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我愿赌服输,带骡子出去晨练。南山坡比较平缓,青草繁茂,有小路蜿蜒而上,通往山顶。山坡不陡,我很想驰骋驰骋,于是夸了几句,翻身爬上骡背。没鞍没镫,很不舒服。骡子脾气十分差,我刚夹了一下肚子,它便把我尥翻在地。我怒道,刘老伯不在,我还整治不了你个牲口?!刘老伯会武术,我打不过,难道一个骡子我也打不过?
岂料,找根树枝刚抽了一下,它就追着我打了一路。那蹄子!跟刘老头学过似的!我找了棵树爬上去,好话说尽,答应以后给它扇风赶蚊子,才消了它的脾气。我怒中有喜,既然刘老头家的骡子都这么横,那我拜师学艺可真是找对了门。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赤兔。
放完骡子回了家,早餐后,我琢磨半天,该怎么提拜师的事情,却见刘老头递给我一把锄头:“去,到地里除草去!”没问题,武林高手说啥我听啥。一般来说,富家子弟哪里会除草?还好我有备而来。出来飘荡之前,我可是做足了功课的!我料及自己迟早也会碰到各种困难,于是决心多存钱、多学习、多锻炼。我扛过农具,当过羊倌,顺过母鸡,摆过地摊,装过乞丐,扮过流氓……
然而,老刘在山下大路两旁的十五亩薄田里,却种着各种我还没机会认全的庄稼。除了已经挂上果的树以及一人多高的玉米尚可辨认,其他绿油油的玩意,我真分辨不出啥是庄稼啥是草。老头让我一个人来除草,也不怕我都给刨掉。亏得我拜师心切,不想乱来,于是蹲在地头潜心研究。
正在沉思间,大路上突然来了些人,骑高头大马,穿黑衣蓝裤,头上包着红头巾,也不嫌热。我盯着一株无名绿草太久,满脑子韭菜,等我看清楚人家腰里还别着刀子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跑了。
为首一人留着撮山羊胡,身形纤瘦,脸上皮肤皱巴,跳下马走到我面前,胡子几乎扫到我的脸,说话娘娘唧唧:“你是干啥的哟?看着面生!”
我说:“邻居你好!我刚搬来的,今天来除草。”
他用妖娆的手抓起我粗犷的手看了看,揪住我领口:“手上细嫩细嫩的,哪里是个庄稼人?说!你是哪儿的奸细?”
“不是奸细,真的不是!我就是来除草的。”我一个小流氓遇见一群大流氓,俩腿忍不住乱抖。当时果断决定,若能活着见到刘老头,立刻趴下拜师,再也耽误不起了!
山羊胡放开我,抽出腰间长刀,冷笑间带着妖气:“小子,除草给我看,姿势不对,立马砍死!”
我心说糟糕!老子还没分清楚啥是庄稼啥是草,更别说姿势了!但刀架脖子上,只能硬着头皮往地里挪,尽量忍着不要尿出来。瞅了几颗长得不规则的,我指了指:“大王,你看这几颗成吗?要是行,你把刀子撤一撤,我好抡锄头……”
只听山羊胡一下怒了:“还说不是奸细?我平生最恨分不清庄稼和草的人,小子,受死!”
我脑袋里轰隆一声,心想这下死翘翘了!一瞬间想到,干脆奋力一搏,来个猪八戒倒打钉耙,或许能有一线生机!说时迟那时快,我往前一窜,锄头奋力往后一扔,飞速朝玉米地钻去!心都快蹦出来了,脚下不停,耳畔生风,啥也听不见,眼前尽是玉米杆和冒着絮的玉米,我心里大喊着:“千万别追来!千万别放飞镖!千万别放火!千万别射箭!我爱小茜茜!”跑了一通,才渐渐能听见声音,除了自己穿梭在玉米地里的沙沙声以外,还听见背后一阵喊叫,其中有一个女子的清脆声音。我没工夫仔细听,到底是山羊胡在尖叫,还是真有个妙音女子,只知道他们还没罢手,于是跑得更急。
刘老伯种的玉米,分布均匀,行距适中,非常适合逃跑,我一跤未摔,成功躲进玉米地蹲了下来。艳阳似火,烧烤着我。坏人远远地叫骂一通,终于离去。四周静了下来,但心跳声还在不停指责自己。我嗓子冒烟,挥汗如雨,害怕极了:“我太天真了!还以为准备得足够齐全,现在看来,江湖真不是一般难混!我大哥混成乞丐,窝囊归窝囊,起码人家活着!唉,流年不利啊!茜茜,我咋这么难啊!”
蹲在玉米地,一天真漫长。我不敢出去,期待天黑。可那日头却不着急回西山,一眨不眨地瞪着我,火辣辣的眼神让人不敢直视,仿佛它是迷茫山派来监视我的。口渴的感觉实在难忍,渴极了只好有什么喝什么……唉!什么时候能忘了那个味儿啊,千万不能让茜茜知道。山上必定有土匪,那身装扮显而易见,我他妈真傻,居然盯着看了一通,认不得庄稼和草也就罢了,连路人和贼都分不清,我他妈真是个棒槌!我会不会死在这儿?我到底该怎么办?
茜茜,你不喜欢我,是有道理的。
怎么老想起她?她那么讨厌我。
我喜欢她什么?杨柳腰,樱桃嘴?是这样吗?如此肤浅?
看来是的,因为我更渴了。
……
(蹲在玉米地等天黑,无聊又痛苦,写了一通游记,丝毫没有缓解压力。写完,肚饿,扯几页纸充饥,头一回吃,有点辣嗓子。心想画个鸡腿可能容易下咽些,便认真画了一会,画的却不像鸡腿,倒像只王八,吃起来味道怪怪的。皱眉咽下,突然想起:“老子在一片玉米地里,居然饿得吃纸!”)
……
啊!终于回到可爱的小马厩了,又见到了好哥们赤兔。
刘老伯见我一天不回,才觉得出了事。傍晚时分,他本着收尸的心情出来找,居然见了活的。我见到救星,激动不已,赶忙汇报,不是我偷懒不干活,而是遭遇了土匪,九死一生!
“戴着红头巾?”
“嗯!还别着刀子呢!”
刘老伯稀松平常地应了一句:“那些人有啥好怕的?去,找锄头去,找到锄头,自己回家。”
我心惊胆战,生怕又碰上那群狠角色:“老伯,万一我被他们杀了,就不能让你打到心服口服啦,你老前辈说话可不能不算数。”刘老伯见状,答应跟在后面,让我放心许多。
出玉米地的路上,我下定了决心——他敢跟土匪做邻居,绝不是庸碌之辈,我就是磨破嘴、磕破头,都必须让他收我为徒。
走出玉米地,我找到锄头,双手呈上,跪地便拜,表明要跟他学武,一起抵抗山贼。刘老头接过锄头:“跟你说了不用怕嘛,那些家伙不行。小子,你要留,就再住几天,你要走,我给你指条路。徒弟我不收。”
我明白了。这老汉跟山上的土匪有关联!他不挑破,也不通风报信或者绑我上山,其中原因,想必很简单——我身无分文、五谷不分。
文有智这种棒槌,连土匪都看不上。
明日起,继续寻出路。
一定得备足水粮,本子不抗饿,尿也不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