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骑着阴暗的马奔驰,把蓝色的花穗洒遍原野。
夜幕低垂繁星高挂,推窗外望,叶诗哲脑子里恍然闪过这一句。已经9点了,他揉了揉饿扁了的肚子,有些后悔怎么就在这傻傻等。下午他哥虽然抛了个很大的疑问给他,但不论怎样,傅蜃楼对他终是好的,他觉得自己不能像上辈子那样光是理所当然的受着,所以他决定今天等傅蜃楼回来一起吃晚饭,顺便把吴虑的事跟他说下。
其实傅蜃楼有打电话叮嘱过他,让他先吃,说他今天会晚点。
叶诗哲趴在窗户上,叹口气,真是出师不利,第一次等他吃饭就等这么晚,老天是真心要考验他吗?
终于听到推门声,叶诗哲开心地转过头去。
“小哲,要不我把菜先上点?”是张姐。这都9点了,小哲就喝了点水,可把她心疼坏了。
叶诗哲冲她笑了笑,说算了,他都等到这时候了,现在先吃,那前面的等待有毛的意义啊?
时间滴滴答答继续往前,在叶诗哲快趴成望夫石的时候,傅蜃楼终于来了。
他在不高兴?叶诗哲有点疑惑。推门进来的傅蜃楼脸色很沉,那双看着他的眼睛也带上了点平时少有的不赞同和责备。
责备?叶诗哲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所以傅蜃楼是在生他的气?叶诗哲看了看桌面,傅蜃楼这是在怪他饿着自己了?叶诗哲讨好地笑了笑,准备让张姐上菜。
“现在是用人的时候,你就不能少折腾点?”傅蜃楼在他旁边坐下,语带怒气。
叶诗哲看着他,很疑惑。
傅蜃楼拿过他水杯喝了口水,看着小孩不解的神情,皱着眉提了一句:“陈二。”
听到这个名字,叶诗哲撇了撇嘴。
看他这幅样子,傅蜃楼眉毛皱得更紧了,“不就是洒了点水在地上,你就把人开了,最近事多缺人,你就不能收敛下?”
叶诗哲垂下了眼,没吭声。他知道在这人眼里,他是个由着性子来的,倒是没想到,在他眼里,他已经随性到这地步了,就是个不成器的是吧?洒了点水就把人开了?傅蜃楼这是光听陈二说了,根本没去查他开人的原因吧。仗着自己是傅蜃楼安排过来的,一点不听厨房师傅的话,平时打打下手都是敷衍了事,被师傅说了几句,就故意把糖当盐做麦粑了,好在他外公没吃,自己做错了东西,被他外公问了下,就跟他外公摆脸色还乱倒水,这种人还不能开了是吧?
傅蜃楼看他乖巧的模样,忍不住软了口气解释道:“陈二是林喜的弟弟,林喜在我手下也做了这么多年了,再说也不是太大的事。”说完,伸手去揉了揉叶诗哲头发。
叶诗哲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看也不看他,一边起身一边说:“你吃饭吧,我回去了。”他明早就要照着他哥给的计划,老老实实跑步吃饭好好学习,实在不想跟他吵。
老实讲,他现在对傅蜃楼很失望。陈二这事是林喜跟他说的吧?他就是奇怪什么时候陈二这样的人可以直接找上傅蜃楼了,原来是那个林喜的弟弟。林喜他知道,傅蜃楼心腹加死忠,上辈子没少帮傅蜃楼做事,可就因为林喜是个靠谱的,在他手下做了这么多事,所以林喜说的就是真相?真相就是他叶诗哲乱发脾气乱耍性子随便把一人开了?亏他还在这傻傻等,还准备把吴虑的事跟他说呢,看这打脸打得,要真说了,指不定人还不信说他随便编的呢。
傅蜃楼看小孩这反应,眯了眯眼,正准备做什么,张姐把菜端上来了。
“怎么了这是?快吃饭啊快吃,等你这么久,菜我都热好几次了,小哲该饿坏了。”有些奇怪地看了下两人,把菜摆好,张姐出去了。
刚好,叶诗哲肚子叫了一声。
傅蜃楼把饭给舀好,放叶诗哲面前,皱着眉说了句吃饭,不是叫他先吃吗?
