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起任不悟,说了自己的决定,让他跟我一路进京。任不悟喜出望外,从地上捡起酒壶,硬生生倒出一滴在口里吧唧掉:“呣啊!痛快!任某愿效犬马之劳!”
先回客栈叫醒莲花说了因果。莲花听罢,愤然掉泪:“若是真的,有智,你就必须去,不然以后也难心安!爹他孤寡一人,五哥不能说话,七弟还那么小,凝玉又是个薄命人,这沈剑怎地如此残暴?!有智,沈剑既然把咱们欺负到这地步,咱们也就别手软了。具体怎样,跟皇后娘娘商议着办吧,她仁义明理。”我点点头,说要连夜进京,莲花起身为我准备行李,一再嘱咐我小心。我让她别跟其他女眷说,又让她们明日先驶出海港,在刚能看到灯塔的距离下锚等我。我办完事后,会返回下汤城,在灯塔瞭望,届时前去团聚。莲花叮咛几句,声音温柔,眼神坚毅,让我又是留恋,又是安心。
子夜,我扛起豪气干云的任不悟,施展武功,向宁城奔去。
……
黎明,我晃醒晕厥不振的任不悟。任兄脸色更白了:“我们在哪儿?”我说已到宁城。他看着面前高大的城池,不可思议道:“文大人实乃天降奇侠也!惭愧惭愧,任某肠胃不适,暂退一下……呕!”
我等他吐,偶然间看到城门旁张贴着通缉榜,名列前茅的几人映入眼帘,令我忧喜参半。
榜单上依次为:吕明江、边三斤、王志辉、巴英俊……还有传令官等,都是在皇宫大战那日死里逃生,擅自脱岗的人。
真他妈命大。
任不悟吐完,恢复面色,要老老实实坐等城开。等什么等,我呸,一把提起他飞上城头,三步两步冲到皇宫门前才停,容他缓口气。任不悟已经吐空了,只剩干呕。
任不悟呕完,恢复面色,要规规矩矩坐等门开。等什么等,我呸,问他娘娘寝宫怎么走,任不悟拼命摇头,说真不知道。那就只能找了,我让任不悟在宫门外安静等候,不得离开。任不悟坚毅点头,表示同生共死。
我以前抹黑进宫,都是谨小慎微,乃因宫中有高手,这回,怒火中烧、实力扛鼎之下,大可无所畏惧、踢门叫骂,但我之所以仍旧偷偷摸摸,全是顾念黄小雨,不愿沈剑知道是皇后在背地里安排,免得他们夫妻为难。进去之后,躲避着明里暗里、稂莠不齐的护卫,我寻找娘娘。
后宫我基本没来过,但是规规整整的皇宫,其实比城主府都容易摸。天色微亮之际,我悄悄跟着衣饰最好、表情最屌、毫无察觉的两个托盘宫女,顺利混入皇后寝宫。
黄小雨起床的步骤一定非常复杂,我可等不及她穿戴整齐。趁个间隙,闪入屋内,放倒两个贴身宫女,在纱帐外远远跪倒拜曰:“罪臣文有智拜见娘娘。”黄小雨不愧是江湖出身,丝毫未受惊吓,从容地穿好衣裳端坐好,欣慰道:“有智,我知道你会来。”
不待我答话,突闻屋外一个太监朗声:“皇上驾到!”
我吃了一惊,沈剑好像早有预见,我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慌乱。黄小雨从纱帐后走出,眼目朝我瞥来,向地上昏迷的宫女看了看,伸手朝后一指。我立刻会意,拖着宫女们钻入床帏,放下帘儿。立刻,奸夫的罪名坐实了。
黄小雨答了太监的唤,门被推开,有人进来。我从缝隙中窥视,看到沈剑在前,两个随从在后。他们你来我往地行完繁琐的礼仪,黄袍沈剑关怀过皇后隆起的肚子后,单刀直入:“小雨,你有事瞒着朕?”说罢,那鸡贼皇帝了然于胸一般,威严地四下打量,还朝我这边看。
黄小雨笑着:“皇上昨晚睡得如何?臣妾不知皇上何意,臣妾不敢有什么隐瞒。”
沈剑不接茬,对身后另一个人:“韦师父。”
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他身后那个头发齐整、面部洁净、衣裳考究、颔首不语的侍卫,竟是韦无常。“大魔音”韦无常:“启奏皇上,据报,有刺客潜入后宫,行迹鬼祟,臣听到刺客混入了……”他说到一半不耐烦了,伸手朝我这儿一指:“出来吧!别藏了!否则……”
否则他要唱歌,要命哩。
他妈的,千算万算,没想到一代天骄韦无常,竟然给皇帝当了侍卫,以他的修为和耳力,发现我的行踪,不算离谱。我知道藏不住了,便走了出去。暗潜内力,发觉周遭已然天罗地网。不过,我的武功不在韦无常之下,就算加上沈剑,再来些护卫,我也自信能脱身,但小雨在场,我不能乱来。
出了帷子,我不跪不拜,抢先发难:“废话不说,凝玉的尸首在哪儿?我爹和我兄弟在哪儿?”
