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社会主义国家的体制和体制的优势,曾经被许多人歪曲和讽刺过,而这种歪曲和讽刺的调子有时在我们国内也会发出嗡嗡声。这不奇怪,因为我们强大得太快了,快得让那些一直自以为是世界霸主的国家感到心里不舒服。也因为我们在强大过程中有些方面还欠周到和平衡,使得某些自己人也有心情不畅的时候。
可是有一点连我们的敌对势力都不得不放下高傲的姿态并彻底认输,那就是中国的社会主义制度在关键时候,尤其是做大事、干大事,做成大事、干成大事方面,在世上没有哪国可以匹敌。
往前推几年,那是2008年。那一年北京举办奥运会,想想当时有多少西方势力挑衅和捣乱,后来当他们看到我们美轮美奂的开幕式和圆满成功的全程活动时,全世界所有的乌鸦嘴都闭上了,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那一年我们的国家也经历了痛苦,那就是“5·12”汶川大地震。面对瞬间出现的天灾,近十万人罹难,数十万人家园破碎,那些仇恨和嫉妒中国强劲发展的敌对势力暗自高兴,以为中国从此一蹶不振。哪想到我们不仅很快就抚平了灾难造成的伤痛,而且以超前三五十年的面貌改观了那些破碎的家园!
社会主义国家的制度和体制得到证明,它属于人民,它为人民的根本利益谋福祉。利比亚大撤离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从2011年2月22日上午国务院应急指挥部成立之时起,最早动员起来的是国字头部门,除了外交部,还有商务部、国资委等十几个部委,所有的行动都在国家统一指挥下同步进行。
无疑,在所有参与行动的单位中国资委身负重任,他们有十几个国字号企业、两万五千余人的队伍在利比亚各地承包项目!
数字之大,分布地之广,遭受的毁灭性打击之严重,连国资委自己在收集信息时都感到吃惊。
“要尽一切力量确保人员和财产的安全,必须发挥国企优势,确保国家撤离计划顺利进行!”22日当日,国资委副主任黄丹华带着国家应急指挥部的撤离精神回到单位后,国资委在第一时间内成立了自己的应急办公室。下午,在利比亚有项目的十几个央企的头头脑脑都在国资委领到了自己的任务。
“为了保障分散在各地的单位有效组织队伍安全撤离和处理紧急情况,国资委临时决定成立四个区块的前线临时指挥中心,协助使馆和工作组协调本地区的所有国企员工和其他人员撤离事宜。它们是:东部的班加西地区、中部的米苏拉塔地区、西部的利突边境以及南部的塞卜哈地区。分别由中建牵头,负责中交集团、中水电集团等单位约一万三千余人的东部撤离任务;由葛洲坝集团牵头,负责西部的11家中资公司共约一万一千多人的撤离任务;由中交公司牵头,负责中部米苏拉塔地区的中交、中铁、长江岩土公司等单位的七千余人的撤离任务;南部地区由中水电集团牵头,负责中土、中建材、中石油、大连国际等单位的五千余人的撤离任务。你们都要听从外交部和驻利使馆统一指挥,及时组织好所有中资企业的撤离……大家有没有困难?”
“没有!”
“没有困难是不现实的,但我们是中国的国企,每逢国家和人民有难时,我们总会冲在最前面,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利比亚大撤离,中国国企将会有巨大损失,这是所在国的政治动荡和战乱所致,属于不可避免的灾难。好在我们的项目大多为承包工程,合同在和项目在固然重要,但我们的人在是第一位的。希望你们安全地把我们所有的人一个不落地全部撤回来!有没有决心?”
“有!”
“好,行动吧!”
国资委的撤离紧急会议上,各企业单位群情振奋,斗志昂扬,让黄丹华等领导备受鼓舞。然而,此次央企在利比亚所遇到的困难远非几句豪言壮语就能解决。复杂而严峻的利比亚局势,加上突如其来的战争冲突和人员的极度分散,平时彼此互通信息少等客观情况,增加了撤离的难度。况且各企业在自己的项目承包过程中,与利方的合同、协议也不尽相同,如今需要在异国他乡,听统一号令,使撤离行动步调一致,这是对在利比亚所有中国央企前所未有的严峻考验。
当时各地的情况是:
那些最先遭受冲击的企业,一夜之间,营地被洗劫,成百上千人的队伍或被赶出营地,正在四处逃亡的途中;或被激烈的武装冲突打散至互不知情的各处,躲藏在弹丸之地。
那些零星的施工点的营地,则完全失去联系,人员生死不知;他们有的因通信突然中断困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连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全然不知。有的小施工队则被好心的当地人抢先救到了自己家里和部落内,像突然从地球上蒸发似的几天不见影踪。
那些远离班加西、远离的黎波里的施工队伍,他们在炎热的沙漠腹地的工地上,听不到枪声,也见不到电视画面上的血腥镜头及卡扎菲与反对派相互之间声嘶力竭的决战誓言。当听到让他们立刻放弃好不容易投标获得的工程项目时,承包头儿不干,梦想到利比亚挣钱回家娶媳妇、为儿子上学挣钱的劳务人员更不干!
工人们抱怨说:“啥危险嘛,炸弹轰不到我们头上,子弹飞不到我们这儿,谁让撤,谁就先把我们的工钱和损失付了再说!”没听过枪声的哪知挨枪子的恐怖与害怕!不见棺材不掉眼泪者不是没有,再说中国人和平了几十年,谁见过啥是真正的战争、真正的动荡?
想要保命的人找不到逃命的路,不知危险迫近的人感受不到十万火急。这就是利比亚大撤离面临的困难和问题。欲将万人之心变成统一步调、统一思想、统一意志的一条心,谈何容易!
“我们有党组织!我们有党员队伍!”国资委在危难时刻举起了只有中国才能举起的战斗大旗。这面大旗让世界上想看我们热闹的人感到不可思议!这面大旗使一切与中国友好的国家和人民感到亲切和敬佩。
不要以为利比亚大乱时,我们就没有了利比亚人民的友谊和帮助。
某工地遭暴徒袭击后,当地工友萨拉冒着生命危险,将19名被打散的中国工人救进自己的家里,让他们躲藏在自己家的一间小屋内。萨拉的母亲不能与异教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便独自在家门口为中国工人守望,一天又一天。中国工人过意不去,执意要走。萨拉紧张得不知所措,担心地说:“你们要出去,会被无耻之徒的乱棍打死的!怎么办?”在谁都无法拿出解决办法时,仁慈的穆斯林母亲突然出现在19名中国工人面前,只见她双手捂在胸前,真诚地说:看在真主的分上,你们都是我的儿子,你们就安心在我家吧!19位惊慌失措的中国工人一愣之后,扑通跪到地上:妈妈,亲爱的妈妈,我们都是您的儿子!就这样,一道异国人、异教人之间的巨大难题以世间最温馨的方式得以解决。
一队正在胡姆斯铁路线基地工作的中铁工人,困在执政当局的军队和反对派武装之间,断粮断水,这可急坏了当地承包商瓦迪尔。他焦急地说:“中国兄弟是来帮助我们的,如果他们没有吃,没有喝,真主不会原谅我们!”第二天,瓦迪尔叫上五位他的同乡,开了一辆卡车,每人端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土枪与大刀,随着反对派的车队,冒着卡扎菲军队的火箭炮与狙击手的冷枪,来回在胡姆斯城内的几个食品店抢购粮食与饮用水。当反对派的武装人员问及他们车上的食品为谁运送时,瓦迪尔勇敢地一手举枪,一手振臂高呼:“为我们的真主!为我们的自由!”他居然用同样的方法,数次为被困的中国工人送粮送物,直到我驻利比亚使馆派人前来接应,瓦迪尔还把自己和朋友的毛毯分发给每一位中国工人,然后说:“我在这儿为你们守着工地,等着你们回来!”