叶诗哲没理他,直接往门口走。他现在看都不想看到这人,还一起吃饭?滚吧。
傅蜃楼起身把人掳怀里,神色很是无奈,又说了句:“吃饭。”
叶诗哲一看他这个脸色更上火,可火了一下,便是觉得心寒。傅蜃楼的认知里,他就是这么个闹脾气的?上辈子随心所欲的,这人倒是一个劲儿由着他,这辈子瞻前顾后的,这人反倒指责他无理取闹了,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人家既然不稀罕,又嫌弃,他收回来就好,好在也不算晚。
所以叶诗哲没挣扎,脸上也没了怒火,特平静地说:“放开。”
见他这样,再听这样的语气,傅蜃楼瞳孔骤然紧缩,他紧了紧怀抱,声音都暗哑了:“我错了。”
叶诗哲笑了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再然后示意他松开怀抱,很自觉地走到桌边坐下,吃饭,一脸云淡风轻。
饭桌上很平静,两人都没说话。直到傅蜃楼给叶诗哲夹了一块菜,叶诗哲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傅蜃楼心里酸麻酸麻的疼,他看着叶诗哲,漆黑的眼眸里闪过痛苦的神色,“你别这样,我错了。”
叶诗哲从来都不是小孩,相反,叶家这样书香门第出来的人,礼貌修养对他们从来都是信手拈来,可如果叶诗哲一旦很有礼貌地对待一人,那意味着,他已经不想跟你亲近了,或者说,他已经把你拉进黑名单了。所以傅蜃楼一瞬间凉入了骨,整个心蜷缩着疼。
叶诗哲其实是个很重情的人,跟其他人一样,最初也是个健康活泼的正常小孩。转折点出现在他5岁那年,最开始是他养的狗,生病去世了,他哭得跟个死狗似的。还没缓过劲儿,他母亲也去世了,因为一个跟叶诗哲有点点关系的意外。那时候叶诗哲其实并不是很懂事,只知道哭,他妈妈下葬那天,他爹那么高大一汉子,边刨坟边哭,拦都拦不住。
人分很多种,早熟也分很多种。叶诗哲是叶家艺术天分最高的孩子,艺术家独有的情怀感触早就觉醒了,经过5岁这两件对当时的他来说天崩地裂的事情,叶诗哲顿悟了,他觉得人生就是分离,生活的本质就是个体的永恒消亡。既然消亡避免不了,分离迟早都要经历,那么怎么让自己面对消亡和分离时不那么痛苦?这是5岁的叶诗哲开始思考的问题,但5岁的他哪有真正正确面对这个问题该有的能力,所以他消极了,消极的后果就是,这个问题他的结论是,不要交付出自己的感情。是啊,消亡又怎么样呢?分离又怎么样呢?只要你不喜欢,你管它去死。这是自5岁开始叶诗哲便坚定的信念。也因为太小,这个问题倒也被他一直这么坚持下来了。
所以最开始面对傅蜃楼的表白时,叶诗哲说了,他是个凉薄的,轻易捂不热的。因为他真的不会也不敢轻易得地交付出自己的感情,感情一旦付出,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得依靠对方,这是件多么恐怖的事。他永远也忘不了他爸当初那伤心欲绝的样子,他才不要再去经历。
本来上辈子的经历,叶诗哲觉得傅蜃楼是个可以信赖的,会永远对他好,也秉着报恩的心,他尝试着交付出自己的感情,可今天这样的事,他好不容易伸出来的一点又立即龟缩回那厚厚的保护壳内。
他觉得感情什么的还是不要了,帮傅蜃楼对付吴家就可以了,反正看这样子,傅蜃楼也认为他是个不懂事的小玩意,估计也喜欢不了他多久。叶诗哲心里稍稍有点庆幸,还好还好,幸亏醒悟得早,虽然有点难受,但总归还能退出来。
所以他微笑着回了一句:“没有,是我没处理好。”
都说了,谁先爱上谁就输。
傅蜃楼“砰“地一声捏碎了手中的玻璃杯,任由玻璃渣扎入手心不自知。他伸出完好那只手紧紧抓住叶诗哲的手,神色痛苦声音干涩:“你别生我气。”
叶诗哲转过了头,脑子里闪过这人上辈子为他做的种种,闪过那天他同意交往时这人一下明亮的眼睛,心软了下,终究还是舍不得。他有些恼恨地拍了傅蜃楼一巴掌,平时那么沉稳干练的男人,偏偏此刻一脸紧张神色看上去还有些许可怜。
叶诗哲把头转过来,狠狠地瞪了登这人,恶狠狠地开口:“坐好,我去找张姐拿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