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日南安王府太妃寿诞,因是世交,于是,贾母同凤姐儿并贾家几个姊妹,宝钗,宝玉一齐都去了,至晚方回。
可巧王夫人见贾环下了学,便命他来抄个《金刚咒》诵读。贾环于是在王夫人炕上坐着,点灯,认真抄写。王夫人房里的众位丫鬟素来看不起他,只有彩霞还和他合的来,倒了一钟茶来递与他。贾环抬头感激的对彩霞笑了笑。
少顷只见凤姐来了,拜见过王夫人。王夫人便一长一短的问她,今儿是那几位堂客,戏文好歹,酒席如何等语。说了不多几句话,宝玉也来了,进门见了王夫人,不过规规矩矩说了几句,便命人脱了袍服,拉了靴子,便一头滚在王夫人怀里。王夫人便用手轻轻抚摸着他,宝玉也偎在娘的怀中说长道短的。
王夫人见他满脸通红就说:“我的儿,你又吃多了酒,脸上滚热。还不在那里静静的躺一会子呢”宝玉听说便下来,在王夫人身后倒下,又叫彩霞来替他拍着。宝玉便和彩霞说笑,只见彩霞淡淡的,不大答理,两眼睛一直看正在抄经书的贾环。
在贾府哪个丫头不围着宝玉转,千方百计的讨好他,宝玉见彩霞不理他倒挺关注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贾环,有些嫉妒便拉彩霞的手笑道:“好姐姐,你也理我一理儿吗!”一面说,一面握彩霞的手不放。彩霞试图挣脱却挣不开,便说:“不要闹了。如果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
宝玉料想她不过是说说罢了,仍不肯放手,两人于是就拉扯起来。
二人正闹着,抄经书贾环在旁边听得真切,素日里对宝玉纨绔行为就不以为意,如今又见他又调戏彩霞,心中越发按不下这口气,只气的死死的捏着手中的毛笔,正准备给彩霞帮忙。不料,宝玉往回夺得力用的过猛向旁边的贾环倒了过来撞到了小桌,桌上的油灯倒了,灯油恰好倒在宝玉脸上。只听宝玉“嗳哟”了一声,满屋里众人都唬了一跳。连忙将地下的戳灯挪过来,又将里外间屋的灯拿了三四盏看时,只见宝玉满脸满头都是油。
王夫人又急又气,一面命人来替宝玉擦洗,一面又骂贾环。
贾环在床上坐着红着眼圈,既觉着受冤枉委屈,又为王夫人不分是非,一味偏袒宝玉感到气愤。
凤姐见了,三步两步的上炕,边替宝玉收拾着,边说道:“老三,你还在这里干什么,碍手碍脚的,还不回去你屋里。”边向贾环使眼色,让他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不料王夫人宝玉脸上被烫了好几个泡十分心痛,不仅痛骂贾环,还叫人将赵姨娘叫来,一阵乱骂道:“养出这样黑心不知道理的下流种子来,也不管管!几番几次我都不理论,你们得了意了,越发上来了!”
那赵姨娘素日因得贾政的宠爱,又育有一儿一女,遭到王夫人的嫉恨,处处受到排挤日子很难过,这次受到无妄之灾,也只能低头受着不敢还嘴。凤姐见她母子二人可怜见的,于是说:“太太还是先找大夫给宝玉看伤要紧。”
王夫人才放过两人。查看宝玉伤势,只见宝玉左边脸上烫了一溜燎泡出来,幸而眼睛竟没动。毕竟有些理亏,宝玉怕王夫人追根问底,不免会责怪自己,于是道:“只是有些疼,还不妨事。上点药就好,明儿老太太问,就说是我自己烫的罢了。”
到底这件事情还是传开了,园中的姐妹都陆续的到怡红院探望宝玉的伤势。宝钗也忙带上家中的上好烫伤药给宝玉送来、嘘寒问暖。
次日,宝玉见了贾母,虽然承认是自己烫的,不与别人相干,贾母仍然将跟从的人骂一顿。
过了一日,就有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进荣国府来请安。见了宝玉,唬一大跳,问起原由,说是烫的,便点头叹息一回,向宝玉脸上用指头画了一画,口内嘟嘟囔囔的又持诵了一回,说道:“管保就好了,这不过是一时飞灾。”
马道婆又向贾母请安,两人说了一回,如何供奉香油钱,避灾免祸的事情,得到了许多贾母给的香油钱。说毕,那马道婆又坐了一回,便又往各院各房问安,闲逛了一回。一时来至赵姨娘房内,见赵姨娘和周姨娘正聊着。见过礼。赵姨娘命小丫头倒了茶来与她吃。
马道婆因见炕上堆着些零碎绸缎湾角,赵姨娘正粘鞋呢。马道婆道:“巧了,我正没了鞋面子呢。赵奶奶你有零碎缎子,不拘什么颜色的,弄一双鞋面给我。”
赵姨娘听说,便叹口气说道:“你瞧瞧那里头,还有那一块是成样的?成了样的东西,也不能到我手里来!有的没的都在这里,你不嫌,就挑两块子去。”马道婆见说,果真便挑了两块袖将起来。
赵姨娘又问道:“前日我送了五百钱去,在药王跟前上供,你可收了没有?”
马道婆道:“早已替你上了供,放心吧。”
三人又聊了一会马道婆便起身告辞了。
第二日,宝玉正在王夫人这里叙话,忽然“嗳哟”了一声,说:“好头疼!”
接着就见宝玉大叫一声:“我要死!”将身一纵,离地跳有三四尺高,口内乱嚷乱叫,说起胡话来了。屋中的众人慌了,一边拉着一边派人通知贾母贾政等。
贾母等人都一齐来时,宝玉益发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闹得天翻地覆。贾母,王夫人见了,唬的抖衣而颤,一声放声恸哭。贾政见了也是束手无策。
正没个主见,又有人来报,说是二奶奶也不好了。只见凤姐手持一把明晃晃钢刀砍进园来,见鸡杀鸡,见狗杀狗,见人就要杀人。众人越发慌了众人更加心慌。
周瑞媳妇忙带着几个有力量的胆壮的婆娘上去抱住,夺下刀来,抬回房去。
一时间,贾府中乱作一团,贾赫、邢夫人,贾珍尤氏等人也闻讯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