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 （唱）艰苦奋斗豪情在，
洪流滚滚动地来，
水笑山欢放异彩，
万紫千红百花开。
乙 你唱的这是河南梆子呀！
甲 知道这个戏叫什么名字吗？
乙 这可不知道。
甲 《洪流滚滚》。写的是老支书高大伯在家乡实行科学种田，艰苦奋斗的事迹。
乙 好哇！
甲 可枪毙了。
乙 谁给枪毙了？
甲 “四人帮。”
乙 为什么枪毙？
甲 不清楚。
乙 当时也没说什么理由？
甲 说了，说了半天我没明白。
乙 好嘛！糊里糊涂的就给毙了？
甲 啊。后来，我们又排了一个《勇往直前》，反映老劳模为实现农业现代化，努力学习，勇于实践，奋斗不息的精神。
乙 这戏也好哇！
甲 枪毙了！后来，我们又排了《天高地广》，反映回乡青年努力建设家乡，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故事。
乙 主题不错。
甲 枪毙了！后来我们又排了《芳草红心》，表现农民医生为抢救乡亲生命，甘愿牺牲自己的事迹。
乙 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
甲 枪毙了！后来，我们又排了……
乙 枪毙了！
甲 还没排呢，就枪毙了！
乙 早晚还得枪毙呀！他们干吗那么恨河南梆子呀？
甲 也不只是河南梆子。河南曲子，好不好？
乙 好听啊！
甲 他们说是“民间小调”。
乙 河南坠子呢？
甲 “地方小曲。”
乙 河南二夹弦呢？
甲 “土里土气！”
乙 河南大调曲子呢？
甲 “贫里呱叽！”
乙 他全给下结论了！
甲 也甭提艺术，就连我们省盛产的黄河大鲤鱼，不信你送给他几条……
乙 他照样讨厌？
甲 他就给留下了。
乙 我以为也不要呢！
甲 幸亏党中央一举粉碎了“四人帮”反党集团，夺回了长期受他们控制的文艺舞台，我们的地方戏才得到解放。
乙 可他们枪毙你们的戏，也得说出点儿道理来呀！
甲 他满嘴跑舌头，想说什么说什么。想不让你演，你说什么都不行！
乙 根据他的意见改！
甲 那叫“改头换面”。
乙 要不然换戏！
甲 “换汤不换药！”
乙 干脆重新写！
甲 “旧瓶装新酒！”
乙 索性别演了！
甲 “破坏文艺革命！”
乙 什么帽子大，他扣什么！“四人帮”真是破坏文艺的罪魁祸首！
甲 可乡亲们看了我们的戏就不同了。
乙 怎么？
甲 一边看戏一边鼓掌。
乙 这是对这个戏表示欢迎。
甲 一边看戏一边落泪。
乙 那是看这个戏很受感动。
甲 一边看一边点头。
乙 那是对这个戏表示赞许。
甲 一边看戏一边张嘴。
乙 那是对这个戏表示……困了吧？
甲 看得出神了。（学神态）
乙 这戏真吸引人哪！
甲 “跑不了啦！”
乙 喊什么哪？
甲 “好样儿的！这个劲儿！九十九！”
乙 这都是喊什么呢？
甲 老支书日夜苦战，终于和乡亲们一起找到了生产上的难题。下边看戏的松了一口气，“跑不了啦！”
乙 “好样儿的”呢？
甲 老支书高大伯人老心红，好样儿的！
乙 “这个劲儿”呢？
甲 台上台下的老支书都是这个劲儿！
乙 “九十九？”
甲 再看九十九才是一百遍哪！
乙 真是百看不厌。
甲 我们决心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演好这个戏，为文艺舞台增光添彩！
乙 对！
甲 后来，我们带着这个戏来到了北京。
乙 干吗呀？
甲 要拍成电影。
乙 好哇！搬上银幕，全国观众都看到了。
