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流泪,先湿的是我的心。——佚名
安落从小镇回来时,天色已黑了。刚进酒店,前台美丽的法国小姐就眼尖地看见她,立马跑出来问道:“MissXi?”
她微微一诧,客气地询问什么事情。
那位前台小姐快速地拿出复印在纸上的照片,相互比较着。然后拉住她的手,快速地用酒店的电话拨了一个内线号码。
安落没听清她的电话内容,目光在看到那张照片时就惊呆了。这张照片,她回国后就丢失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法国?
“你们怎么有我的照片?”她提高声音,厉声问道。
照片上是十年前的席安落与连城,她靠坐在公园的银杏树下闭眼微笑,连城则看着她微笑。那是她这么多年来仅有的一张生活照,还是当年连城找人偷拍的镜头。
这些年,除了证件照,她再也没有拍过照片,不会微笑的席安落,即使拍照,也是没有什么可值得回忆的。
那位小姐立马安抚她的情绪,跟她慢慢解释着照片的事情,没一会儿,小五就风风火火地出现,看见她,恨不能留下两行清泪,高声嗷道:“安姐,你再不出现,我们就要横尸巴黎的街头了。”
“你消失了一天,联系不上,可吓坏了所有人,老大当场就发飙了......”小五絮絮叨叨地念着。
她什么也听不见,只是静静看着照片上仰脸微笑的少女,微微痛苦地闭上眼,那是她最美好的过去,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将它藏在任何人都触摸不到的地方,可如今这也成为了一种奢望,它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中。那样无忧无虑,快乐满足的少女,以及如今面色苍白,冷漠自私的席安落,岁月无情,所见满目沧夷。
夜色深沉。
顾柏雷接到小五的电话时,终于松了一口气,靠在黑色的林肯车门上,抬眼看了一眼巴黎璀璨的夜景,然后问身边的老四:“有烟吗?”
老四心里微微一突,摸了摸口袋,迟疑地说:“没有,老大。”老大是不抽烟的,连带禁止身边的人抽烟,这么多年他没有见过老大抽烟,喝醉倒是有几次,而且都是在特定的某一段时间。老四心里有些不安了,难道席小姐?
“安落回来了。”顾柏雷淡淡地说,再也无法掩饰眉眼的疲倦,这段时间他都没有睡个安稳觉,加上奔波劳累,身体早已处在透支的状态。
“席小姐没事就好。”老四小心地应对着,感觉只要扯上那位席小姐,老大就有些不一样。他跟随老大的时间最长,有七年,可还是第一次见到席安落此人。
顾柏雷给安东尼奥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就靠着车门,沉默不语。
老三与他们分开行动了,小五在酒店,老四见顾柏雷这种状态,也不说话,静静地陪着。
整整一下午加一个晚上,不安,焦急,恐惧翻搅在内心,他无数次自责自己为何将安落留在酒店,若是带在身边便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他总是如此,一碰到席安落的事情就分寸大乱。
老四默默地看着,心里有了一些明悟,这些年来,英俊多金的顾家二少,那可是无数女人肖想的钻石王老五,然而他们这些心腹都一一结婚了,唯独顾先生还是独身一人,也从不闹花边绯闻,原来与那位小姐有关。
酒店里,焦急等待的小五一听到门铃声就立刻飞奔前去开门,如今,在顾柏雷没有回来前,他是万分不敢疏忽,死死地盯着安落。
顾柏雷面无表情地走进房间,小五看着不停朝他使眼色的四哥,一时也没有意会,紧张地看向老大。
他进来时,就见安落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巴黎的夜景,高挑的个子,就是偏瘦了点。再多的怒气,不安,烦躁,只一个背影就消失无踪。原来爱已到如此卑微的程度,埋在心里,无人知晓。
十年前他因为怒气打了她一巴掌,为此十年来他痛彻心扉,十年后,他又怎能犯同样的错误?
安落回过头来,依旧粉黛不施,眉眼间带着一丝凉薄。
顾柏雷看着她素净的面容,只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回来了?”
一旁的小五惊呆,跟在顾柏雷身后的老三老四将无数安慰的话语吞进了肚子,瞪大了眼睛。老大的脾气不动怒则已,一动怒便是电闪雷鸣的下场,下午这架势明明是十二级台风的级数,怎么到了席安落的面前就风平浪静了?
