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民进党很多诉求主张还不被一般人接受,甚至还有很多人视民进党为破坏社会安定的毒瘤,支持民进党的人常常都是默默的,不让别人知道。
有个大学同学回忆当年小时候的事,到现在还会咬牙切齿地不爽:话说那年民进党的尤清竞选台北县长时,他还在读国小,选前有一天,老师亲切地在课堂上问了一个问题:“各位同学,你们家里有选尤清的人举手。”小朋友们左顾右盼,包括这位同学总共有五六个小朋友天真无邪地举手。老师看了一眼说:“今天放学都留下来。”
就是这么一句话,这几个小朋友放学后全部都被留下来,做纯正的思想辅导,对小朋友来说,什么思想那些屁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放学后不能赶快出去玩。
大凡国民党的公职人员,在公开场合似乎都有种热切的,为党国付出而自我陶醉的宣传使命,因为一切都是党国所赋予的,这样一来,公器私用也不意外。读小学的时候,每到选举,那位忠贞的国民党籍校长,总是在全校朝会的时候,公开为国民党的候选人做宣传,要小朋友回家告诉父母要支持他,还要先冠冕堂皇地说一堆并不是在为他宣传的话打烟幕弹,很多老师也会在班上调查同学家里的投票取向,结果就像上面说的那样,留下做辅导。有时候家长写联络簿,建议老师最好不要在课堂上为特定政党讲话,这些老师也不怕,就直接回复家长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简直就跟C罗说他从来没踢过假球一样可耻。最可怜的是小朋友啦!从此就变成重点关怀的对象,在学校里这种操蛋的老师特别多,毕竟那个时代,不是每一位老师都像罗永浩老师一样那么诚恳。
大概是我从小就受到党外杂志荼毒特别多,各种奇怪反动的毒素都充斥在脑子里,又或者根本就是年轻反骨的个性,就是要跟老师唱反调。到了初中时,国文老师要大家写一篇有关做人要诚实的文章,那时候心高气傲,总觉得只有我才知道什么是公理正义,所以就洋洋洒洒地在那只需要1000字标准的作文中写了3000多字,整篇陈述了政府说了多少谎言,上行下效,所以社会风气都受到影响,反正都不是自己想的,都是听来的,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用一种极悲壮,“让迫害来得更猛烈吧”的心情交了上去。
结果批改后返回来,让我大吃一惊,那篇作文是我拿过最高分的一次。老师在后面用红笔批改,写道:“你说得很对,现在情况就是这样,但老师还是希望你这些话在外面不要乱说,因为现在社会还不容我们说太多真话,你长大后就懂了……”看完这段批改,心里暖暖的,可是又带了一点失落感。
整个20世纪80年代的台湾,不像以前只会埋头赚钱。大家开始有钱了,想的事情一多,结果就是社会结构越来越分化。以前“政府”在制定政策时,总是觉得我制定的政策就是好的没有错的,可是,久而久之变成一种傲慢,在政策制定时常常忽视了民意,尤其是中南部的百姓,总觉得台北那些官们“坐在台北的冷气办公室里看台湾”,以为台北就是整个台湾,这种被冷落的心情,自然也转化成对国民党的不满。总之,过时的政策思考已经渐渐不能满足一般民众生活上的需要。
这10年是台湾社会运动发展的黄金年代,也是台湾从“政府权力至上”转型为“公民社会”的重要阶段。以前国民党总是宣传“大有为政府”,就是威权统治为台湾带来了行政效率,创造了经济奇迹。可是20世纪80年代的一连串事件:比如政治上的“江南案”,经济上的“十信案”,还有各种环保及消费者权益受损等民生问题开始浮上台面,这都让百姓对政府的说法产生怀疑和动摇。至于政治上,为了维持“法统”,“立法委员”与“国大代表”一直没有全面改选,而这些老代表又逐渐凋零,这“法统”要怎么维持下去又是个问题。在外交上,“邦交国”越来越少,百姓都体会得到,政府过去宣称代表中国“正统”的说法与现实距离越来越远……
有很多人以为台湾社会运动在那些年会那么激烈,是因为解严的关系,这个说法有点倒因为果了。其实主要还是因为20世纪80年代早期的反对运动,鼓舞了农民、妇女、消费者、劳工等各阶层人士相继投入社会问题的改造。换句话说,20世纪80年代前期的政治冲撞,促成了政治控制力的松绑,也加速了社会运动的动员和成形,每一个人都可以为他关心的议题来发声,这也进一步促使国民党不得不对愈来愈高涨的改革声浪采取妥协,以避免人民强烈的反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