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以绝美的姿态出现在我最没能提防时刻的,是那不能接受也不能拒绝的命运。——席慕容。
时光在她眼中过得极其缓慢,又极其仓促,她在茫然间发现暑假在指尖悄悄溜走,新的学期开始了。安落在A大过得越加的低调,整日说不了几句话。李沙华见状很是忧伤着急,一有时间就陪着说笑。
她很是感激李沙华,这个女孩的经历远比她坎坷,却始终微笑面对。因为和李沙华住在一起,安落也见到了李沙华口中的混蛋乔斯羽,那个男人端的是严谨冷漠,有些铁面无私的味道,一派严谨的官僚作风。李沙华与他的恩怨怕是纠缠得无法理清,安落看的分明,他们之间有爱,但是更多的是无奈和遗憾。李沙华爱着那个男人,怀了他的孩子,却深切地恨着他。
有一次两人伤心醉酒,李沙华喝多了,搂着她的肩头,又哭又笑地闹道:“安落,你真是一个傻孩子,你爱顾先生就该去找他。你们明明相爱偏要折磨对方,明明能在一起偏偏不在一起。”
李沙华说到伤心处,哭闹道:“我真羡慕你们,你们只要放低姿态还能在一起,可是我不能,我与那个混蛋要一辈子彼此折磨,至死方休......”
她抱着李沙华,轻声安慰,李沙华与乔斯羽的恩怨是两个家族的恩怨,其中牵扯了仇恨与血腥,爱一分,只怕会恨三分。
只是她又有什么好羡慕的,那个男人爱她,可是依旧选择伤害她,她爱他,却依旧选择漠视他。他们也许彼此相爱,但是依旧彼此伤害。她喜欢现在的生活,平淡如水,安静恣意。
小五来找她时,她正在上班,处理着开学的学生档案事宜。
“安姐——”她得到通知,走出校门口,看见疲倦焦急的小五,心里微微一僵,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小五一直跟在顾柏雷的身后,他来定然是与顾柏雷有关系的。
“有事吗?”她淡漠地开口,不徐不慢。
小五声音微微哽咽,低低地说:“安姐,老大他出车祸了。”
她愣住,双眼不自觉地湿润,心尖一痛,险些没站稳。
“人呢?”
“在医院,只怕......”小五别过脸去,一脸悲伤。
她站在那里,一时反应不过来,那些过往呼啸而来,斑驳,嘈杂,年少时高高在上,老成冷漠的顾柏雷,狠很打了她一巴掌的顾柏雷,狠心送她去芬兰的顾柏雷,在宿舍下固执等待的顾柏雷,带她去见母亲的顾柏雷,那个说要与她结婚的顾柏雷,她皱起眉头,刺痛弥漫,她一次一次冷漠离开,那个男人从年少等到了如今,等待苍白支离破碎,然后他伤她,再见难道是永别?
她咬紧下唇,大悲大伤,泪水滚落,小五别过脸去,不忍看着。
匆匆赶到医院,顾柏雷手下的精英们都在,一脸悲伤,沉默地守在病房外。
安落伸手按住病房的门,却使不上一次气力去推开那扇门,身子冰凉一片,恍如噩梦。在她的观念中,顾先生一直是这世间最强悍的存在,最狠戾的存在,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刻,无力的时刻。
“安姐,你去见一见老大吧,他一直心心念念要见你......”
她木然地垂眼,颤抖地推开门,心已麻木无一丝温度。
室内一片死一般的沉静,她走进去,看着病床上双眼紧闭,苍白羸弱的人,双腿如同踩在云端一般。
那样极缓极慢地走过去,每走一步,他们相识的过往都在脚下湮灭成灰,年少走到十多年后后的如今,她浅笑,伤痛,人生不过一场空虚大梦。
她轻轻地坐下来,握住他冰凉的手,伏在床边,嘶哑无声地哭起来。这么些年,她一直惶恐害怕,至爱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她一直冰冻着自己的心,不敢相信,不敢爱人,怕到头来得到的是无止境的伤痛。然而命运向来残忍,不给半分辩解。
她爱他,多年来放在心尖上恨,不过是不敢爱,只能恨......
她早已明白自己的心,却不敢踏出那一步。她自嘲,悲痛,恐惧,万念俱灰,如今他也要离她而去,丢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无依无靠。
“安?”伤痛迷茫之间,有人抚摸着她的头,她抬头,看见一脸震惊挣扎着要起来的顾柏雷。
顾柏雷见她哭得双眼红肿,又惊又怒,忧喜复杂,然后想起了什么,别过脸去,冷漠地说:“你怎么来了?”
安落哽咽一声,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不管不顾地哭起来,仿佛要将所有的惊吓,欢喜都哭出来。原来他没事,他只是沉睡。
她按住自己的心脏,许久才缓过来。
“别哭了......”顾柏雷艰难地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僵硬地替她擦去泪水。
“我以为你......”