安落抬眼,看着顾柏雷,他的样子有些疲倦,小五已经向她说了所有的事情,所以说,顾柏雷是在担心她?今日的事情本是她疏忽,不对在先,若是顾柏雷因此指责她,她也无话可说,可是现在如此心平气和,安落反而气势一弱。
“我今天去了周边的小镇。”她淡淡地解释。
“安姐,你可急死我们了。”老四在一旁立马接话,想缓和一下午的紧张情绪,“好在没事。”
“安姐,你要是有什么事情,老大非劈了我不成。麻烦您下次出去时让我跟着行吗?”小五此时也轻松了起来,只是席安落没事,他大不了就是惩罚一下,罪不至死啊。
“安姐,我们的号码都开通了国际漫游。有事可以直接打电话的。”老三提醒了一句。
顾柏雷冷冷瞥了几人一眼,老四心思细,立马拉着两人遁了。
聪明如席安落,又怎么会不知这些细节,安落,她只是想不起来要打电话给他罢了,顾柏雷扯唇一笑,微微自嘲。她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又怎么会想到找不到她,他会为此焦急,不安,恐惧。她永远这样,将自己锁在一座孤岛,岛上的人出不去,岛外的人进不来。
“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道歉,以后不会了。”安落诚恳地说,她原本想打电话给小五的,可是没有小五的电话,顾伯雷的电话倒是有,她却不想打。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人会为她担心。毕竟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对她表现出丝毫的关心。
“下次要去哪里直接说一声就好。”他淡淡说道。
安落抬眼,抽出一直拿在手上的那张照片,慢慢地清晰地问道:“多谢顾先生的关心,我想知道这张照片顾先生从何而来?”
安落拿的是复印的版本,顾柏雷见她眉眼冷淡,这才想起下午情急之下拿出来的那张照片。
这是兴师问罪?每次碰触到席安落的过往,她都会如同刺猬一样变得尖锐,冷漠,顾柏雷摇头一笑:“我原本准备找个时间还给你的,你的照片落在了九重天,里面的工作人员认得你,将照片交给了我。”
安落有些语噎,顾柏雷说的合情合理。
“麻烦你把照片还给我,谢谢。”
顾柏雷拿出那张照片,看着照片上年轻的席安落与连城,声音低沉而沙哑:“安落,你恨我我,是因为我让你流落芬兰十年,还是因为我害得你与连城分手?”
安落身子微微一怔,她从没有想到顾柏雷会如此直接地说出来。这人一贯是深沉内敛的。
她恨的是那颠沛流离的十年,还是她死去的爱情?
“你说的对,我一直耿耿于怀的不过是你让我看清了,当年的我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她苦涩一笑,她年少时用尽一切去爱,相信爱情可以天荒地老,然而,顾飞扬只是演了一幕,顾柏雷只是说了几句话,一切都如同最荒诞的闹剧,她在那个美梦中固执地不肯清醒。
顾柏雷本就不亏欠她,一切是她咎由自取。她唯有用恨来告诉自己,活下去吧,安落,用最尖刻的恨告诉他们,没有顾家,她可以活的更好。
她一直如此自欺欺人,自私地恨着,用来掩饰骨子里的挫败。其实,她是个特别失败的人。
“顾柏雷,我是不是一个特别失败的人?所以,你们从来都不喜欢我,顾飞扬欺负我,连城离开我,你也要赶我出顾家?”那些过往不断压抑的挫败涌上心头,安落眉眼凄迷,蹲下身子,自嘲地问道。
顾柏雷微微愣住,轻轻上前,抱住她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轻轻一叹:“安落,你很好,没有哪个女孩子可以做的比你更好。”他眸眼深深,竟不知道说什么。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脆弱的席安落,他只是很高兴,她能收起全身的刺,露出柔软,伤痕累累的内心。
“你不嘲笑我,鄙视我?你见证了我所有不堪的过去。”安落仰起头沙哑地说道,“顾先生,你真是让人很吃惊。其实我们一点也不熟,不是吗?”
顾柏雷轻轻一笑,低沉地说:“安落,我们认识了十六年,人生有几个十六年,我要花费多少个十六年才能认识你这么桀骜任性的席安落?”
她闻言微微一笑,她果真是桀骜任性的孩子,所以这么多年,身边的人都因为她而感到痛苦吧。
“安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只是爱上了那个年轻的快乐的你,也许那只是错觉,并不是真正的爱。”
“你懂爱情吗?你至今单身一人,顾先生。”安落微微反驳。
“正是因为爱过,所以单身。”顾柏雷目光一深,眸中闪过复杂的光芒。因为爱过,因为错过,所以十年来,他固守单身,席安落不幸福,他就永远不会幸福。情到深处无怨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