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火把朝她所指的方向伸过去,看到箱子跟墙角中间狭窄的缝隙里露出两只脚。有个人躺在那里。
“一个人罢了,或许已经死了,怕啥?”说着,我嫌恶地把乔舒雅的爪子甩开,心想,你可别太假,中秋夜杀人如麻,现在却胆小如鼠?就算害怕也不用扮成弱女子嘛!
文大侠壮胆上前,用火一照——“哎哟我的妈!”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躺着的是西瓜脸的堂主包孝仁,跟我有过一面之缘。他一脸惊惧,表情僵硬,已经死了。八字眉毛下,两只空洞眼,空前绝后地睁着,血糊糊的嘴巴大张着,胸前插了一把匕首。可能由于山寨混乱,包堂主守护寨主的财宝,不幸被杀了吧。我上次还带着莲花姑娘在这间屋子没心没肺地发大财,看来以后还是小心为妙,留得小命在,不怕缺钱花,犯不上要钱不要命,切忌贪婪。
此地不宜久留,我带着乔舒雅离开藏宝室,往囚禁过莲花的地牢去,打算从那里逃走。现在的我不同往日,即便地牢还被石板压着也没关系,我有刘老伯所赠内力,足够推开。希望黄明柱此刻没有闲工夫泡妞,免得我一掌出去,掀翻一对儿狗男女。
过去一看却是多虑了,下层的床板依然是个破洞,我钻进去,火把一照,里面还是老样子。破开的床洞、满地的琐碎,几乎在我跟莲花之后,没有人来过。通往上层的梯子口,石板还在。
狡兔三窟的黄明柱,泡起妞来真有魄力,一个铜墙铁壁的淫窝,说扔就扔,令人佩服。我踏着梯子爬上去,用力往上顶,失败了。
可以确定,这块石板一定是嫉恶如仇的包碧云安置的,绝对是为了砸死老淫贼黄明柱!我推不动,放弃了。
乔舒雅见我没能如愿,怯怯地问:“少侠,我们往哪里去?”
我暗自庆幸:“幸亏老子轻车熟路,还知道另一条路!”二人折返,往另一个出口摸去。鬼鬼祟祟摸到时,听到有人在吵架。我俩不敢出去,熄灭火把,闭嘴躲着。
聚义厅里,黄明柱大吼:“我不想打胜仗?看你说的!我不想报仇?!”
黄明柱的老婆包碧云:“老黄你这人……让你勤练功,你只知道找女人,我一个妇道人家,武功再强有啥用?让你跟各家搞好关系,你非跟别人较劲,搞得江湖上的朋友一个个冷淡了。你看看,前脚荆景雄和蓬勃岛打咱们,后脚沈东诚又围个铁桶,谁来帮你?你你你,你却还在数钱!你杀了表弟就能镇住众人?他一时糊涂,罪不至死呀!你要有本事,带人出去退敌啊!”
黄明柱烦躁的很:“行啦!行啦!你唠叨我能退敌?你敢说,上次偷钱的不是你弟?平时他就管着钱,不能监守自盗?你有空唠叨我,咋不想想怎么逃命?”
包碧云:“还怎么逃命?!早让你把通道修出山外,你老说没钱没钱,有钱挖洞藏女人,却没钱挖通道?!现在路子没了!还怎么逃命?”
黄明柱唉了一声,不言语了。他老婆牢骚满腹,唠叨没完。我仔细听了一会,除了他俩没别人,便趁包碧云专心骂人之际,附耳对乔舒雅说:“我现在要出去,你别跟着我,要么自己逃命去,要么在这儿等着,我可不见得回来找你。千万别出声,外头有个武功厉害的母夜叉。”
乔舒雅的呼吸声表达着惊恐,迟疑地点点头,手却抓着我的胳膊不放。我轻轻用力,要扒开她的手。黑暗中,二人暗暗较力,离得太近,我的嘴巴蹭了一下她的脸,幸亏我的脑袋撤得快,不然就亲上了,实在有些……凶险。
趁她发呆的刹那,我撒开她的手,带着我的嘴,仓皇而逃。
撇下妖人乔舒雅,深吸一口气,不发出任何声音,我轻轻推开暗门,侧身钻出,轻轻合上。屋里有微光,门快关上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乔舒雅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两行泪水沿着沾了血点的脸颊流到下巴,滴了下去。她泪汪汪地,似有千言。
我顾不上可怜她,毫不犹豫地把门缝关严了。
黄明柱的老婆武功出神入化,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盼着那老母狗心神不宁地继续唠叨她家老面首,而不要发现老子。贴在墙壁上,我调匀呼吸,一动不动,等待时机。时间变得很漫长,不知过了多久,聚义厅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了,砰一声响。
我从屏风的缝隙里偷看。进来两个人,关二鸡和高堂主。关二鸡满头大汗,长胡子被火燎得一根不剩,浑身带伤,血透战袍,红脸膛因失血而变得惨白;高堂主额头还在淌血,流到脸上就胡乱一抹,原本白皙的脸变得血红。红白颠倒的两位堂主神色沮丧,说打了大败仗。
关二鸡伏地大哭:“寨主!兄弟们死伤惨重!扛不住啦!”