甲 我们接受了这个任务特别兴奋！你想，山沟沟的剧团，能到北京向首都人民汇报，这是党给我们的信任和荣誉呀！
乙 对！确实是一项光荣的任务！
甲 到了北京，刚刚住下，叮……
乙 嗯？
甲 电话来了：“是我。我们是来拍电影的。首长有啥指示哇？改成京剧？唱不了！首长很着急？咋办呢？晚上八点半，先审查一次彩排？我们做准备吧！”
乙 这位首长还挺关心你们。
甲 不到一个小时，准备工作就绪，就等首长来审查了。叮……“是我。一切都准备好了。马上就能开始！啥？首长正在吃饭？得两个小时？吃罢饭消消食儿，两个小时？中！”
乙 这首长嗓门儿挺大，嗓子眼儿小，吃顿饭就得四个小时！
甲 叮……“是我，首长吃罢饭了，还要打扑克？打到几点哪？黑桃尖儿？”
乙 这钟点儿怎么掌握呀？
甲 咱就多等一会儿吧！叮……“是我，首长吃罢饭了，休息完了，也玩儿够了……”
乙 要来看戏了！
甲 “他睡觉了！”
乙 白忙活儿了！
甲 今天不来也好。坐了一天的车，够疲劳的，演员嗓子也哑了，休息休息，明天再审查。叮……“是我。首长出了被窝儿了？”
乙 要来了！
甲 “喝口水儿又躺下了！”
乙 这首长今儿是吃多了点儿！
甲 “啥？一小时后，首长派人来审查？中！我们马上准备！”
乙 这首长一点儿准主意也没有！
甲 我看了看表，时间还早。
乙 九点多了？
甲 夜里三点半。
乙 都快天亮了！
甲 我急忙把演员叫起来，赶到剧场化妆。个个无精打采。“老张，别瞌睡呀！审查罢了就睡觉！精神一点儿！你们看我……坏了！”把胡子粘眼眉上了。
乙 这不是折腾人吗？
甲 化好了妆，准备开演，我掀开幕布一看，一千多人的大剧场，座席上黑压压一片。
乙 全是观众。
甲 一个人没有！
乙 那给谁演呢？
甲 突然，场灯一亮，从外边走进几个人来。
乙 是谁呀？
甲 都不认识。
乙 你打听打听。
甲 一打听，我知道了。
乙 谁呀？
甲 胡部长，乱副部长，吓副部长。
乙 哪个胡部长？
甲 就是那个胡批胡部长。
乙 乱副部长呢？
甲 乱砍。
乙 吓副部长？
甲 吓唬。
乙 好嘛，胡批乱砍带吓唬。
甲 别说，从他们的言谈话语，可以听得出来，对我们的地方戏很有研究。
乙 他们说什么？
甲 “据说，唱河南梆子最好的要算梅兰芳喽！”“不不不，您记错了，梅兰芳是唱花腔女高音的！”
乙 什么乱七八糟的。
甲 “好了，现在开始吧！”大幕徐徐拉开，乐队奏起了前奏曲。
乙 （奏乐）
甲 老支书高大伯肩扛锄头，手拿草帽，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地上场。出来唱了四句。
乙 怎么唱的？
甲 （唱）“战天斗地好气派，
英雄壮志满胸怀。
老汉何惧年纪迈，
五十八岁上阵来！老伴儿！”“别唱了！”
乙 他怎么不让唱了呢？
甲 “你们这个戏，省里审查过没有？”
乙 在省里我们演过一百多场了。
甲 “群众有什么反映吗？”
乙 群众觉得这个戏不错，很受教育，鼓舞。
甲 “具体的有什么意见？”
乙 一致要求多看几次。
甲 “群众的意见你们要具体分析。我认为这个戏有严重错误。”
乙 错误在哪儿呀？
甲 “你们这四句唱词就有错误！”
乙 哪句呀？
甲 “第一句，是……什么来着？”
乙 好嘛，还没听清楚就批上了！第一句是“战天斗地好气派”。
甲 “‘战天斗地好气派？’站天？你们站到天上呀？把我们首长放在什么位置上？”
乙 这挨得上吗？
甲 “第二句是什么词儿？”
乙 “英雄壮志满胸怀。”
甲 “‘英雄壮志满胸怀？’满胸怀？反骄破满嘛！”
乙 这纯粹是胡批呀！
甲 “尤其是第三句！”
乙 “老汉何惧年纪迈。”