……
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因为战乱散落在各个角落甚至丢失于荒漠的沙地里。战乱是利比亚的客观现实,卡扎菲当局与反对派之间进行着生死决战,什么友谊啊、朋友啊,都管不了,顾不上,甚至还不分青红皂白地凌辱和践踏人权,这就是战争和动乱的罪孽。
生命在战乱中显得异常脆弱。自2月17日班加西爆发全面反政府示威后,西方媒体已经在陆续报道。他们的记者通过现场摄像记录了一幕幕外国劳工在逃亡途中的惨剧:的黎波里机场聚集着近十万异国逃亡者,他们中有的人因无证件冲关而遭到枪击,有的人被挤压踩踏身亡,尸体被军警无情地拖出机场扔在野地里;利埃边境的口岸处,几名没有护照的埃及劳工企图冲关,与海关人员发生冲突,结果被军警当场开枪打死;班加西港口的海滩上,那些没证件又没钱的外国劳工为了抢搭开往欧盟某国的最后一班船,不是被船主推下甲板溺水身亡,就是跳进大海因无力追赶撤侨船只而葬身鱼腹;更有甚者,一些阿尔及利亚劳工,既无钱买飞机票回家,又无“真主”前来搭救,于是只身徒步寻找回家的逃亡之路,结果在穿越撒哈拉大沙漠时永远地告别了家人……
干旱炎热的北非大地很少下雨,但2011年2月的中下旬气候异常,不停地下着雨,那是真主和上苍看着人间惨剧所洒下的眼泪,雨水落在沙漠土地上变成了血红颜色,令人心惊胆战。
现在,数万中国公民同在这片血水横流的土地上,他们接下去的命运如何?全世界都在观望,远在万里之外的祖国和亲人在忧心如焚地等待着结果!
国资委的行动目标非常明确和斩钉截铁:全力配合国家撤离行动,确保所有我在利施工单位的人员全部撤离,平安回到祖国!
让一向标榜自己是“人权”救世主的某些国家见鬼去吧!每逢这等需要关切本国人民利益的最紧迫时刻,谁都不敢拿中国人的话来比做自己的行动目标。美国提出派飞机到利比亚接侨,卡扎菲说“不让美国佬进来”;英国首相不愿政府出钱撤侨,直向国民道歉;加拿大派飞机去几天降不下来,最后干脆打道回府……
中国企业和中国公民的大撤离就这样在利比亚全面开始,其战线几乎在利比亚的全境拉开,点和面多达数百个……如何使这些极度分散,先前从未经过特殊考验和周密组织的几万人集中统一行动?外交部和国资委都感到这是空前的难题。
“我们央企是有传统的,而且训练有素。即使有天大的困难,也会听从上级指挥,统一行动的。”国资委副主任黄丹华在谈及央企员工素质时,非常自豪和自信地说,“利比亚事件出来后,我们国资委在落实中央精神时,非常明确地要求各企业单位,先要做好撤离方案,必须服从中央和前线使领馆的指挥,积极能动地发挥央企优势,在具体撤离时单位与单位之间要坚持互相帮助,以大帮小、以小助散的原则。各个单位在撤离时,要坚决做到群众先走,老弱病残先走,民工和最基层的先走,干部后走,党员后走,公司高层后走。这几条一定,队伍就有了主心骨。”
显然这几条都是我们党的传统。关键和紧急时刻,这种传统和优势是可以获得巨大成功效应的。
镜头之一
中土公司驻利总部营地
有一位干练的中年女同志,名叫赵淑华,她是“临时总指挥”。尽管这个职务没有得到组织任命,可同事们从心底里自觉自愿听从她的指挥。17日、18日、19日这几天里,的黎波里的街头越来越乱,赵淑华他们公司和其他驻利中资公司一样,头头儿们都回北京参加各大集团公司的年初工作会议。不想利比亚的战乱偏偏这时突起,群龙无首怎么办?
“咋办?先把家里的粮食和物资备好,他打他的,我们干我们的!走,买粮去!”赵淑华一挥手,第一个登上车子,身后是跟着她的五六个小伙子。他们驾着车,穿梭在的黎波里的大街小巷,见食品店、粮油店就进去,然后拉着满车食品,避开横飞而来的枪弹,躲过示威游行队伍的愤怒声潮,一次次在总部营地进进出出……
“老婆,我刚从中南海出来,中央已经决定要把我们的人全部撤出来!明天我跟刁立民就准备回来……”中土集团副总兼驻利比亚分公司总经理陈志杰从国内打来电话时,赵淑华已经带领小伙子们买回了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食品及各种生活物资。
“那你赶紧回来吧!这边使馆也通知我们准备撤了。”赵淑华一边擦着汗,一边回着电话。
“好,一会儿集团总公司还要布置任务,明天我就往回赶。”陈志杰并不知道在他第二天也就是23日上飞机后,我驻利比亚使馆便通知在利各单位:国内已派出首架包机前来的黎波里接人,凡是老弱病残、儿童及女同志一律先撤。
“我不撤!这个时候你们就不要把我当女人了!你们只要记住我一个身份就行,我是共产党员!”营地经理陈献民怎么劝赵淑华都不行,她就这么回答。
“使馆也不同意你留下!”驻利比亚使馆的王旺生大使亲自来电催促。因为暴乱开始之后,妇女留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咱中土公司在利比亚有三千五百多人,如果员工们一听老板把自己的老婆先弄回国了,不更急死他们吗?我要留下,大伙心底兴许踏实一点。”平时非常温顺的赵淑华,这回非常坚决。
“冒昧地问一句:王大使,你夫人走了吗?”赵淑华这回出招很绝。
王大使只得笑,然后说了一句:“她跟你一样不听话了。”
赵淑华这回“不听话”,却让中土公司后来大获好处,数批从前方被劫工地逃到总部营地的员工,在后来的那些天里没有缺吃少穿,是赵淑华让同志们在风雨飘摇中感到了温暖与安心。
陈志杰是唯一一位参加22日的中南海国务院撤侨应急会议的在利央企前线公司负责人。23日,他带着中央和国资委精神,与公司财务总管刁立民搭乘北京至土耳其首都的飞机,紧接着又从伊斯坦布尔坐航班飞向的黎波里。
陈志杰见到妻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亲爱的,谢谢你。”
“当时机舱内只有五个乘客,三个外国人,加上我们两个中国人。”接受我采访的刁立民先生说,“我们回到公司驻利比亚营地后,发现才离开几天的的黎波里完全变了样。城里到处是枪炮声,我们的总部营地也完全成了‘难民营’——几个遭抢工地的人员都在这里避难。他们要吃要睡,如果没有老板夫人提前带领总部同志购物买粮,后果真的非常严重。我和陈总回来一看,真的很感激赵淑华他们事先做的准备工作。”
在紧急召开的动员会上,陈志杰神情坚毅地说:“同志们,从现在开始,我们的任务是全力组织好本公司19个大营地、四十多个工地的三千五百多名职工的大撤离,他们中间如果少一个人没回家,我都得跟你们急!我在此申明一下,如果大使馆和兄弟单位需要我们公司伸手援助,谁要是马虎半分钟,想少给吃的,哪怕是少给半袋食品,我也会跟你们急!先问一声我老婆:你说是不是?”