沈剑镇定自若,见到我并不意外,还点了点头。韦无常倒是大吃一惊,怒道:“大胆文有智!口出狂言!见了皇上不下跪?!”斥责着朝我使眼色。
我对他笑:“韦老前辈精神得很,怎么没加入正影军?”
他支吾不语,沈剑捋着还不够长的小胡须接话:“韦师父年纪大了,还想再唱几年戏,朕便允了。文爱卿,你是来刺杀朕的吗?”这话问得不尖锐,反倒异常平和,像在询问一件很普通的事,大概刺客天天有,不稀奇吧,跟城主府一样。再者,沈剑这货一向自负聪明,料定我不是个鱼死网破的人。
算他懂礼貌,但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着实恼人。我没闲工夫绕弯子:“凝玉的尸首,我爹和兄弟,我都要带走。你不拦我,我不杀你,你若不答应,我想打就打,想杀就杀!”这句话,半真半假,并非完全是气话。他欺人太甚在先,我来都来了,干嘛认怂?
“不许这样跟皇上说话!”不待韦无常发威,黄小雨喝止了我,对沈剑恳请道,“皇上,臣妾愚昧,擅作主张叫文有智来商讨文家父子的事,请皇上息怒,文有智于国有功,求皇上饶恕他大不敬之罪,也饶恕臣妾……”
“朕不论罪。”国家法度、臣民性命,跟他手里的小胡须一样,随意捋,沈剑微笑着扶皇后坐下,“皇后,你专心歇养便好,何须为这些事操心?又岂可把朕当成个嗜杀的人?”黄小雨抬头看着:“皇上……”
沈剑仍旧微笑:“朕的胸襟岂是那么狭窄?我说了,不怪文爱卿,更不怪罪你。咱们坐下慢慢说,此间误会,解开就是了。”他扶黄小雨坐定后,叫韦无常带走宫女,在外等候,又朝我伸伸手示意落座。韦无常朝床头咕哝了一下,将两个宫女弄醒,仨人行礼离去。
他们走后,沈剑叹道:“爱卿,难道在你心里,朕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吗?皇后,你也觉得朕丧心病狂了吗?”沈剑言明,上次派人叫文有智进宫讨论断云掌心法的事,原本确实跟正影军有关,后来则与大米朝国运息息相关。黒耗子精之祸虽绝,但据调查,民间谈及婚育,人人色变,无人敢生,连夫妻之事都不敢随意进行,唯恐再次遭灾。民间甚至谣传,老天爷要收人,谁敢怀孕生娃,谁就是跟老天爷作对。长此下去,大米朝人丁必然凋零。血脉必须传承,传承需要行房。于是皇上下旨,朝臣大小官员当以身作则,竭力行房。早怀的早赏,多生的多升,晚怀或不怀的,一律降职。官员们回家行事却发现,不知是心魔所致,还是染了鼠毒,别说怀娃了,许多平日里大杀八方的铁棍,没一个硬起来的,何况那些面条?隔天早朝,臣子们无论软硬,都跪地哭诉,请皇上赐罪。皇上仁厚,知道此事不能强人所难(他自己大概也不球行),宽许时日,御赐药物,印发小书,协同辅助……可惜随着常大夫的死、吕大师的逃,“寡妇夜轰门”、“男儿当自强”都成了绝唱。残余药品,医不得满朝文武,其他药物,又解不了燃眉之急。这才提起了断云掌“采阴补阳”之术。但天下精通这门武功的,包碧云已死,包碧莲无迹,文有仁暴毙,文有智离去。沈剑自己涉猎不足,修炼来去,徒劳无功。正愁眉不展时,文有礼突然进宫,呈上手书,表示要把断云掌武功秘籍传给黄三宝。
真可谓峰回路转!
“文爱卿,朕没有强行把把你文家老小扣押到宫里,而是他们心甘情愿,朕并无恶意!待会儿时辰到了,朕亲自带你去见他们。”
“皇上恕罪,是臣妾误会了皇上,报错了消息。”黄小雨又要跪地行礼,被沈剑扶住。俩人四目相对,情深似海。他妈的,怎么有点像在演戏给我看?
我本来有句话憋了一路,想替天下老百姓骂出来:“沈剑你倒行逆施,惹出大祸,比沈槌强在哪儿?”但此刻人家夫妻俩正在恩爱,又对我客客气气,我怎么也问不出口。只能悄悄在旁看他俩腻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