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人对蒋介石的情感是复杂的。自从“总统蒋公”来到台湾这个小岛之后,一心想要“反攻”回去,想着过几年就回去了,所以也就不太把这个蕞尔小岛当一回事。据说老蒋每年“国庆节”的开场白都是这样的:“同胞们,明年的‘国庆’我们就要在南京过了!”现在听起来,真是嘴炮,“反攻大陆”的成功机会大概比国足捧到大力神杯的机会还渺茫。但话说回来,除了这个小岛外,好像也没地方去了,总不能跳太平洋吧!所以,总是心里郁郁不得意,心里充满了焦虑感。另一方面,丢掉大陆的教训让他心生警惕,对台湾从上到下实行严密的控制。当然你会想,对于一个小草民来说,只要你安居乐业,不做些太偏激的事,说些不该说的话,这总该没事吧,问题就在那是个以“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愿放过一个”为行动最高准则的时代背景下,你可以选择不去做那些事,但也不知道会不会莫名其妙地被牵连上。于是,大家日子虽然过归过,但不管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还是都先在脑子里自我审查一番,免得留下什么把柄。
比如说一个很典型的政治笑话是这样的:当年在绿岛关了很多政治犯和思想犯,有一天“蒋总统”诞辰,大家排好队要到礼堂给“蒋总统”祝寿领寿桃,大概是关太久头昏了,有个快出狱的老犯人在队伍里问旁边“今天礼拜几”,这句话用闽南语说,听起来就像“今天拜鬼”,这句话被不懂闽南语的管理人员听到,非同小可,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当然部分稍微有些头脑的人会开始怀疑这样做的正当性与合法性。比如说这样连选五任是不是合乎法律?诸如此类的问题如暗潮般涌动在闲聊八卦当中,当然大多数人不会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也不敢公开质疑。对大多数民众而言,接受当局几十年的宣传教育,“蒋总统”说要有光,就有光。对于蒋家执政还是丝毫没有怀疑,与其说是习惯,不如说是一种理所当然。
这种理所当然出现在各个方面,比如说,小朋友在作文《我最尊敬的人》里面,大家写的当然也都是爱民如子、忧国忧民的“蒋总统”。作文《我的志愿》里,大家未来都想当“蒋总统”。“蒋总统”指的不是姓蒋的“总统”,而是大家单纯地相信,最上面那个领袖就是“蒋总统”,所以美国总统也叫“美国的蒋总统”,天上的玉皇大帝“天公”就是“天上的蒋总统”。为了表示尊敬,凡是书写时,提到“蒋总统”“先总统 蒋公”时前面都要“挪抬”,也就是空一格,以表示尊敬,我写我祖先都没那么尊敬。
有个大哥回忆起这件事,他说当初大家《我的志愿》都写“总统蒋公”,要解救千千万万苦难同胞,大哥他天生单纯,因为家里世代务农,他就写想当个农夫,结果就被退回重写。
后来他就想,那写个比“蒋总统”更厉害的人物,应该老师会喜欢吧!所以就写了要当“国父”,学习打倒腐败“政府”,建立清廉民主独立的新政权……那么不长眼的后果就是被老师撕掉打屁股了。
以前从小学到大学,再到部队,任何大型集会都会有又臭又长的致辞,所以常会看到一个画面:
致辞者:“先总统 蒋公”说过……
PA!(瞬间全体立正站好)
致辞者:……(稍做停顿)请稍息
全场又恢复稍息状,一场致辞下来,这种情形总要出现好几次,似乎用来考验学生们有没有在专心听。不仅在集合场,就连上课的时候,坐在教室里也一样,老师一说到“先总统 蒋公……”也听到全班椅子一拉,菊花一紧,瞬间坐得笔直表示尊敬。所以,如果听到隔壁班也出现这种拉椅子的声音,就知道隔壁班老师也讲到“先总统 蒋公”了,搞得好像越大声,尊敬的程度就越高一样。
此外,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知道学校校训是“礼义廉耻”,课本前几课也都教着“蒋公”的行为事迹,比如“蒋公”看小鱼逆流而上的故事;学校外墙也都漆着“蒋公”说的“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做一个活活泼泼的好学生”;作业本上也都印着《总统嘉言录》里的名言:“生活的目的在增进人类全体之生活,生命的意义在创造宇宙继起之生命。”上了中学也要背:“ 蒋公遗嘱:自余束发以来,即追随总理革命,无时不以耶稣基督与总理信徒自居……”要让我们从小时时刻刻被他救国救民的热血感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