赵淑华拢了一下挡在额上的刘海儿,微笑着冲丈夫说:“你回来了,听你的!”她的话让气氛紧张的分公司动员会着实轻松了一下。
“好,你马上备一份我们储粮的清单。”陈志杰朝妻子吩咐完后,对司机说,“我们去一趟使馆……”
经历过海湾战争、具有丰富海外工作经验的陈志杰,以他参加过22日中央会议的特殊身份,在协助我驻利比亚使馆撤侨的战斗中,和他的公司做出了重要贡献。这是后话。
镜头之二
中水电集团东撤惊险一幕
“什么?不是说好了让我们东部的976人一起从海上撤吗?第一批只给600个上船名额?谁定的?”中水电集团利比亚区域党工委书记、总经理贠亮刚刚离开的黎波里机场,他受我驻利比亚使馆委派,办好了国内派往利比亚的第一架专机的入境许可手续。半路上,他接到迈尔季项目经理刘玉飞打来的急电,信号时断时续极不好。
“是负责班加西一带协调的中建……”刘玉飞断断续续地报告说。
“奶奶的!”贠亮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这是他最怕的事。一个施工单位,如果不拆散,整队或撤或留,力量都是强大的,要是把1000个人中的多数撤走了,留下的人风险是最大的。可这是命令,是整个大撤离的部署和安排,他能说什么?前来营救的船只有限,想早点撤离的单位和人员又多,谁先走谁后走,听指挥吧。贠亮心里虽有火,却知道大使馆和负责班加西撤离协调工作的中建公司此刻肯定也是焦头烂额。
“告诉我们的人,上级的命令一定要服从。不是分配了600个撤离名额吗?赶紧组织他们迅速向班加西港靠拢。剩下多少人,是376人吗?”贠亮问刘玉飞。
“我想增加四个撤离名额,我这儿有64位泰国、孟加拉和斯里兰卡籍的公司雇员,我们不能不管他们呀!我想让他们先从海上走。”刘玉飞请示道。
“很好,就这么办!”贠亮说,“我们是中国公司,外籍雇员也应该是我们的人嘛!玉飞,你把要从海上撤离的人员迅速送到指定地点,然后马上回营地,听我消息!”
“是!”
怎么办?这时班加西已经大乱,反对派控制了班加西,卡扎菲的地方政府已从班加西和东部地区撤走,肆无忌惮的卡扎菲扬言要派出空军炸平此地。局势恶化到每一分钟都有可能造成人员伤亡,给我方撤离行动带来无法想象的困难。
“现在只有一条路,冲出军事冲突区,向利埃边境撤!”贠亮向北京的中水电集团范集湘总经理报告,他看了一下手表,这个时候北京应该是23日的凌晨3时左右。
范集湘在电话里问:“从迈尔季到埃及边境有多少公里?要走多长时间?”
“大约500公里,大多是沙漠地带。如果按正常情况,坐车四五个小时,可现在这一条线在打仗,我说不准。”贠亮回答得不大自信。
“听说外交部领保中心已经停了那条线的撤离计划……”
“是。我们已经听使馆的同志讲了。”几百条人命,贠亮不敢擅自做主,令他更焦急万分的是,每往后拖一个小时,危险就增加了几成。一旦卡扎菲的飞机往下投炸弹,或者再遇暴徒袭击,后果将是灾难性的……即使这些因素都不存在,害怕和恐慌造成人心不稳,员工闹起来该怎么办?
贠亮在等范集湘的指示。他把手机一直贴在耳边,怎么没有声音?是断线了?他看看,虽然信号弱,但还是有的。
“范总,你在听吗?”贠亮提高声音,他真怕信号什么时候没了。
没有回音。
“范总,范总……”
“在呢!叫什么!”范总说话了。
贠亮赶紧说:“对不起。”
那边又没了声音,贠亮觉得后背在冒冷汗。
“走这条路你有把握吗?”范集湘总算说话了,声音非常凝重。
“有!”贠亮立即回答。
“好。就这么定了!”这回范集湘的声调变高、变清晰了,“有一条:如果这三百多人出了问题,你就准备好两口棺材。”
“有我一口棺材就行了,为什么是两口?”贠亮被范集湘的话弄得有些发蒙。
“我的呀!”范集湘说完,就把手机挂了。
贠亮突然发觉自己的额上在猛流水。是冷汗?他抬头一看,天在下雨,下得有点疯,夹着初春的寒气在下个不停……
见鬼,到利比亚三四年了就没见过雨星儿,这回下他妈的啥雨嘛。贠亮突然想到了那些在枪林弹雨、风雨交加的班加西及其他地区的工友们。
要命!贠亮拿起手机,再次向刘玉飞询问让他最为担心的迈尔季营地,那里有两批往不同方向撤离的人。
“报告贠总,准备从海上撤的604人,已经全部转移到班加西附近的2000套项目营地,只等营救的船到。营地上的这372个人怎么办?大家情绪很不稳定呀!怎么办?贠总,得赶紧拿主意呀!”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呢?”贠亮立即意识到自己不该发火,马上改了口气问,“玉飞,你不是说平时跟当地的部落关系不错吗?能不能从他们那里借点武装?”
“你是想让他们武装护送我们?”
“是这个意思。”
“这……这行吗?国内同意吗?”刘玉飞支支吾吾起来。
“你就别说国内了,眼下我们不是在国外嘛!”贠亮直逼刘玉飞回答正题。
“借长老的武装应该没问题。不过,如果半路遇上老卡的军队咋办?”
刘玉飞提出的问题又让贠亮暗暗吃了一惊:“那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那好!我马上去联系。明天一早队伍出发!”刘玉飞是个干实事的人。
“慢!有一件事你要做,马上在这支队伍里成立临时党支部,以应对万一……”贠亮追加一句后才放下手机。
利比亚当地时间22日晚十一二点钟,迈尔季工地上的零星灯火忽明忽暗,中水电二局迈尔季项目经理、临时党支部书记刘玉飞召集几位骨干开完会,分配完任务后,准备前去找当地的联络官麦收先生。
“怎么,你们不走啦?”匆匆从家里赶来的麦收先生身上还穿着睡衣。他从车上下来,见工地上还有黑压压一片中国人,奇怪地问已同他建立了深厚友情的刘玉飞。
“班加西的船我们上不去了,准备从埃及边境出去。”刘玉飞告诉他。
“不行!贝达和图卜鲁格那边打得比班加西还厉害,你们去后都会被……”麦收一听就急了,他用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意思是走埃及边境线,有被枪杀的危险。
“我们只有这条路可走,而且明天必须出境!”刘玉飞随手将两个纸包塞给麦收,“我这儿的372条命都交给你了!”
