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冬天特别寒冷,整个城市笼罩在阴湿的雨里.灰蒙蒙的天空,迟迟见不着阳光,让人感到莫名的沮丧,常常走在街上就有一种落泪的冲动......--席慕容
十五岁,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劫,她以为自己要死在那样无望的岁月里,然而没有。那年,乔斯羽站在榕树下,狠厉而残酷地嘶吼:“李沙华,你们一家都是刽子手,会有报应的,一定会有报应的。”
年少的乔斯羽带着满身的恨决绝而去,她在树下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她跑回家里,拽住父亲的衣服,哭道:“爸,为什么乔叔叔会入狱,为什么乔家那么恨我们家,你和乔叔叔不是好朋友吗?”
父亲冷酷地挥开她的手,呵斥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问。”
八年后,父亲入狱,家族一夜败倒,后妈与父亲离婚,带着哥哥离开,佣人拿走了李家值钱的东西,全部跑光,她一人在家里等着法院的判决书,只觉末日不过如此。然而后来她才发现属于她的劫难远远不止如此。
八年后,乔斯羽站在李家门前,冷漠而残忍地笑道:“沙华,多年不见,是否安好?”
他强势回归,带着八年的恨来向李家讨回血债,向她讨回血债。
她是李家的私生女,母亲去世后,她被接回李家。那时,乔斯羽家就住在她家的对面。她自幼在乡野长大,哪里见过这样漂亮斯文的男孩子,就如同童话里的王子一般,她满心窃喜,觉得住在李家虽然规矩多,但是能经常看见这个大哥哥也是件开心的事情。
同一个大院里的孩子很多,乔斯羽是最为沉稳温和的一个,而她则是最调皮机灵的一个,那时混的时间久了她也得了一个“华华公主”的称号,而乔斯羽则是充当了公主的骑士角色。
她在大院里骄傲蛮横,他在身后宠溺地替她收拾着她闯下的无数祸端。
他说:“你这傻丫头,总是爱闯祸。”声音如沐春风。
她眯眼甜蜜地笑,她并非是个爱闯祸的孩子,她只是喜欢看他替她忙前忙后的模样,那时心里都是满满的幸福感。
然而所有一切一夕尽毁。乔家被举报贪污,乔叔叔入狱,在狱中咳血而亡。乔斯羽随着乔母含恨离开。
她的豆蔻年华一夜之间苍白如雪,失去了所有的色泽。
失去骑士的公主开始惶恐不安,她在夜里一次又一次地梦见年少时躲在香樟树后接吻的乔斯羽与李沙华,欢喜,青涩与不安,他说:“沙华,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在最年少的时候遇见自己喜欢的人,我们一直这样走下去好不好?”
她欢喜,泪流,点头说:“好。”
然而梦境的最后,那个温暖如春的少年总是在转眼间化身为嗜血的恶魔,咬住她的脖子,将她一寸一寸地吞噬,他残忍地笑道:“沙华,血债终须血来偿.....”
噩梦八年,直到乔斯羽回来,亲手将她父亲送进监狱。
他们陷入了刻骨的仇恨中......
她去求过他,在乔家的旧宅里。
旧宅里的香樟树早已被砍去,建成了小花坛。她站在乔家的门外,敲门。
乔斯羽说:“李沙华,乔家的门永不会为你打开。”
她固执地不肯离去,他残忍地冷笑:“你跪下,我就开门。”
她放弃了一切的尊严,跪在乔家大门前,他打开门,将她拉进去,剧烈着吻着她的唇,撕扯着她的衣服,心片片凋零。
她恨,她撕咬,她剧烈挣扎,乔李两家的事情发生时,他们都还年少,为何要背负这样沉重的仇恨,为何他要将一切的仇恨加注在她的身上?
