请安,沈老夫人继续写字,半天没应。我心说大娘你现在倒是稳得住心气,待会儿看了老子手上的东西,怕是要激动的踢倒祖宗牌位哩!
“有什么事?”半柱香燃尽,沈老夫人才起身,也不看我,随口问了句。
“沈老夫人好,在下文有智,前来找人皮大侠。”
“没听过。”
“贵人多忘事,怎么连创立黄仓、扒人皮做风筝的那位都给忘了?”我把点心放在一旁,“在下跟他一见如故,特来给他送些老夫人看不上的点心,当然了,小辈前来,肯定还得带一点老夫人能看得上的。”
沈老夫人依旧平静如水:“哦,想起来了,你说他呀?我也很久没见了,文少侠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说着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粗布兜,并没什么兴趣,又坐下抄经。沈剑和气地说:“恩公,家母闭关,你说的大侠,并不在此,不然定当请出来与恩公相见。”黄小雨上下打量我,像在看一个可笑的叫花子。
见此情景,我不给点分量,他们是不会认真的。于是把装皇印的布兜打开个小口,凑过去让沈剑看了一眼。想来他虽没见过这枚皇印,也总该识货才对。不料他看完一头雾水,不知道我啥意思。黄小雨见我鬼头鬼脑,像在倒卖假古董,叹气摇头。我忍无可忍,掏出玉玺往沈老夫人的抄经桌上一拍:“老夫人!小辈的见面礼,请上眼!”沈老夫人没有被“啪”的声音惊到,只是侧目瞟了一眼,但这一瞟不打紧,她猛地站了起来,神色紧张:“你,你到底是谁?!”
我拿起玉玺将印面呈给她看:“老夫人见多识广,想必认得此物,咱打开天窗说亮话,白库的,想偷你家的城主印,黄仓的,想要这枚皇印,我对这些石头都不感兴趣,只想打听莲花姑娘的下落,所以用皇印来换消息,请把人皮大侠叫来。”我说完看向沈剑夫妇,让他俩作证,沈剑说确有莲花姑娘这人。沈老夫人不愧是女中豪杰,惊讶之态早已收起,恢复平静道:“文少侠情深义重,令人敬佩,但那个剥皮的家伙神出鬼没,我又上哪儿找他来对质?少侠,不如你将皇印留下,我把城主府挖个底朝天,将绑走莲花姑娘的人找来对质,你意下如何?”
我又不傻,凭啥给你留下?不由得笑了:“嘿嘿,老夫人真正精明,我却也不傻,小辈也不问什么大侠、军官的了,反正是城主府的人干的,三天内,你们把莲花姑娘找到,咱们一手交人一手交印,不然过了十五,在下就进宫打听消息去,这坨石头,有的是人要!”说完,看沈老夫人有意伸手,抢一步把皇印收入布兜。
沈剑在旁劝道:“恩公稍安,此事重大,从长计议为好!”黄小雨的表情也凝重起来,欲言又止。沈老夫人冷笑道:“我听说文少侠武功不错,还帮过剑儿,但你既然听过黄仓的名头,就该谨慎才对!”说罢侧过脸点点头。她身后的女童从桌底拿出一枚响箭,用力一拉。看着真搞笑,刚才生怕不安静,现在又要放炮。
响箭嗖地飞去,我闪身跟着,不待其高过房檐,便一把抓回,扔进笔洗,呲……响箭灭了。我的身法快如鬼魅,落地站在沈老夫人面前,她这次吃惊的表情掩藏不住了,失措地看向沈剑夫妇,抬起一根手指似乎能防我靠近。身旁的女童拔腿就跑,我闪身把她拎回来,按在抄经桌旁:“给老子乖乖学习!”女童吓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扁着嘴闷声抽泣。
“恩公!”沈剑躬身走到我背后,“待我派人去找你说的大侠,请恩公到客堂稍歇!”
黄小雨此时也开了金口,带着一些示弱之意:“有智,咱们好好说话。”我笑了:“老夫人若肯好好说,我求之不得,何必放响箭炸我?我只想知道莲花姑娘在哪儿,也不用找什么人皮大侠来,那家伙没句真话。”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闷,后来沈老夫人开口:“剑儿,你俩回去,我跟文少侠说几句话。”沈剑当然不肯,一副自家老爹不行,自己就要当家的嘴脸,黄小雨也跟着表示,此事终究跟她有关,要一起面对。沈老夫人神色严峻:“怎么?我说话没人听了?!”好犀利的老娘们,装蒜八叉地。沈剑夫妇只得不情愿地退下,黄小雨叹着气瞄了我一眼,拉着女童的手走了。
我冷冷地还以一瞥,回头看向沈老夫人:“说吧。”沈老夫人道,文少侠要见人皮大侠,就不该灭了响箭,刚才那一下就是给黄仓报信,现在想叫他来,也没办法了。
啊呸!炮仗只有一枚是吧?我笑道:“沈老夫人,那你说怎么着?”沈老夫人简直是耍流氓:“少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摆明了跟我耗着,我他妈还以为她真有话要跟我说。她却是在拖延等救兵,以她的骄横,哪怕亲眼看到我神出鬼没的武功,也不愿意承认,眼前这矬人万夫莫敌。
于是我拿起桌上的纸笔,写了个条:“今夜在此,沈老夫人换莲花。”说罢,看着面露异色的沈老夫人:“斗胆问一句,老夫人平时晕船吗?”她知道我要干什么,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何必嘛,我又不是劫色!”我笑了,“老夫人,你要自杀,请随便!皇印我都拿得到,城主印更不在话下,我拿着两个印去找莲花,把握更大哩!你死不死的,我才不在乎!”没想到沈老夫人冷笑道:“文少侠,你误会了,这把匕首有个故事,你想听吗?”
又是在耍花招拖延时间,我说了句好啊,咱们找个地方慢慢聊,便闪身将匕首夺走,捏住沈老夫人的后脖子一按,将其弄晕,扛起便走。飞身出城主府之时,听得院内锣声大作,只见一大群黑压压的官兵,向抄经的小院冲去。沈剑和黄小雨没有踪迹,大概是躲在床下等消息呢。
这对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