麦收一看纸包里装的是美元,紧张地直往后跳了几步:“不,不,刘先生,我们是朋友,你们中国人都是我们的朋友,我不能要你们的钱!”他要把钱塞还给刘玉飞,“你们有什么忙我一定帮,不要报酬!”
“这个一定要拿着。请你帮我们找三四十个武装人员,随我们一起到边境。”刘玉飞按住麦收的双手,解释说,“你比我们更熟悉这里的长老,到时候需要这个。”
麦收明白了:“那我马上去联络。”他刚要走,见一旁有数名工人正在忙着改装车子,便对刘玉飞说:“我去找朋友帮忙,给你们弄面包车来。”
“好,我们做两手准备!”刘玉飞看着麦收消失在夜幕里,立即回头让几个应急指挥小组的负责人分头去告诉所有人员准备天一亮就上路。
“贠总,我们的人都上车了!可以走了吗?”四五个小时后,刘玉飞再次向在的黎波里的贠亮报告,等待中水电集团公司驻利工程最高指挥官的命令。
“天气怎么样?”贠亮在那头说,“的黎波里这边正下着大雨……”
刘玉飞一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边看了看天说:“估计这里的雨不比你们那边小。”
片刻,那头的贠亮瓮声瓮气地说:“玉飞,你给我听着,要是有人端着枪堵路不让走,你就命令我们的人,破财免灾,劫匪想拿什么就让他拿!身外之物丢就丢了,回国后我给他们补!集团公司给他们补!千千万万把命保住,比啥都重要!”
“明白。”
“还有一件事,中建公司有九名技术人员,他们没赶上撤往班加西港口的大部队,想跟你们一起走。看看能不能带上他们。”
刘玉飞沉默了。车子是提前按人头租来的,现在多九个人,大家要挤一挤了。关键是有人一听是中建公司的人,就火冒三丈:“他们不让我们上轮船,凭什么我们要管他们的人?”
“都是中国人,让他们来吧!”刘玉飞瞪了一眼那位说闲话的工友,这样回答贠亮。
“好。现在你们马上行动!记住,每隔一小时给我报告一次!”
“是!”刘玉飞转过身,看到中建公司的九名技术人员到位后,便朝排列得整整齐齐的44辆面包车车队凝视了一眼,然后猛地挥动了一下右胳膊,大吼一声:“出发!”
于是,大地轰鸣,车轮滚滚。蒙蒙春雨中,撤离车队向利埃边境的沙漠驶去……
“每一辆车上,都有一位当地的武装人员为我们押护,他们个个神情威严地端着枪在车前的窗口站着,刺刀露在外面的雨中,闪着道道寒光。往后看去,我们的车队浩浩荡荡。可是我们的前方呢,则传来阵阵枪炮声……其情其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中水电二局贝达608套项目经理杨学良回忆当时的情景。
战争是恐怖的,那是一种生命随时消失的恐怖,深入骨髓。
中水电公司的撤离车队刚刚离开迈尔季工地不久,就发现路边突然拥出一批利比亚人,武装人员立即举枪瞄准对方,首车的指挥员在对讲机里紧张得连喊着:“坏了!坏了!”车队撤离总指挥刘玉飞一听差点魂飞魄散:“到底出啥事了?快报告!”
“是……是利比亚人在路边……”
“在路边干吗?快说!”刘玉飞急死了,一边命令自己坐的那辆车上的工人趴下,一边催促前面报告情况。
“没事了——是我们的朋友,他们是来欢送我们的,举着标语和旗帜。”前面的对讲机里这样报告。
“嘁!”刘玉飞一下双目紧闭,又突然睁大眼睛,冲车厢内叫了一声:“没事了!起来吧!”
“到……到底出啥事了?”坐起来的工人们纷纷往车窗外望去,原来路的两旁站着不少利比亚人,他们或举着标语,或在向中国车队招手。那些标语里有用中文写的,所以中国人能看得懂:“欢迎你们再来!”“你们是利比亚的朋友!”
虚惊一场的人们顿时情绪轻松和活跃起来,工人们纷纷打开车窗玻璃,向他们熟悉和不熟悉的利比亚朋友招手致意,有人甚至高呼:“我们会回来的——亲爱的穆斯林朋友们!”
我们真的能回来吗?真的想回来吗?车队里的381名中国人,此刻谁也不敢去想这样的问题,他们一心想的是如何逃离战乱四起的地中海南岸,回到自己温暖可爱的祖国。
长长的车队,在暴雨中驶出迈尔季,又过贝达,再经德尔纳,直抵图卜鲁格和坎布特……于当日天黑之前终于到达了利埃边境的萨卢姆小镇。
“贠总!贠总!我们成功啦!我们已经到达了萨卢姆,这里距埃及边境就撒泡尿的工夫!”刘玉飞跑到最前面,踮着双脚往东看了一眼,马上给的黎波里报告道。
不想远在千里之外的顶头上司贠亮不仅没有表扬他,反而劈头盖脸地将其臭骂了一通:“你他妈的怎么回事?你怎么现在才打电话来?你再不打电话来,我就要跳地中海了,知道吗?”
刘玉飞一边笑一边直抱歉:“没有信号,根本打不出去!现在好了,这里可能是埃及来的信号,清楚了吧?”
“别给我废话了。马上组织出境!”贠亮还在生气,不过他的语气变了许多,“喂,一路挨枪子了吗?”
“还好,除了五六次被叫下车检查外,算是顺利吧!”刘玉飞不想把一路上一箩筐提心吊胆事说给老板听,关键是他和他的队伍——381人(包括中建的9人)已经脱离了困境。这比什么都重要!
放下手机的刘玉飞没有想到,在出关时他差点急晕了:381人,无人有出入境证件!
