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三家分智氏之田[1]。赵襄子漆智伯之头[2],以为饮器。智伯之臣豫让欲为之报仇,乃诈为刑人[3],挟匕首,入襄子宫中涂厕[4]。襄子如厕心动[5],索之,获豫让。左右欲杀之,襄子曰:“智伯死无后,而此人欲为报仇,真义士也,吾谨避之耳。”乃舍之。豫让又漆身为癞[6],吞炭为哑,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为之泣曰:“以子之才,臣事赵孟[7],必得近幸。子乃为所欲为,顾不易邪[8]?何乃自苦如此!求以报仇,不亦难乎?”豫让曰:“不可!既已委质为臣[9],而又求杀之,是二心也。凡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者也。”襄子出,豫让伏于桥下。襄子至桥,马惊;索之,得豫让,遂杀之。
“注释”
[1]此句谓赵、韩、魏三卿灭智氏,三分其地。此即历史上所谓的三家分晋。[2]赵襄子:即赵毋恤。赵国的创始人。谥号襄,史称赵襄子。智伯:即智瑶。晋国卿大夫。智氏家族的领主。[3]刑人:罪人。[4]涂:打扫。[5]如:到,往。[6]癞:癞疮。[7]孟:排行最大。[8]顾:或许。表示反诘的语气。[9]委质:委身。
“译文”
赵、韩、魏三家瓜分智家的土地,赵襄子把智瑶的头骨涂上漆,作为饮具。智瑶的家臣豫让想为主人报仇,他化装成罪人,怀揣匕首,混进赵襄子的宫中打扫厕所。赵襄子上厕所时,忽然心动,令人搜索,抓住豫让。侍卫们要杀死豫让,赵襄子阻止说:“智瑶已死,无后人,而此人还要为他报仇,真是一个义士!我小心一点,躲避他就是了。”于是他把豫让放了。豫让用漆涂身,弄成一身癞疮,吞下火炭,弄哑嗓音。他在街市上乞讨,妻子见了他都认不出来。路上遇到朋友,朋友认出他,流泪道:“以你的才干,如果投靠赵家,一定会成为亲信,那时你想干什么,难道还不容易吗?何苦折磨自己至此地步?你这样来图谋报仇,不是太难了吗!”豫让说:“我若是委身于赵家为臣,再去刺杀他,就是怀有二心。我要做的事情,确实非常难。然而,我之所以还要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天下与后世身为人臣而怀有二心的人感到羞愧。”赵襄子出行,豫让潜伏在桥下。赵襄子到了桥前,马突然受惊,他令侍从进行搜索,捕获了豫让,于是把他杀了。
“点评”
豫让的事件,至少有三点值得注意:一、当时已经萌发出忠于一家一姓的思想。这种思想的基础,就是恩怨观念。从制度上说,是宗法制在意识形态上的反映。二、刺客轻生的观念。三、当时的人们还没有意识到刺客与法律的对立。法律不允许个人处置他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