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说完后又是一阵沉默,屋里安静得出奇,我都能感觉到香烟燃烧的声音。过了几秒钟后,苏曼问我:“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比较单纯、善良。总之,算是一个不错的姑娘。”
苏曼笑了笑,对我说:“你记不记得你面试我的时候,你问我作为助理应该做些什么,我问你是想听官方化的还是私人化的,你说你想听私人化的,而我现在也是想听一些发自肺腑的东西,并不是这么官方化的东西。”
我尴尬地笑了笑,没说话。苏曼叹了口气,接着说:“算了,我先说吧,算是抛砖引玉了,你觉得不对的地方,随时可以打断我。我一直觉得你是那种特有担当、特重情义的正人君子,直到现在我还这么认为。也许是咱俩在交往的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或者说是什么误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在咱俩交往的过程中,我没有办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苏曼,其实我觉得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而且这些过去的事在我看来不提也罢。我现在特认真地跟你说,大多数事情的表面并不能看出什么,甚至有些事情的表面和内在是完全相反的。就像你看我的表面,觉得我是个正人君子,而我内在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奸诈小人……”
没等我说话,苏曼便打断我说:“可你在我心里永远是……”
我打断她说:“你先听我说完,我承认咱俩的那段婚姻的确是有些草率,或许在咱俩这段婚姻中,有可能出现一些小的误会,但是这些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这个人,你并不了解。”
我抽了口烟,继续说:“在我刚毕业没工作的时候,我曾经幻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实现自己的价值,达成自己的理想,可是工作后发现有些东西并不是你努力就会有收获的。我并不能叫这个社会去改变,变得适应我,我只能改变自己,去适应这个社会。然而在改变的同时,也会把一些心底的东西改变,变得越来越没有底线,越来越唯利是图。我给自己戴上了一个面具,这个面具伤人伤己。我之前一直在提醒自己只有在工作时才会戴着这个面具,面对家人朋友的时候,一定要摘下面具。总是戴面具和摘面具很累,甚至有些时候会忘了摘掉面具,时间长了,这个面具已经摘不下去了,这个面具已经和我的脸长在一起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苏曼听我说完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你。咱俩分开后,很长时间我都不敢去星期五餐厅吃饭,不敢回学校,甚至遇到一个姓刘的人,我都能想起你,一想起你,我就会心痛。我也想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我迫不及待地相亲,托朋友给我介绍男朋友,可是每当和这些男人见面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觉得他们不及你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万分之一优秀。再这么下去,我真的会疯,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说到后来,苏曼已经泣不成声。说实话,苏曼的这一番话的确够煽情的。我知道,此时此刻只要我过去安慰她一下,或者拥抱一下,我俩就能重归于好。但是我明白,摔碎的玻璃,就算用再好的黏合剂拼凑起来,也是有裂痕的。每当想到苏曼和那个不明来历的男人那些事情,我的心里就像吃了死苍蝇一样恶心。想到这些,心底被她刚刚感染的一丝波动又恢复平静,我又点了一支烟,面无表情地对她说:“咱们的事情,也就这样吧,你忘不掉我,是你自己的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10
男人一旦年龄上了30岁,生理方面和心理方面都会以肉眼所见的速度迅速衰退。原本我以为是我自身出了什么问题,可是我询问了几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人后,他们都有和我类似的情况。过了30岁,男人身体会像吹气球一样迅速发福,胖得连自己都不忍心照镜子;记忆力会或多或少地出现衰退;性能力也随着身体的发福而变得越来越差;只有口袋里的钱和阅历是正增长。
之前老徐活着的时候,在一次聊天中和我说,男人到了中年,忽然有那么一天,那么一刹那,会觉得自己曾经引以为豪、自认为相当牛逼的事情一文不值;相反曾经觉得不屑一顾的东西会觉得格外珍贵。我当时极力反驳他,说我现在所追求的正是我以后所要得到的。老徐当时只是呵呵一笑,说我到时候就会明白。
今天上班的时候,丁凡东和我同时进的电梯。丁凡东今天喷了点儿香水,衣衫也格外得体。在电梯里,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他今天是不是要跟哪个姑娘共进午餐。丁凡东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对我笑了笑,说黄雯的父亲一会儿到北京,今天中午和未来的老丈人一起吃饭。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就冲他这身像国际军火商一样的行头,老丈人一定对他另眼相看。丁凡东用手推了推眼镜,笑了笑,问我:“你最近的状态可是不太好,是不是有点儿酒色过度啊?”
