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城主府后花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衣冠楚楚的沈剑,见到拦腰断掉的枣树,乱扭着踢打开两旁伸手搀扶他的丫鬟,疯狂揪着自己的头发鬼叫起来,小雨长小雨短,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断在地上的树干,哭得死去活来。面如死灰的巡夜们躲在假山后瑟瑟发抖不敢吱声,我躲在众人都看不见的高处,悄悄看热闹。
之前,几个巡夜见我打断枣树,惊诧之余红了眼,拔刀就要跟我拼命,被我早有防备地一掌刮倒在地。我淡定地俯视:“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东西!这棵枣树是个祸害!不连根拔掉,少主的病情绝不会好,各位项上人头迟早不保!我行法事镇住妖孽,断祸根救你们性命,你们几个却不识好歹,竟然跟上仙动手!哼,我不管了!”
不知众人见我呼风唤雨招惹不起,还是听信了我的鬼话,不敢再动手,争先恐后扇自己耳光,一口一个“有眼无珠”、“冒犯上仙”,赔礼道歉之余把自己骂得文采斐然。
肖将领骂完自己,苦脸哀叹:“上仙不知,这么做长远看是救命,但眼下分明是杀人呐!”老丁等人也说,少主马上就来,俺们眨眼就得死,哎嗨哎嗨地捶胸顿足起来。
“不知少主是不是跟枣树心有灵犀,枣树闹妖这几日,他天天来看他的枣树,定时定点,分秒不差!上仙突然踢断枣树,我们可怎么办啊?”肖将领愁眉苦脸地看着地上的假枣假叶,“上仙,有没有快点医治少主的办法?就算没有也请上仙说有,不然兄弟们的脑袋今天就保不住了!”
我一听,知道这事又近了一步,便安慰众人说,容上仙再想想办法,快点的办法……多少是有的。
“快看!天上掉钱了!”我突然朝天一指,大喊一声。趁着众人抬头看天,我扔下一张纸条,猫腰低头,拔腿就跑,在拐角处一个高起,踏着挑檐上了房顶,轻轻趴下静观其变。
肖将领和老丁等人看了一会儿,见天上并无钱掉落,疑惑地询问,才发现庞上仙不见了!他们仿佛见鬼一般,脸色齐刷刷地白了。
“日他大爷的!骗子呀!”众人明白过来,撕心裂肺地骂,但只骂几句,便都闭嘴躲避。因为此时沈剑来了。
沈剑大约二十岁,看着比我年长,身材高挑,器宇轩昂,衣着考究。眉心一颗红色的痣,与他红润的嘴唇上下呼应,潇洒而富贵。顿时,我有些自惭形秽。他身后跟着一个丫鬟、几个护卫,几人缓步走进后花园。小雨并未随同,我有些遗憾。
沈剑一看到枣树的惨状,立刻扔掉富贵模样,发疯哭闹,就地打滚,咒天骂地。
我看到情敌,心中暗恨:“哭吧傻逼!哭死你狗日的!”
随在身后的众护卫,看到绝无生机的枣树和癫狂扭曲的少主,不待商议,扭头就跑:“快请老夫人!”
肖将领几个在假山后躲着,吓得出汗,大冷的天,头上热气腾腾,就像刚出笼的包子。几人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惶恐之极。先前,猫嘴鼠目捡了我扔在地上的纸条,此时,在假山后偷偷递给肖将领。
几个脑袋凑一起,看完纸条,热气更盛了。
不一会儿,沈家老夫人来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剑儿!!!”随着喊声,一个华贵的老妇急匆匆走进后花园,见沈剑躺在地上打滚,难过地朝众人摆摆手。护卫急忙把沈剑扶起来,架在肩膀上就走,任由沈剑踢打抓挖,中了满脸唾沫不敢擦,不停步地离开了。可恨,小雨仍没有跟来。我心下不由得忐忑,难以抑制地胡思乱想,担心前些日子收到的信是假的,担心小雨已经……
众护卫带走沈剑后,老妇人冷声喝道:“王振德!”