甲 “你们听见了吧？老汉连锯一块儿卖，还干不干？”
乙 什么呀？老汉不怕年纪大！
甲 “他怕又有什么办法？年纪大了嘛，就换年轻的。”
乙 这简直不像话！
甲 “最后一句什么词儿？”
乙 最后一句……他一句都没听清楚啊！“五十八岁上阵来。”
甲 “五十八岁上阵来？五十六岁不许来吗？我四十多岁，来了，你把我怎么样？”
乙 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嘛！
甲 “首长对你们的戏有过批示，希望你们认真去理解！你们这个戏是‘写真实’论的典型！第一点，你们刻画的老支书，既有劳动模范的影子，又有省委领导干部的形象，不难看出，这个小戏的目的，是给他们涂脂抹粉，是为走资派树碑立传！”
乙 老支书是我们塑造的艺术典型。
甲 “这我就不管喽！第二点：老支书必须换人，要换成年轻的嘛！写老的还有什么现实意义呀？”
乙 不！老干部是革命的财富，他们有领导革命的丰富经验。
甲 “我们首长反经验主义，正是要反他们！第三，老支书扛锄头上台，这样不好！”
乙 照你的意见，得扛机关枪上台？
甲 “扛锄头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生产！”
乙 干部参加集体生产劳动，这是党的优良传统。群众就是喜欢这样的干部！
甲 “首长说，那是光拉车不看路！用生产压革命！政治运动还搞不搞？走资派还抓不抓？所以，这个作品是典型的‘唯生产力论’！”
乙 又是一顶大帽子！
甲 “还有！这个作品没有深度，缺乏广度，少了厚度，欠了高度，不够浓度，达不到六十度！”
乙 酒呀！少喝点儿不至于这么胡说八道！
甲 “关键还是领会首长的三点批示。必须要改。否则，不许拍电影！”
乙 他这是胡批乱砍啦！
甲 胡部长一走，我们立即进行讨论，大家一致认为要顶！不怕吓唬！深受群众欢迎的电影《创业》，不是被他们扣上十大罪状吗？我们要进一步宣传这个戏的主题，阐明农业现代化的重大意义！
乙 你再怎么说，他不通过！你怎么说呀？
甲 我就这么说：“胡部长，你们说的几条意见我们不能接受！”
乙 他说了，“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不听我们的话，还要不要党的领导？”
甲 我们刻画按照党中央指示精神工作的老支书，有什么不对？
乙 “问题是你们写的是真人真事！”
甲 任何题材和素材，都来源于生活中的真人真事！我们概括、创作的老支书形象，能密切联系群众，有时代精神，我们就是要歌颂……
乙 “你们歌颂的这是走资派！”
甲 什么叫走资派？执行党中央的正确路线，不听你们任意摆布，就叫走资派吗？
乙 “你们这是反党情绪！”
甲 没有这样审查节目的！
乙 “我们就是这么审查节目！”
甲 没有这样扣帽子的！
乙 “我们就是这样扣帽子！”
甲 没有这样不讲道理的！
乙 “我们就这样不讲道理！”
甲 没有这样不是东西的！
乙 “我们就这样不是东西！”……我干吗呀！
甲 除了跟他们进行说理斗争之外，我们也作了些小的修改，支书换个年轻的。
乙 换了！
甲 不让拿锄头，我们就不拿！
乙 噢！
甲 没过两天，胡部长带几个人又来了：“首长让我看看你们，戏修改的怎么样？现在就开始吧！”
乙 （奏乐）
甲 年轻的支书上场。（唱）“战天斗地好气派，英雄壮志满胸怀。”
乙 还是原来的唱词儿！
甲 （唱）“老汉我今天十八岁。”
乙 十八岁就是老汉了？
甲 这不是显得年轻吗？（唱）“肩扛着书本……”
乙 书本儿？
