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其中的一幕)
地点:赤道。太阳神之车在地上的道
时间:今天。或五千年前或五千年后一个痛苦、灭绝的日子。
人物:太阳、猿、鸣
司仪(盲诗人)
“多少年之后 我梦见自己在地狱作王”
我走到了人类的尽头
也有人类的气味——
在幽暗的日子中闪现
也染上了这只猿的气味
和嘴脸。我走到了人类的尽头
不像但丁,这时候没有闪耀的
星星。更谈不上光明
前面没有人身后也没有人
我孤独一人
没有先行者没有后来人
在这空无一人的太阳上
我忍受着烈火
也忍受着灰烬。
我走到了人类的尽头
我还爱着。虽然我爱的是火
而不是人类这一堆灰烬。
我爱的是魔鬼的火 太阳的火
对于无辜的人类 少女或王子
我全都蔑视或全都憎恨
我走到人类的尽头
也有人类的气味——
我还爱着。在人类尽头的悬崖上那第一句话是:
一切都源于爱情。
一见这美好的诗句
我的潮湿的火焰涌出了我的眼眶
诗歌的金弦踩瞎了我的双眼
我走进比爱情更黑的地方
我必须向你们讲述 在那最黑的地方
我所经历和我看到的
我必须向你们讲述
在空无一人的太阳上
我怎样忍受着烈火
也忍受着人类灰烬
我走到了人类的尽头
也有人类的气味——
我还爱着:一切都源于爱情。
在人类尽头的悬崖上
我又匆匆地镌刻第二行诗:
爱情使生活死亡。真理使生活死亡
这样,我就听到了光辉的第三句:
与其死去!不如活着!
我是在我自己的时刻说出这句话
我是在我的头盖上镌刻这句话
这是我的声音 这是我的生命
上帝你双手捧着我像捧着灰烬
我要在我自己的诗中把灰烬歌唱
变成火种。与其死去!不如活着!
在我的歌声中,真正的黑夜来到
一只猿在赤道中央遇见了太阳。
那时候我已被时间锯开
那神。经过了小镇 处死父亲
留下了人类 留下母亲
故事说:就是我
我将一路而来
解破人类谜底
杀父娶母。生下儿女
——那一串神秘的鲜血般花环
脱落于黑夜女人身下。
一切都不曾看见
一切都不曾经历
一切都不曾有过
一切都不存在。
人类母亲啊——这为何
为何偏偏是你的肉体
我披镣带铐。有一连串盲目
荷马啊。我们都手扶诗琴坐在大地上
我们都是被生存的真实刺瞎了双眼。
人,给我血迹 给我空虚。
我是擦亮灯火的第一位诗歌皇帝
至今仍悲惨地活在世上
在这无边的黑夜里——
我的盲目和琴安慰了你们
而他,他是谁?
仿佛一根骷髅在我内心发出的微笑
我们 活到今日总有一定的缘故 兄弟们
我们在落日之下化为灰烬总有一定的缘故
我们在辗碎我们的车轮上镌刻了多少易朽的诗?
又有谁能记清 每个人都有一条命
——活到今日。我要问。是谁活在我的命上
是谁活在我的星辰上,我的故乡?
是谁活在我的周围、附近和我的身上?
这是些什么人 或什么样的东西?!
等我追到这里
荒漠空无一人
我在河边坐下
等你等了半天
河水一波又一波
斧子已被打湿
斧子沾满水滴
喑哑的地铺上
忽明忽暗火把
照着满弓一样的乳房
那是什么岁月
我血气方刚
斧子劈在头盖骨
破碎头盖骨
从这一头飘到那一头
孕育了天地和太阳
那是什么岁月
青草带籽纷纷飘下
那时候我已经
走到了人类尽头那时候我已经来到赤道
那时候我已经来到赤道
那时候我已被时间锯开
两端流着血 锯成了碎片
翅膀踩碎了我的尾巴和爪鳞
四肢踩碎了我的翅膀和天空
这时候也是我上升的时候
我像火焰一样升腾 进入大阳
这时候也是我进入黑暗的时候
这时候我看见了众猿或其中的一只
回忆女神尖叫——
这时候我看见了众猿或其中的一只
太阳王
我夺取了你们所有的一切。
我答应了王者们的请求。赦免了他们的死。
我把你们全部降为子民。
我决定独自度过一生。
赤道。
全身披满了大火,
流淌于太阳的内部。
太阳,被千万只饥饿的头颅 抬向更高的地方
你们或者尽快地成长,成为我
或者隶属于我。
隶属于我的光明
隶属于我的力量
这时候我走向赤道
那悲伤与幻象的热带 从南方来到我怀中。
我决定独自度过一生
我像一只地幔的首领 缓慢地走向赤道。
赤道,全身披满了大火,流淌于我的内部。
我是地幔的首领
一群女儿是固体在高温下缓慢流动的。
她们在命运之城里计算并耗尽你生命的时辰。
暴露在高原的外表
那些身处危险
那些漆黑的人们
那些斧子形的人
三只胃像三颗星来到我的轨道
你们听着
让我告诉你们。
你是腐败的山河。
我是大火熊熊的赤道。
你是人类女儿的伴侣。
我是她们死亡的见证。
你是惆怅的故乡 温情的故乡
你是爱情 你是人民
你是人类部落的三颗辰星
我只是,只是太阳
只是太阳。你们或者长成我
或者隶属于我
让我离开你们 独自走上我的赤道 我的道
我在地上的道
让三只悲伤的胃 燃烧起来
(耶稣 佛陀 穆罕默德)
三只人类身体中的粮食
面朝悲伤的热带吟诗不止。
让我独自度过一生 让我独自走向赤道
我在地上的道 面南而王是一个痛苦过程
我为什么突然厌弃这全部北方 全部文明的生存?!