高堂主在一旁不停抹着脑门的血,低头不语。
黄明柱吼道:“哭啥?!我还没死哩!哭哭哭,军师呢?!”
话音刚落,赵半山走了进来。他与二位堂主不同,衣衫干干净净,羽扇嘚瑟摇曳,一脸轻松自在:“寨主,夫人,半山在此。”
包碧云急问:“老赵,小雨呢?小雨那孩子回来没有?”
高堂主道:“寨主、夫人请放心,我已经派人保护小姐,绝无差池。”
黄明柱点点头,对赵半山说:“半山,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是有了退敌之计吗?”
赵半山笑道:“恭喜寨主,不仅退敌有望,更是喜上加喜呀!”
“哦?是吗?详细说给我听!”黄明柱激动。
我从屏风后面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但我盯着屁股都能猜到他的表情。
赵半山大摇大摆坐下,拱手笑道:“寨主,东岳城城主沈东诚大人,托我带信给你,寨主,恭喜恭喜!”说着,掏出一封信。
“何喜之有?沈东诚先派人来夺宝,后坐收渔翁之利,”黄明柱的声音硬中发软,“哼,他能有什么好话?我黄某人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半山,你说的退敌之计,到底是什么?”
包碧云劝:“老黄,先看看沈东诚到底说什么,半山是自己人,既然他说是喜事,肯定有他的道理,半山,你念念那封信。”
赵半山放下羽扇,打开信念起来。
信写的不长,客套两句直奔主题,主题结束后,说了句详情面谈,就完事了。主题么,不用猜,自然是让黄小雨去城主府嫁给沈剑,但这里却没有明说沈剑傻了,只说——少主思念成疾。
听完信,黄明柱轻轻拍桌,声音中隐约有些笑意:“嘿哼……欺负人哩这是!”包碧云也略略怒道:“欺人太甚,他不好好说话,咱迷茫山的,难道就有个好耳朵要听?半山,把弟兄们召集起来,跟他拼拼,看谁厉害。二鸡,老高,你们说,是不是?”
红白交替的两个棒槌,一个擦汗抹泪不吱声,一个把脑门的血当汗擦,置若罔闻。赵半山又摇羽扇,起身笑道:“寨主息怒,夫人息怒。小雨姑娘能嫁给沈剑少主,乃天大的喜事!两位堂主和弟兄们也都这么觉得。寨主,夫人,你们看呢?”
我暗笑:“傻逼了吧,傻逼了吧?黄明柱,他们平时听到你的名字就高呼与天同齐,现在为了活命,要强逼你嫁女儿了!啊哈哈哈!若沈东诚真跟藏宝有关,他还有两下子!弄出一石多鸟的计策,灭了匪徒,得了财宝,还给自己的白痴儿子捞个俏媳妇!哼,黄小雨这下得偿所愿了!快去嫁给傻子吧!”
黄明柱站起来:“你们怎么可以……我女儿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咱都是多年的老兄弟,有啥事儿不能好好说?!把我女儿放了!”我看,他是想亲自把女儿送给城主,免得被手下抢了头功。
赵半山笑道:“寨主放心,高堂主对属下管教很严,小雨姑娘现在很安全,只受了点皮外伤,沈家少主还是会很喜欢的。”
话音才落,包碧云突然离座飞跃,凌空扇了高堂主一个耳光,借力翻身飞回座位,真是行云流水的一个耳刮子!高堂主被打得发懵,额头的伤口震裂,血淌得更多,擦都擦不及,手忙脚乱,眼皮都挡住了。黄明柱老婆落座,黄明柱吼了句:“妇道人家给我退下!”说着扑上去,一脚把关二鸡踢倒,边踹边骂:“关二鸡!三个堂主里,你跟我非亲非故,若非见你忠心,打仗武勇,以你那两下子,凭什么当堂主?老夫一直抬举你,你居然叛变!高志方!你这是当表叔该干的事儿吗?还有你赵半山!你我相识多年,竟然为个沈东诚就把我卖了!你对得起咱们一起血拼出来的迷茫山吗?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关二鸡嗷嗷大叫,不住求饶:“寨主饶命!我也是迫不得已!寨主!怎么骂的是他们,打的却还是我?”
高志方血迷了眼,自顾不暇。赵半山边倒茶水边劝:“好啦别打啦,好啦别打啦……哎呀茶凉了。”
踢了一会,黄明柱喘着气停了:“呼……呼……碧云,咱们走眼看错了人,以后谁也不能相信!唉……事已至此,咱们去跟沈东诚谈谈吧!走!”
说完,夫妇二人率先离开聚义厅,赵半山和高志方尾随而去。关二鸡早就不动了。我以为他像包孝仁一样被杀了,正打算趁机离开,关二鸡忽然“嗷呜”一声,吸气醒了过来,“?”地弹起,没事儿一样拍拍土,喝干赵半山剩下的凉茶,快步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