旁边一个跟肖将领装扮相仿的中年人,留着八字胡,愁眉苦脸地走到老妇人面前,双膝跪地,磕头求饶:“夫人饶命!此事与小人无关!刚才肖六六带着一个刀疤脸的道士在此做法,说是个法力无边的上仙高人,能驱妖除魔、医治少主……”
“愚蠢!什么高人?什么治病?定是仇家派来害剑儿的!你们这帮废物,什么人都往府里带!肖六六那狗贼呢?马上绑来!”老妇人护犊情深,眼神酷寒。
“是夫人!”王振德脱了干系,急忙起身,四顾大叫,“肖六六!肖六六!赶紧出来!躲哪了?出来!”
肖将领龟缩在假山后不敢言语,汗如雨下,脑门热气袅袅。眼尖的王振德伸手一指:“夫人快看!他在假山后面躲着!肖六六,别躲了!你都冒烟了!”肖将领仍有假装的趋势,但终于被猫嘴鼠目右边一个破了脑袋的阴损货推了出去。肖将领一个趔趄绊在石头上,经过更为夸张的第二个趔趄,他趁势前滚,不近不远刚好趴在老妇人身前,面伏于地,抱腿磕头,哭求不已:“夫人饶命!都是那刀疤道士所为,小人护主心切,中了奸计!小人被蒙蔽了!但小人忠心耿耿!求夫人开恩!”
老妇人满脸威严:“松开松开,成何体统……那道士是谁?他在哪儿?”
“禀夫人,那道士自称庞二统,几天前耍障眼法把小人骗了,小人还以为他神机妙算法力无边,能降妖除魔,小人想,若请他来做场法事,或许能治好少主的癔症,小人不求有功,全因少主往日对我们很好!谁知那道人装模作样,竟趁人不备把枣树打断了,更奇怪的是,那道人本在小人眼前,但不知怎地,像个鬼一样忽然就不见了踪影……那贼道人,那贼道人留下一张字条,请夫人过目!”肖六六说完,瑟瑟掏出纸条,呈于冒烟的头顶,连头都不敢抬。
老妇人像个王母娘娘一样,在烟气中傲然接过字条,一看,气得撕碎,跺脚大骂:“岂有此理!狗胆包天!看我不杀尽你全家!有胆来闹事,怎不敢露脸?来人!把那道士找出来!”
我冷眼看着这老娘们,心里暗笑,抓我?别做梦了!
假山后老丁几人趁机应声,鱼贯而出,摆出一副要砍死贼道的忠勇表情,可笑的是被老妇人挨个儿怒甩耳光打跪了。王振德狐假虎威,喊来一队府兵,将肖将领、老丁几人全部押走。
园子里只留下老妇人和随身丫鬟,她嚣张愤怒的样子消失了,看着满地狼藉愣了会儿神,悄悄叹气。
我躲闪离开,回到客栈,一边让乔舒雅帮忙卸妆,一边开心地描述沈剑的糗样,说到得意处,哈哈大笑起来。乔舒雅停下手,站在一旁微笑不语。我独自笑了一会,无人应和,感到索然无趣,只好干笑几声停下:“怎么?不好笑吗?”
“公子,你这么做,便能救小雨姑娘吗?还是在泄愤而已?”
我愣了:“当然是为了救人,让你写那封信,不仅是为了救小雨,也是为了救黑井。你明白最好,不明白的话,就不用想了,照着做就好,记得按时把信交给黑井。”
乔舒雅没有回话,继续为我卸除脸上的装扮,凑得很近,气息逼人,搞得我浑身不自在,心有些乱。
她见我异样,仿佛看穿了,取笑我说:“公子不舒服吗?怎么在出冷汗?你和城主府的肖将领一样,躲在假山后啦?还是……嗯?”
我斩钉截铁:“不,是你讲话太多,口水淌我头上了!你闭嘴。”
她神秘地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抿住嘴巴。
妆后,我收拾停当,计划晚上去趟马二姐家,验证我丢在城主府气得沈老夫人暴跳如雷的纸条是否起了效。
纸条写的是:“少主嫁人,必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