我为什么要 娶赤道作为妻子
放弃了人类女儿……分裂了部族语言。
人们啊,我夺取了你们所有的一切。夺取了道。
我虽然答应了王者们的请求,赦免了他们的死。
让我独自走向赤道。
让我独自度过一生。
其他诗歌的杯子纷纷在我的头颅里啜饮鲜血。
我一如往昔。
是天上血红色的轴展开
火红的轮子展开
巨型火轮 扇面飞翔 滚动
赤红色光带摇晃 使道燃烧
——你在地上也感到了天空的晕眩。
我一如往昔。
我的太阳之轮从头颅从躯体从肝脏轰轰辗过。
接着。我总是作为中心
一根光明的轴。出现在悲伤的热带
高温多雨的高原和大海
我是赤道和赤道的主人
在热带的海底 海的表面
斩断了高原的五脏。
于是我在刚果出现
我的刚果河!两次横过赤道
狂怒的泼开……赤道的水……如万弓齐放
像我太阳滔滔不绝的语言
在四月和十月 我经过天顶 深深的火红的 犁
犁头划过 刻划得更深
仿佛我将一只火把投进了他的头骨嘶嘶作响
那时候赤道雨啊
赤道的雨可以养活一切生灵!
仿佛我将一只火把投进了他的头骨嘶嘶作响
这是我儿子的头骨。这是我和赤道生下的儿子
我俯伏在大阳上 把赤道紧紧拥抱
我双膝跪在赤道上 我骑在赤道上
像十个太阳骑在一匹马上
十个太阳携带着他们的武器
生存的枪膛发红灼热
那是我的生殖 那是我的武器 那是我的火焰
我俯伏在太阳上 把赤道紧紧拥抱
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 你在何方?
那时候我走向赤道
雷在你们头顶不断炸响
我在这瞬间成为雨林的国王、赤道的丈夫
我在这一瞬成为我自己 我自己的国王。
这就是正午时分
这就是从子夜飞驰而来的正午时分。
(地平线在我这太阳的刀刃下 向上卷曲
千万颗头颅抱在一起。咬紧牙关
千万颗头颅抱在一起仿佛头颅只有一只
地平线抱在一起仿佛一只孤独的头颅
又纠结一团仿佛扭打在一起)
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 你在何方?
你的头骨——那血染的枷铐
头颅旋转
空虚 和黑暗
我看见了众猿或其中的一只
猿
……空虚 黑暗
我像是被谁 头脚倒置地扔入大海。
在海底又被那一场寒冷的大火
嘶嘶烧焚。
我越长越繁荣
几乎不需要我的爪子 我的双手 我的头骨
我的爪子完全是空虚的。
我的手完全是空虚的。
我的头骨完全是空虚的。
你们想一想 在赤道 在伟大的赤道
在伟大、空虚和黑暗中
谁还需要人类?
在太阳的中心 谁拥有人类就拥有无限的空虚
我是赤道上被太阳看见的一只猿。
我就是那只猿。我就是他
他出生在很远的南方
他是王国的新王
他离弃了众神 离弃了亲人
弃尽躯体 了结恩情
血还给母亲 肉还给父亲
一魂不死 以一只猿
来到赤道。
他终于看到了自己和子孙。
他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爬过。在他身上醒来
在一只猿身上醒来
在他身上隐隐作痛
他用整整一条命
搭起了猿的肉体
走进洞窟。仍隐隐作痛
幻象的死亡
变成了真正的死亡
头飞了 在山上
半个头 走
走向赤道
(众猿去了喜马拉雅
唯有一猿来到赤道。)
古冈瓦纳 看见自己的身体上
澳洲飞走
印度飞走
南美飞走
南极飞走
(在一片大火之上
一猿的身上飞走了四猿)
多孤单啊
古冈瓦纳
我就是他
我并不孤独!
我的核心仍然抱在一起
以赤道为轴!
以赤道为轴
(梯形和三角形抱在一起
抱成一只翠绿的猿)
我的核心仍然抱在一起
哦,黑如黑夜的一块大陆
纵横万里的大高原以赤道为轴
半个头 长成一个头
赤道将头 一劈两半
一个头 长成两个头
一个是诗人,一个是猿
作为诗的一半看见了猿的一半
猿 陷入困境 迷宫
他的镜子是人类。也是生殖和陷阱
从猿的坟地 飞出
飞向人的坟地——这就是人类的成长
这就是大地长成的过程
黑夜是什么?
所谓黑夜就是让自己的尸体遮住了太阳
上帝的泪水和死亡流在了一起。
被黑暗推过
一千年 一万年
我们就坐得更深 走进太阳的血中更深
走进上帝的血中去腐烂
我们用泪水和眼睛所不能看见的
(太阳 不分日夜 在天空上滚)
这时候我看见了月亮
我的腿骨和两根少女的腿骨,在蓝色的月亮上交叉。在无边的黑夜里飞翔。
被黑暗中无声的鸟骨 带往四面八方。
万物的母亲,你的身体里是我的腿骨
无边黑夜里,
乌鸦的腿骨变成我的腿骨。
双翼从我的脸上长出。
月亮阴暗无光的双翼
携带我的脸 在黑夜里飞翔
双臂变成空洞无孕的子宫——流着血泪
我诞生在海上
在有一瞬间
在血红的月亮上
喷吐着天空浓烈的火焰。
我的听觉 是物质 是盐 是众盐之王。
大海分解着我的头骨
肉体烧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