“这怎么行,你们不能过!”利比亚海关人员直摇头。
“我们是逃命到这儿的,护照和身份证都被人抢走了,哪还有什么证嘛!”好不容易撤离至安全地带的中国工人们有些愤怒了。
“这是国际惯例,不是我们想为难你们。”海关人员坚持不放。
人在的黎波里的贠亮向驻利比亚使馆汇报后,又将求助电话打到了外交部领保中心。
“我们马上联系驻埃及使馆前方工作组,他们将为你们当中的无证人员办理紧急证件。”领保中心联络组的同志不假思索地回答。
很快,凭着一张简简单单的“回国证明”,中水电的381人走出了水深火热、生死难卜的利比亚,成为真正意义上第一批从陆路撤出的整团队伍。
这是北京时间24日零时左右。此后,东线从陆路向埃及方向的撤离因利方边境关闭陷入瘫痪而停止。
镜头之三
女将挺身独行打通拉斯杰迪尔通道
拉斯杰迪尔是利比亚与突尼斯边境上的一个口岸,如果不是这场大撤离,此地根本无人知晓。我找遍了利比亚与突尼斯两国各种版本的地图,也没有找到“拉斯杰迪尔”几个字,它实在太小,又处沙漠腹地,是两国边境地区的一个小口岸,平时谁都不想花钱去建设它。突尼斯总统本·阿里当政几十年里和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之间的“兄弟情谊”,是当面一套背后另一套的关系,双方民间来往也不多。利比亚这边还有一排像样的房子算是个边境口岸。突尼斯那边就拉了几道铁丝网,旁边搭了几个草棚子,住着几个边防武装人员和几个盖盖章、查查护照的海关公职人员。
在2011年2月下旬的十几天里,这里却演绎了一场惊心动魄、轰轰烈烈的逃亡大战。这场边境大逃亡中,据说死的人数不亚于利比亚某个中等城市的战争伤亡人数。拉斯杰迪尔的死亡者绝大多数是外国侨民,他们中有的是被当地警察和武装人员打死的,也有饿死冻死的,还有一些死于心脏病突发或是其他疾病。军警同样有伤亡,他们是在与外国侨民的冲突中被打死的。总之,在利比亚战乱的那些日子里,说拉斯杰迪尔口岸是个“死亡之地”一点也不为过。
北京时间22日下午,也就是利比亚当地时间的22日中午,我在利施工单位多数已经接到国内命令他们撤离的通知,知道从埃及陆地边境已无法撤离,唯一的陆路撤离通道只有利比亚和突尼斯边境!
拉斯杰迪尔在这种情形下,一夜之间被中国和世界所关注。
最近的一个中资公司离拉斯杰迪尔只有七十多公里,的黎波里到这里也就二三百公里。如果以拉斯杰迪尔为顶点,从东向南转一个90度角,500公里轴长范围内,我中方人员超过万人。这就是说,除去海上和空中营救外,拉斯杰迪尔是中国撤侨行动最理想的地方。
“必须坚决打通拉斯杰迪尔!”中国政府派出的第一个特别行动小组登上飞机的第一时间里,黄屏他们便将很大一部分注意力聚焦于此。
与此同时,国资委应急办公室的指令也到达的黎波里西线的各施工单位。最先遭受当地暴徒攻击、损失最惨重的我祖瓦拉工地上是中水电公司下属中南院的队伍,负责人李勇在22日接到国内撤离指令后,当晚向全体人员进行了战斗动员。
“回家了!总算可以回家了!”已经在自筑的“围城”内抗击了两天两夜的职工们听到撤离的消息,可谓奔走相告,全体出动。这一夜他们无人睡觉,他们有太多的事需要做。一半以上的人参与将公司的各种车辆改装成运人的防暴车,一部分人收拾工地,将那些重要的装备埋的埋,转移的转移,尽可能与当地的业主和长老签订看护协议,另有一批人则被派出去同当地各派武装协商帮助护送事宜……
这一夜,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只有从内心浮现出的忐忑不安的表情。明天的命运如何?明天能不能走出利比亚?虽然祖瓦拉到边境口岸拉斯杰迪尔仅有七十多公里,但这七十多公里的地方当时已经成为军队捍卫卡扎菲政权及反政府武装进攻的黎波里的关键地区。在祖瓦拉一带,当地的暴徒和部落武装乘机浑水摸鱼,企图大捞一把,视拥有庞大装备和物资资源的中国公司为他们袭击的主要对象。
中国人处在最危险的境地。
“同志们,我们的队伍真的处在生死关头,现在是考验每一个人的严峻时刻。你们五位,都是火线要求入党的同志,我代表项目区的临时党支部,宣布同意接受你们的入党申请。现在,请你们跟我一起宣誓……”在一辆刚刚改装好的车子前,党支部书记李勇举起右臂,对着一面挂在车厢板上的红色党旗,开始宣誓: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
“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
“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
“宣誓人:高晓林。”
“宣誓人:倪德祥。”
“宣誓人:吉建福。”
……
高晓林是位女同志,但此刻她与所有准备撤离的女同志一样,早已把一头美丽的秀发剪得跟男人似的,甚至连身上穿的都是男人的衣服。这是行动的需要,女人在战乱时最容易被袭击,当地的暴徒们在实施抢劫和武装袭击中,对待外国女人的行径令人发指。
“同志们,现在你们就是党的人了,所有的誓言,将在撤离行动中接受检验。带上我们的队伍,出发吧!”
天色微白,晨曦刚从雨雾中透出一丝光亮,李勇就向高晓林等下达行动命令。
这是当地时间23日清早,喜欢白天睡大觉的利比亚人似乎被昨夜的种种疯狂拖疲了,正在深睡中做着自己的各种美梦与噩梦。此时,一支由近百部车辆组成的庞大队伍正悄悄地朝利突边境驶去……打头的车上正坐着中南院利比亚公司总经理李勇,他的身边是一位穿着穆斯林衣服的利比亚人。
“怎么没找带枪的给护卫呀?”有人悄声问李勇。
“这是临时的决定。你没注意?我们现在走的这条道通常没人走,这是请的向导……”李勇指指身边的利比亚友人。原来,公司昨晚在制订行动方案时,准备请当地的部落武装帮助,但后来发现不行。七十多公里的地段上,已经有好几派势力在角逐,请了谁都有可能带来更多麻烦。于是撤离指挥小组临时改变计划,找了几位当地向导,开辟出一条较为偏僻的路线。
李勇他们想得简单。如此庞大的车队,只要一发动机器,可谓惊天动地,浩浩荡荡,怎能不惊动那些睡梦中都想借动乱和战争之机发横财的心怀鬼胎的歹徒呢?怎能不惊动敌我对峙中的沿途军队和反政府武装呢?于是,“停下!停下!”、“检查!检查!”,成了李勇他们七十多公里行程中一次次噩梦般的经历。
“中国人?你们中国人是我们的朋友,我们的房子还没有盖好,你们就要走了?”当局的军队拦住他们时,这样盘问。
“中国人?你们中国人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公开支持我们?你们为什么在联合国投反对票?”这是反政府武装的盘问。
每一次不同的盘问,都伴随着黑洞洞的枪筒子。回答稍有失误,引来的便是“嗒嗒嗒”的子弹。谁见过这等世面?于是车队里有人吓哭了,有的则身不由己地瑟瑟发抖,甚至几小时停不下来……带队的李勇等干部们没有发抖,还有高晓林等党员和预备党员们、共青团员们没有发抖,他们镇静地回答一次次盘问,并且协助向导一次次化险为夷。
如长龙一般的撤离队伍继续艰难地向边境驶去,风格外的大,雨水打湿了沙地,将一车车头颅暴露在外面的中国人浇得湿淋淋的。远处闪动的炮火,近处震耳的枪声,一起提醒着、催促着这支时而迅疾时而缓慢的中国撤离队伍。
“到了!拉斯杰迪尔到了!”向导最先指给李勇看。是到了,李勇看到了眼前那个黑压压的、喧嚷异常的地方——利比亚边境口岸拉斯杰迪尔。
“通知后面的队伍,车停,人不要下!”
“停车,人先不下!”