“以为我车祸重伤不愈?”顾先生低低自嘲,伤感地说,“安,我是该死在车祸里,可是我不能,我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人,我不能丢她一人悲伤难过,无依无靠.......”
她扑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低低地说:“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顾柏雷颤抖地抱住她,一颗心不敢置信地刺痛着,双目微微胀痛。他以为那样的对待后,他会永远失去她,毕竟这一个多月来,他们如同陌生人一般生活在这个城市。为此,他不眠不休地工作,不敢让自己有一丝的放松,然而无论是等待她,还是伤害她,席安落始终站在那里,不远不近,不曾靠近。
他伤痛,迷茫,自己做错了吗?这一招真的错了吗?心烦意乱至极,开车时没有注意,出了车祸。
车祸一个星期以来,他意志消沉,今日醒来便见安落伏在他床头哭泣,他自责,冷硬对她,她说,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他从来不相信命运,只相信自己的双手,所有多年来未得到爱情,步步谋算,不敢放松一丝一毫,在他无力颓然至极,安却伸出了双手。
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不敢置信,欣喜若狂,毫无声息地将刺痛的双眼埋首在她的发间,沙哑地说:“只要回来就好。”
无论他等多少年,等得多苦多累,只要席安落回到他的身边,那就好,人生便再无遗憾。许久,安落止住哭声,抬起头来,看着面色苍白憔悴,下巴冒出青青胡渣,从未如此狼狈的顾柏雷,低低地问:“怎么出了车祸?”
顾先生自嘲一笑,低低地说:“如果一个人整日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开车自然也会出事的。”
这个男人,安落睁眼,微微苦涩,他何苦如此自虐。
原来那一日,他狠心离开,痛得不比她少,这些日子来,她惶然度日,他漠然自虐,在各自的地方各自伤痛。
“安姐,老大一个星期没有吃东西了。”小五在病房外弱弱地说着,顾先生抬眼看了一眼门外,杀气四溢。深沉如他,自然知晓这一切都是手下那些智囊团干的好事。
不过这些精英们也是无法才出此下策。
原来这一个月以来,顾先生彻底地变成了工作狂人,没日没夜地加班,连带身后的一班精英们叫苦连天。
一个星期前,顾先生开车回家,晃神间撞上了路边的安全栏,伤势不重,如今最要命的是顾先生不配合治疗,自从车祸后一直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还拼命工作,一副自虐的模样,老爷子在家里气得暴跳如雷,无奈之际让医院强制性挂营养液。
精英们见他一副自虐的模样,费劲脑汁,商量了一下,终于按捺不住来找安落。
他们也没有说谎,只是语意不明,安落自己误会而已,如果以后顾先生心疼了,追究了,也无可奈何。
安落见他整个人消瘦一圈,再听小五如此说,不禁酸涩难忍,拿过一边一口未动的粥,低低地说:“吃吧。”
顾先生看着她,一言不发,张口吃粥,异常配合,没一会儿就吃光了所有的粥。
精英智囊团们在外面看的目瞪口呆,他们见顾柏雷一直没有吃东西,也不敢拿油腻的吃食,就买了一些粥,配小菜,易消化的吃食。丫的,他们几个大老爷们折腾了一个星期,没让老大吃进一点东西,顾老爷子差点掀了医院也没辙,怎么到席安落手中,就是抬抬手的事儿,真是憋屈到姥姥家了。顾先生抬眼瞥了门外一眼,精英们顿时遁走。
“安,花圃里的花儿都开了,你不回去看看吗?”顾先生心思辗转万千,说起了海边别墅的那些花儿。
安落直直地看着他,看得顾先生心慌意乱起来,她不会又要反悔吧。
“你都种了什么花?”
顾先生闻言心里一松,微微一笑,这些日子,他哪里还有心思种花,花圃里的花估计都枯萎得差不多了。
“你喜欢什么花,以后我就种什么花。”顾先生常年冷漠的面容舒展开来,如同春风化冻般柔和起来。
安落点了点头,冒出一句话:“野花不能种。”
顾先生楞了半响,许久低低笑着点头,然后目光深深,看着席安落,低低地,认真地开口:“安,等我伤好,我们去把上次订的婚纱拿回来吧,放得时间久了终究不好。”
安落沉默半响,伸手摸着他犹带伤痕的面容。
辗转半生,漂泊至今,爱恨纠葛,欢喜刺痛,她早已无力,唯有安然接受命运的安排,这个男人十六年前就走进了她的生命,再多爱恨都无需再提。她想与他相濡以沫,淡看流年。
她抬眼,微笑,面色安宁如水,欢喜地说:“好。”
顾先生闻言,身体微微颤抖,垂下眼帘,隐约可见双目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