“沙华,父债子还,你父亲造的孽由你来还。”他狠戾,毫不留情地折磨她。
她冷笑,仔细看着这个男人熟悉而陌生的面孔,一丝一毫慢慢看尽,她狠狠咬上他的脖子,将满心的恨咬尽他的血肉里,一起痛彻心扉,刻骨仇恨。
他将她抵在冰冷的门扉上,掠夺她的一切,他们如同濒临死亡的小兽为了最后一丝生的希望相互撕咬着,她能听见心哭泣的声音,生死不能不过如此。
他抛下伤痕累累的她,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李沙华,报应会来的。”
她疯狂地笑,她的报应早已来到,八年前乔斯羽弃她而去时,就已到来。如今不过是将那些血淋翻出来,暴于日光下,看着它腐烂而已。
她为他付出一切,他依旧将所有的证据翻出,致她父亲于死地,一判15年。
她得知法院的判决后,跑去乔家,乔斯羽看着她苍白愤怒的小脸,轻蔑地冷笑:“沙华,你如今都23岁了,还如此天真吗?你我两家是血仇。”
他双目赤红,闪过仇恨的光芒,残忍而血腥地笑语:“沙华,此生你我终不能善了,就这样彼此仇恨下去吧,何尝不是一种刻骨铭心。”
他目光带着一丝可怜,居高临下地看着卑微,尊严丧尽的她,然后搂着娇艳的未婚妻离开,他的报复如此彻底,毁掉了李家的一切,毁掉了她的一切。
她嚎啕大哭,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她的人生自此背负着巨额债务,背负着狱中的老父,背负着破碎的爱情,陷入一片无止境的黑暗。
醒来时,护士告诉她,肚子里有了一个新的生命。她苍老绝望的心忽而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孩子?乔斯羽的孩子?她无声地大笑,泪流满面,这孩子是她的,是上天赐给她的,与任何人无关。
人生朽如枯木,却恰逢春天。她如同溺水的人一般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她开始艰难地生活下去,为了生计而奔波,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而奔波。
她去加油站做加油小妹,她去车行洗车,她去兼职上课,她去九重天做服务员。
因为之前的身份,她做加油站小妹时被记者偷拍,成为圈内的绝大笑话,受尽世人在背后的指指点点。她挺起腰杆,沉默而艰难地生活,她存起每一份血汗钱,她去狱中看望苍老的父亲。
父亲隔着玻璃看着她,老泪纵横,他说,沙华,是爸害了你,乔家那孩子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她微笑,安慰苍老的父亲,这是她的劫,乔斯羽就是她的劫。
如今她已是如此模样,乔斯羽还能怎样折磨她?他不会逼死她,他只怕会留着她的性命,看尽她惨淡的人生,而她不会如他所愿。
她每日认真工作,认真生活,她在A大碰见了席安落,席安落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她心里微微苦笑,似乎从来受伤的都是女人,不过安落终究是比她幸福的,至少顾柏雷真心爱着她。
她的肚子一天一天地大起来,行动越发地不便,为了肚子里的宝宝,她工作的越加卖力。
预产期快到的时候,她还在A大上课,上到一半时,就昏迷在讲台上一无所知。
她是兼职的教师,工资与课时挂钩,上的课越多,拿的钱越多。
她中途醒过来一次,接生的护士朝她笑道:“孩子快出生了,你努力些。”
她的孩子要出生了吗?可是现在还未满10月,她心酸,她的宝宝定然是在娘胎里就受苦了,要早早来人世。
肚子一阵一阵地绞痛着,她感觉血一波一波地流出来,半昏半醒中依稀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话:“大人流血太多,情况很危急,让她千万不能睡过去。”
有人紧紧抓着她的手,嘶哑地说道:“沙华,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斯羽。”
乔斯羽?那个混蛋的声音?只是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她猛然想到了什么,一阵紧张,不能让他知道宝宝的存在,不然他一定会抢走宝宝的。
她想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模糊的光晕。
乔斯羽哽咽的声音在耳边沙哑地响起:“沙华,我爱你,这么多年一直爱着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她冷笑,苍白的唇吐不出一丝话语,双眼无神地看着手术台上模糊的灯光。
如果此生就此死去,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只是她的孩子,她还没有见过他的模样,她还没有抱抱他,亲亲他,还没有告诉她,妈妈是多么多么地爱他。
她,对不起肚子里的宝宝。
手被人用力地掐住,她吃痛,睁眼,看见乔斯羽苍白无一丝血色的面孔,绝望近乎疯狂的双眼,她眨眼,微笑,用尽最后一丝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李家欠你的,我拿这条命来还你——”
她累了,不想去恨,不想去爱,不想纠缠那些过去的事情,她只想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她想妈妈了。
再醒过来时,恍如隔世。宝宝安静地睡在她身边,乔斯羽亦然。
她猛然一惊,害怕地想起身,却全身疼痛,动不了。
乔斯羽惊醒,看见她醒来一阵欢喜。
她冷漠以对,他面色苍白,中间隔着刚刚出世的可怜孩子。
出院后,她请了一个阿姨,专门照料宝宝,她还在月子期,不能亲自照顾孩子。
宝宝一点一点地长大,她的身子也渐渐好起来。安落从远方给宝宝带了很多衣物等东西,她带着宝宝开始准备过年,两个人果真是比一个人要温暖很多,她微笑地想,以后等父亲出狱了,爷孙三代,也算是团圆过个好年了。
乔斯羽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她低叹,她的爱恨都已被消磨在岁月里,过去种种都尽数不想记起。
乔斯羽开始变得沉默,每日不远不近地看着她与宝宝,她无法阻止他的行为,便视而不见,专心照顾宝宝。
宝宝慢慢长大,会微笑了。她的心突然之间就柔软起来,感觉此生重重磨难为的不过是在此刻能见到如此天真的笑容。她给宝宝取名为曦,曦寓意光明,她希望他一生充满光明,快乐成长,没有仇恨,没有悲苦。
她告诉狱中的父亲,孩子出世了,等他出来喊外公呢,父亲浑浊的双眼发出一丝亮光,有了活力。
她与宝宝开始相依为命,乔斯羽始终默默出现在他们的身边,暗中照顾着他们的生活。
她想起那年圣诞,安落从芬兰寄回来的卡片:爱太艰难,如若能爱,为何不爱?
她问乔斯羽:“还恨吗?”
乔斯羽黯然神伤,低眉浅淡地开口:“沙华,恨不过是无法爱,不敢爱。”
她继续问:“还爱吗?”
他别过脸去,沙哑而疼痛地说:“爱了多年,一刻不敢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