一声令下,长长的车队整齐地排列在距口岸几百米处,很是庞大和壮观。李勇他们很快发现,比起口岸那里乱哄哄的几万难民人群,他们其实只能算是“一小分支”。
“去探探,看怎么出境。”李勇话音未落,就有几个年轻人冒雨向口岸奔跑。他们的身后,是数不清的伸长脖子在期待的人头,实为一幕少见的奇景!带着寒意的风雨,吹打在他们的一张张脸上,李勇看了很是心酸。不过,很快他就平静了,因为就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让人触目惊心的尸体,他们都是逃命的其他国家难民,被扔在堆积如山的垃圾里……
拉斯杰迪尔口岸现在已经是人间地狱,可这才是开始,越来越多的难民正在不停地往这里拥,包括中国人。
“不行啊,李总,我们根本进不去。许多其他国家的难民跟我们一样,都没有带护照,口岸的警察不让出去!”从口岸探情况的人回来报告道。
“要命,我们的护照都是集体保管的。跟他们说说行不行?这都是他们打仗造成的,责任不在我们。”李勇说完,随后又派出几个懂阿拉伯语的小伙子往口岸跑。
“李总,我也去!”高晓林前来请战。
“不行,你是女的,危险。”李勇不同意。
“我在祖瓦拉认识人多,说不定口岸上有我熟悉的人。再说,你看我现在哪一点像女的嘛!”高晓林犟劲上来了。
李勇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好吧,注意安全。”
“没问题。”高晓林像飞燕似的消失在雨中。
拉斯杰迪尔口岸的混乱状态是高晓林没有想到的。她在利比亚工作已经三个年头,用她自己的话说,每年都是三百多天待在那里。她在公司负责与当地各种机构联络——“人头熟,走在祖瓦拉街头,许多人认识我。”高晓林凭着这个特殊优势,走进拉斯杰迪尔口岸海关大厅——一间近百平方米的屋子。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地方,高晓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办手续的海关人员面前。
糟糕,没有一个熟面孔!正在焦虑不安时,高晓林突然听到身后有几个中国人的声音在吼叫:“为什么不让走?是你们的人把我们的护照抢走的!”
“不让走就是不让走!把没有证件的人都赶出去!”一个头头儿模样的利比亚警察挥动着手枪,用阿拉伯语说着,立即就有一群警察挥舞起警棍,朝那几个想过关的中国人劈头盖脸地砸去……
高晓林痛苦地闭上双眼,她想上前劝阻,可又觉得势单力薄。当她再睁开眼时,见那几个中国人头上已满是鲜血,正被另外的中国同胞扶出海关大厅。
就在此时,大厅里又像涌起一股翻江倒海的巨浪,上百个非洲籍难民冲向出境口,企图借势过关。更多的警察和军人如饿狼般从四面八方扑来,鸣枪的鸣枪,舞警棍的舞警棍,遭受袭击和痛打的难民抱头惨叫,四处逃窜。场面混乱凄惨,让高晓林目瞪口呆,心惊肉跳。
怎么办?看来没证件真的过不了关。“走,我们回去!”高晓林叫上司机,回到了自己的车队那儿,向李勇等领导作了汇报。
“看来只有派人到的黎波里把放在总部的护照取回来,否则谁也过不去!”李勇跟中南院的几位负责人这么商定。从边境到的黎波里近300公里,几乎全线都处在当局军队与反对派的混战中,去一趟可谓九死一生,这么危险,派谁去呢?
“我去!”
“还有我!”
李勇一看,是与高晓林一起火线入党的倪德祥和吉建福两个年轻人,心头一阵热乎。
“来。”李勇一手搭着一人的肩,将这两个年轻人拉到一边,以少有的语气叮嘱道:“你们都看到了,咱院里近800人,能不能出去,全靠你俩了!”
“李总放心,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要把护照安全取回来!”倪德祥和吉建福保证道。
“这话我爱听!”李勇用力地拍了拍俩小伙子的肩膀说,“一句话,只要不把命搭上,其他的法子都可以用!”说着,他让管钱的财务拿来几包现金,分别塞给倪德祥和吉建福。
“分着放,更安全!”李勇让高晓林帮两个出征勇士仔细检查了“装备”,然后将他们送上车子。为了保险,李勇派了两位与中方关系非常不错的利比亚籍司机同往。
这是一次漫长的等待。李勇几乎每10分钟要看一次表,每10分钟要望一眼的黎波里的方向……
联络的信号时断时续,多少次李勇气得把手机摔在地上,然后又换了同事的手机再打。通了,可一会儿又断了……一旁的高晓林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知道此刻领导心急如焚。
“我们还能不能回家了呀?”
“快让我们下车吧!”
“我要憋死了,我不想活了……”
车队开始躁动,有人无缘无故地哭喊起来,有人干脆从车上跳下来,在沙地里疯跑。
“快抓住他!”
“你们别闹了!”
无论李勇等干部如何跑前跑后做工作,队伍依然处在随时爆发骚乱的状态。
“看,他们回来啦!”突然,一辆打着灯的车子朝李勇他们的车队疾驶而来。高晓林第一个认出是倪德祥、吉建福回来了!
“拿到护照了没有?”
“拿到了!都在包里……”倪德祥一边喘着大气,一边和吉建福卸下肩上的两只大布包。
“是护照!”高晓林眼疾手快地打开包,拿出一大把护照,奋力地在工友们面前摇晃起来。
“拿到了。”
“我们有护照啦!”
工友们顿时欢呼起来。
“小高,先去关卡探路试试看。”李勇吩咐道。
“要得!”高晓林平时就像个假小子,性格活泼,办事果断,这回她可是用上了。
“不行,还是不能放你们!”利比亚海关人员翻来覆去地看着一堆中华人民共和国护照,然后毫无表情地扔还给了高晓林。
“为什么?”高晓林高叫了一声,眼泪一下夺眶而出,“你们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吧?我们中国人不远万里来到你们利比亚,给你们盖房子、修铁路,哪一点我们做错了?哪一件我们不是在为你们服务?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呀!你们……”
利比亚海关人员被高晓林的哭喊感动了,终于说出了真实原因:“你们的护照没办出境签证手续!”
“我的天!”高晓林差点没晕倒,可不是嘛!
“可……可这能怪我们吗?”高晓林突然反应过来,追着一个海关负责人说,“你们办签证的人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难道这也要我们负责吗?”
“这个我们不管。我们是边境海关人员,你们要出境,就必须有签证手续。这不仅是对你们中国人,所有想出去的人我们一视同仁。”那个海关负责人冷漠地说了一句后,扬长而去。
“你们怎么不讲理啊!”高晓林跺着脚叫喊。
没有人跟她讲理,更没有人理会她。高晓林流下两行委屈的泪水、愤怒的泪水。在地狱般的拉斯杰迪尔,眼泪和鲜血算什么呢?委屈和愤怒一点用都没有。
“小高,怎么样了?过得去吗?”手机不停地响起,是李勇在催问。
高晓林立马清醒过来,用衣袖抹了一把泪,答道:“还不行。”
“什么问题?”
“他们说我们的护照没办出境签证。”
“奶奶的,亏他们想得出!我们上哪儿去签狗屁证!”李勇在骂人,“他们的领导人老卡整天像缩头乌龟东躲西藏,我们到哪儿去找政府部门办签证!”