甲 （接唱）“手里拿着报纸，怀里揣着杂志，兜里装着笔记，腰里别着材料上阵来！”
乙 这是支书？
甲 是邮递员送报来了。“老伴儿！”
乙 十八岁就有老伴儿了？
甲 后边还有老伴儿的戏呢！（唱）“你劈山就批孔老二，
你播种别来把会开，
只要空喊闹革命，
你看吧，那个庄稼，哗啦哗啦，
刷呀刷呀，自然而然长出来！”
乙 那能长得出来吗？
甲 （唱）“老头子！”
乙 得，老伴儿也唱上了！
甲 （唱）“你这个办法真不坏，
你的主意俺明白：
收庄稼不用锄和镰，
用嘴啃，用牙咬，
实在不行用脚踹！”
乙 这是收庄稼吗？
甲 这是老太太摔跤呢！
乙 要扛锄头来，哪有这么多麻烦！
甲 “别唱了！别唱了！你们这个戏能拍成电影吗？”
乙 全让你们给破坏啦！
甲 “当然喽，改动的几个地方还是不错的喽！”
乙 就这乱七八糟的，还不错呢！
甲 “乱不是坏事儿，我们首长说，乱得还不够，不仅戏要乱，你们省也要乱！”
乙 你们就是想把全国都搞乱！
甲 “你们这个戏的创作思想，还是有问题的。作者是谁？查查他的三代？为什么不坚持‘三突出’的原则？为什么写个男主角？”
乙 “三突出”就是突出女的？
甲 “我们首长就是女的！你们的支部书记一定要换成女的。马上要改，我现在就看！”
乙 看来非改不行！
甲 我急忙跑到后台跟大家商量：“同志们，老支书被撤职了！他的主要错误是个男的！这胡部长让咱们马上换成女支书，这戏可怎么唱？”
乙 这没法儿唱。
甲 老张说，“改，他咋说咱咋改。小红，你扮演支书，有啥娄子我顶着！开幕！”
乙 （奏乐）
甲 “党的文艺方针让他们糟蹋到什么地步！”
乙 就是呀！（奏乐）
甲 “他们把文艺战线搞得乌烟瘴气！”
乙 可不是嘛！（奏乐）
甲 “这是为篡党夺权制造舆论！”
乙 就是这个目的！（奏乐）
甲 “把我们演员……”
乙 还上不上啦？
甲 心里憋着气哪！小红扮演支书上场。（唱）“战天斗地好气派，
英雄壮志满胸怀。
老汉我……”
乙 什么！
甲 （唱）“是他的闺女十八岁……”
乙 她改得还挺快！
甲 （唱）“代替俺爹上了台！”
乙 她倒说实话了！
甲 （唱）“劈山不准扛锄头，
生产哪敢把工具带！
叫我支书怎么当？
来找爹娘问个明白！老伴儿！”
乙 她也有老伴儿呀？
甲 老支书气冲冲走上来了：“小红，你娘不在家，你有啥事儿呀？”
乙 这戏就乱透了。
甲 小红一看：“爹，人家都在热火朝天地闹革命，您在家里干啥？”“干啥？他不让我出来！”
乙 哪儿有这台词儿呀？
甲 “这是你们逼出来的！一出好戏，让你们整得乌七八糟。你们秉承‘四人帮’旨意，称王称霸，胡作非为，扣帽子，打棍子，惟我独尊；你们结帮结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迫害同志，打击好人，罪行累累，罄竹难书啊！”
乙 好嘛，改控诉会了！
甲 胡部长在底下坐不住了，跑到台上来：“这叫什么戏？别唱了！别唱了！”
乙 不让唱了！
甲 “不让唱？我偏唱！”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
（唱）“咬牙切齿将你拽，
阵阵怒火涌心怀！
你们为篡党夺权造舆论，
混淆是非，颠倒黑白！
党的路线被你们破坏，
文艺工作者遭迫害！
今天把你们画皮剥，
罪行一一摆出来！
你要问唱的是啥戏？……”
乙 什么戏呀？
甲 （唱）“降妖伏魔斗四害！”“咚！”
乙 这儿还有一锣哪！
甲 部长掉下台去了！
乙 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