这是事实,是明摆着的事儿,可口岸的海关人员从国家利益出发,需要逃难者出示相关的出境手续也算是忠于职守。问题是这个当口,应该变通一下,利比亚全民都在打仗,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把无辜的外国人卷入其中,轻者财物被洗劫,重者丢了性命。换了谁都会怒火冲天,破口大骂。
高晓林虽是个女子,但她也想骂,骂那些手持冲锋枪的军人,骂那些不干人事的海关人员,骂利比亚这个国家——要不是你们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来,我们这些背井离乡来为你们修铁路、盖房子的中国人,凭什么受这等惊吓与屈辱呢?
骂能解决问题吗?只能让人失去理智和头脑。
“李总,我看出点名堂,这里放不放人关键是当官的说了算,只要做通他们的工作,我们就有希望。我想去闯一闯他们的‘阎王殿’!”高晓林向李勇请求。
“行吗?”李勇有些不放心。
“试试吧。”高晓林心里也没有多少底,但试总比不试要强。
“可你是个女的……”
“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什么女的男的!把事办成就是硬道理!”高晓林为了让领导心里踏实一些,口气很硬。
面对波涛汹涌的人海和一群无头苍蝇一般的乱象,高晓林毅然决然地背起包,挤进臭气熏天的人群,往海关头头儿办公的地方走去。
“站住!”几支冷冰冰的枪筒顶着高晓林的鼻子。
“我是来找你们的头头儿的。”高晓林神情自若地微笑着,手里晃着印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的护照。
枪口从她的鼻子处移向她挎着的包。
高晓林迅速反应过来,随即从肩上卸下挎包,拉开拉链,故意露出一些美元现钞。她抬起头时,见几个持枪士兵的眼睛在放光。
“给!”高晓林是有备而来。
黑洞洞的枪口不再对着她,换成了微笑的“请”。
高晓林见到了海关关长。她知道见当官的,必须讲道理,必须让对方明白道理,必须让对方在道理面前理亏。她滔滔不绝地来回讲为什么中国人的护照没有办签证手续,为什么他们就应该可以凭护照出境。道理对方是明白了,但心里明白嘴上装糊涂。你装糊涂我就再给你讲明白,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再讲第三、第四次……直到你没办法再装糊涂。
其实对方早就明白,问题是他们内心现在也很纠结,纠结得他们冒火。他们也恨卡扎菲——治理国家几十年了,弄得一团糟;对于反对派,他们同样痛恨,担心局势乱下去会丢了海关这份好工作,担心家里人没办法再过安宁日子。
高晓林像个心理学家,帮着海关关长解开心头的纠结,推心置腹地讲中国人的难处,讲他们的思乡之情,讲利比亚人和他们之间兄弟般的友情,讲得口干舌燥,热泪盈眶。高晓林的神情时而愉悦,时而真诚,时而伤感,深深打动了海关关长,他哭了,说:“中国人好,是朋友。好了,我同意了,你们可以走了!”
高晓林一听心都快跳出来了!她不动声色,一边平静自然地道谢,一边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沓美元递过去……
道理说通,钱给到位,事情就好办了。高晓林的护照上被盖了三个章,这三个章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盖得到的,它可以使高晓林随时进出利比亚,她是当时唯一可以自由进出利比亚海关的普通中国人,享受着外交官的待遇。
高晓林成了拉斯杰迪尔口岸上的“独行侠”,为日后营救中国同胞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帮助。
“把所有人的护照集中起来,交给小高他们。”李勇吩咐各小组负责人,迅速集中了全体人员的证件,交给高晓林等人去办出境手续。
高晓林背的还是她那个挎包,但感觉分量很不一样,这事关800名同事的身家性命和前途命运,这牵系着他们身后几千甚至几万亲人家属的殷切期盼。
与高晓林同行的还有两个小伙子,他们此番行动是要到三个部门完备手续。手续并不太麻烦,但每个地方都要盖那么多章,可不是轻松的事。此时已是24日凌晨两点多,利比亚拉斯杰迪尔口岸疲惫不堪的值班人员一个个无精打采,没责任心的就去睡觉了,往往是进了门找不到人,要么就挂出“暂停不办”的告示。
“求求帮个忙。”高晓林的沉稳耐心发挥了作用。
利比亚人有的可恨,但更多的利比亚人是可爱的。他们一旦答应了你,就会非常热情地帮助你。几个警察满头大汗地帮着高晓林盖章。“我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他们一边流汗,一边笑着说“你们是中国人,我们很友好”之类的话。
移民、通关、出境安全三个部门的手续全部办完。
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把人组织好,走出利比亚!
怎么走呢?口岸里里外外早已人满为患,挤得水泄不通,高晓林他们的队伍以单个排列得三四百米长,想一次性过关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
李勇等人看到现场的状况忧心忡忡,他们担心会出问题。所有难民都归心似箭,假如他们看见利比亚人放中国人过关,却拦阻他们不让走,几万人一旦闹起来,谁都走不了。
分析完这种可能性后,大家顿时冒出一身冷汗。李勇建议:“最好给我们单独放行的‘绿色通道’。”主意虽好,可利比亚口岸的工作人员同意不同意呢?
“再去试试吧!”高晓林说。
“李总,你们先把队伍组织好,每50人左右一队,排好后等我消息再行动!”高晓林说完,又跑步折回口岸。
“大家注意了——下车后每50人一队排好,我们马上要出境了!”李勇的手下纷纷行动起来。这会儿中国工人们动作之快,行动之统一,好像都是经过军队式的训练。这完全可以理解,因为他们盼望离开生死之地的心情太迫切了,他们现在的行动从某种意义上讲,都有些机械式的,而此时李勇他们所希望的也正是这种效果,否则会出大事,即使出小事也会引发大事!
此时此刻,像邱少云伏在草丛里任凭烈火烧也要遵守纪律一样的理念,在每一个到达拉斯杰迪尔口岸的中水电中南院的同志心目中一样坚定。
等待吧,等待逃离苦难与要命的利比亚!等待吧,等待早一刻回家拥抱自己的亲人……李勇的队伍排列得整整齐齐,甚至一动不动,只有一双双眼睛在闪动,闪动中有泪水的光芒。
“行了!他们同意为我们专门开辟一条特别通道。”高晓林再次回来,报告一个好消息,“但有个条件,每一次通关必须在10分钟之内完成,海关人员说否则他们无法保证海关大厅的秩序。”高晓林补充了一句关键的话。
“我先带第一方队出去!”高晓林现在完全成了一个“突击连连长”。“李总,第一方队的人需要调整一下,相对要精干一些的,这样会给利方海关留下好印象,下面我们就好走了!”她对李勇建议道。
“好主意!”李勇立即采纳,“马上行动!”排列的队伍里迅速作了若干调整。
第一方队加高晓林等几个“先遣队员”共54人组织完毕。
“可以出发了!”李勇看了看自己的工友和同事们说。
高晓林没有说话,一挥手,自己走在最前面。迎接她的是雨中的沉沉夜色,她知道前面是一场未知的特殊战斗。她听到身后不停有“跟上”、“快跟上”的悄悄说话声,她觉得那也是对她下达的无声命令:高晓林啊,你得把我们带出去!
高晓林的步伐从来没有如此坚定而有力!
到了,一队整齐有序的中国人到了海关大厅。其他成千上万的外国侨民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拉斯杰迪尔口岸的安检口,一群荷枪实弹的军警迅速列队排成两行,中间让出仅可通行一人的通道。
那一瞬间,高晓林让所有准备通关的同事们拿出护照:“翻到空白页,再举起来。”这个动作是她临时加的,目的是在通关时让海关人员盖章更加便捷。
“走!”高晓林在获得海关人员点头首肯之后,立即发出命令。
安检开始。
“1……2……3……4……”
第一批54人全部通过!
高晓林见最后一个人盖章走出安检通道后,又迅速带领队伍朝前走——那是口岸第二道关口:移民关卡。
所有动作依旧,全部通过!
依然是高晓林带队,走向最后一道关口——出境海关。
“快!”
“李总!我们全部通过啦!”高晓林激动地看着自己的第一批队伍顺利通过三道关卡后,一边指挥同胞们往突尼斯方向奔跑,一边用手机向李勇汇报。
“我们出关啦!”
“我们成功啦!”
这首批54名同胞激动得边跑边喊,像从地狱逃出来获得重生一般,又是欢呼又是跳跃地向前奔跑。
雨水、泪水交织在他们的脸上,把几天来所有焦虑、痛苦、恐惧的表情全都换成了一张张幸福、快乐、兴奋的笑脸。
最高兴的自然是高晓林了,也不知她哪来的劲头,竟然从最后一个又跑到最前面去了……
“快走——前面有我们的人!”她高喊着指挥队伍向前。
“快看呀,我们的国旗!”突然,高晓林看到了突尼斯闸口有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在迎风招展,在向她和同胞们招手致意。
那一刻,高晓林疯了,所有从利比亚撤离出来的中国人疯了!
“国旗!”
“我们的国旗!”
无法想象当时我们的同胞看到自己国家国旗时的心情。“这种心情在平时,在国内是体会不到的。”那次大撤离中的许多人都这么对我说。
高晓林说,她的双脚踏进突尼斯土地时,她的腿都软了,对面有两个人迎上前搀着她,一左一右架着她走,但她的双手却伸向了那面迎风飘扬的国旗……
“当我抓起国旗的那一刻,我哭了,哭得很伤心……像孩子见了母亲那样,似乎有倒不完的苦水,泪水里既有幸福也有伤心。许多走出利比亚的同胞都和我一样,过去抚摸国旗,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
“同志,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那边口岸的情况怎么样?”
前来迎接高晓林他们的是我驻突尼斯使馆的武官秘书王一川和新华社记者老康。“我们已经在这儿等你们十几个小时了,使馆一直在焦急地等着口岸的情况,快说说。”
“我们是中水电的……”高晓林刚开口,突然她背后响起一阵枪声,是从拉斯杰迪尔口岸传来的。
“不好!一定出事了!”高晓林猛地扒开挡在她面前的王一川和老康,拼命地向利比亚方向奔跑,一边跑,一边口里喊:“拜托你们把我们的民工带回家!”
雨,不停地打在高晓林的脸上,像子弹一样打得生疼,可高晓林觉得这些子弹般的雨点是打在她心上……她的心揪得发紧,快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拉斯杰迪尔的——从突尼斯边境闸口到利比亚边境口岸约两公里路程。
才十几分钟时间,眼前的拉斯杰迪尔口岸的情况让高晓林直想哭,可眼泪能顶什么用?她领第一批人员过境后,第二批人员正在过关,突然队伍里拥进一群陌生面孔,他们也是中国人,这一下乱套了!一边是整整齐齐排队进入关口的中水电员工,另一边是不知哪个单位的中国人,他们之间争吵起来,互不相让。
这一幕让利比亚口岸的海关人员和军警发现了,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有人在关口争执,立即鸣枪。这一鸣枪不要紧,海关大厅内外哭声喊声混杂在一起,顿时一片大乱。
此时,军警们不得不用枪说话。子弹如鞭炮一样又脆又闷地乱响,惊得手无寸铁的难民们四处逃窜。
骚动好容易平息,但那条专为中国人开通的特别通道被无情地关闭。
“不能开了!是你们不遵守纪律。”拉斯杰迪尔的最高长官——那位上校先生面带愠色地冲高晓林说。
“是我们的错!是我们不该乱来!可你知道他们也都是中国人,他们也都有自己的妻子、孩子,他们也想回家呀……”高晓林一听人家这么说,不知哪来的委屈,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号啕大哭起来。
在利比亚高晓林的泪水特别多。“我平时不会哭,同事们说我是个泪腺不发达的女人。可不知怎么搞的,那天我在利比亚人面前哭得完完全全是个女人了!”高晓林事后这么说。
硬汉子通常见不得哭鼻子的女人。上校先生被眼前这个中国女人的眼泪感动了:“OK!OK!你们可以通行了!”
“真的?”高晓林立即停止了哭,怀疑地看着利比亚人。
“真的,我们去重新给你们开通特别通道。”利比亚上校对中国女人说,“但你们必须保持秩序!”
“行!保证!”高晓林带着振奋人心的消息回到自己的队伍前。她向李勇总经理建议,为了确保秩序,派六个身强力壮的人帮助利方海关人员维持出关队伍的秩序。
“可以。”
队伍里迅速出来六名精干的汉子跟在高晓林的后面,现在要做的是清理有可能混入他们出关队伍的另一个单位的同胞。其实这是难事,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高晓林的双腿突然被几个中国人抱住,他们跪在地上乞求她:“救救我们!”“带我们一起出关吧!我们也是中国人呀!”
高晓林的心一下又酸又软:是啊,他们也是我的同胞,也是中国人呀!她的心碎了……
不能心碎,更不能心软。高晓林及时清醒过来,理了理思绪,俯下身子把几位跪在地上的同胞扶起,对他们说:“好的,好的,你们快起来,我一定会带你们出境的!可你们刚才插队的行为绝对不能再出现了,如果再发生,我们谁也出不去了!那时将会有很多中国人死在这里,你们说是不是?”
高晓林的话那些中国同胞听懂了,他们开始自觉地退让到一旁。
“快!快快快!”特别通道重新开启。高晓林单位的人员排成六个方队,每个方队分成50人一批,开始一个接一个地通过关口……一直到当地时间凌晨4时半,中南院798人全部走出拉斯杰迪尔口岸。
值得一提的是,在高晓林和中南院的其他同志帮助下,另一个中资公司的400名员工也顺利过关。
这一夜,高晓林在利突边境的两公里之间,共来回了23次。“除第一次我送同胞到突尼斯边境的闸口外,后来的二十多次我不敢再送到王武官跟前了,我知道他们不会再放我回来的,可我哪放得下心。我知道我的作用,我已经跟拉斯杰迪尔口岸的利方人员混熟了,他们对我放心,他们也需要我协助他们工作,但我知道想出境的中国同胞更需要我。所以每带出一批人,让他们看到突尼斯闸口边那面五星红旗时,我就赶紧折回,重新带一批人……”
“请向这位中南院的女同志致敬!”黄屏和郭少春从王旺生大使那里获知,中南院已经自行组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