我连忙转过身,对着电梯里的镜子边打量着自己,边问旁边的丁凡东,哪里看出来的酒色过度。丁凡东没搭理我。正好这时电梯到达公司所在的楼层,丁凡东拍了拍我的胳膊,走出了电梯。
进公司后,我刚把电脑打开,新来的前台就给我送来一堆我的信,所有都是商家的印刷品,还有信用卡账单。我无聊地一封封拆开,极为认真地阅读着上面的内容,甚至更加无聊地拿起手边的计算器,计算信用卡账单上面的每一笔消费是否和消费总额相符。当我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时候凌晨4点半在某便利店消费129元钱的时候,丁凡东走进我的办公室,他看着我桌子上的一堆印刷品,疑惑地问我:“你在那儿算什么呢?”
“我打算看看每笔消费是不是能和总数相符。”
“你可真够无聊的。”
我把一堆印刷品扔进垃圾桶里,问他:“怎么了?有事?”
丁凡东推了推眼镜,说:“今天上午和周涛那边有业务来往的一个客户给我打了个电话,电话里跟我说,周涛的公司现在已经快不行了,之前他们申请的银行贷款被银行拒绝了,再加上孔宁现在半死不活,我看倒闭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我点了支烟,认真思考了整件事一遍后,问他打算怎么办。丁凡东摘下眼镜,冷笑了一声,对我说:“棒打落水狗。”丁凡东说完,站起身,背着手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边,说:“我觉得咱们该有点儿动作了,但是要转变一下策略,你那儿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丁凡东说完,转过脸问我。我抽了口烟,苦笑着摇了摇头。丁凡东拨弄了一下头发,对我说:“我觉得不能把重心放在于丽身上,毕竟这个女人心里怎么想的咱们也不知道。其实我的意思很简单,首先在客户方面跟他们打价格战,把他们所有在谈的客户全部用低价抢过来;其次把他们的员工都挖过来,正好公司现在缺人。”
“你就不怕他派人过来卧底?”
丁凡东冷笑了一下说:“卧底有什么用?到时候他们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就剩周涛光杆司令一人,他自己能掀起来多大的浪来?你放心,现在这年头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尤其是员工,你给他的薪酬比上家多,他自然会给你尽心尽力地干活儿,没有谁会对谁百分百忠诚,再说了,现在周涛公司里的员工都开始找下家了。”
其实在我看来,周涛这个人还算是一个正人君子,我在他面前都有些自愧不如,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对他有些亏欠,如果当初不是我的恩将仇报,他肯定不会有今天,也许在某公司做着销售总监,某一天会遇到一个女人结婚,也许他时不时会在账目报销上占一些小便宜,拿着这些钱给自己的爱人买一些小惊喜,日子过得还算幸福。丁凡东看我没说话,打断我的思考,问我:“你想什么呢?”
我揉了揉眼睛说:“没什么,昨天没休息好,有点儿愣神。”
丁凡东说了句注意休息之后,他衣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丁凡东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走出我的办公室,出去接电话了。丁凡东出去后,我感到一阵阵胸闷,站起来打开办公室的窗户,深呼吸了几次,依然胸闷,心里空空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也许正如董云和丁凡东所说,我并不适合尔虞我诈的商场,我的性格更像一个诗人。现在我忽然意识到之前老徐跟我说的那句话,好像有点儿道理,我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活了30多年自认为活得明白,到头来却连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都不知道,瞬间有种强烈的挫败感。
那天夜里,苏曼在我家和我聊天时,她曾经跟我说,我这个人说不出好坏,说坏还没完全坏透,说好还带着那么一丝坏,总之就是很难界定我这人。那天,苏曼承认了那个男人是她之前的男朋友,那次手机关机一整天就是和他见面了,见面的目的是为了要和他说清楚,来个了断。我很明确地告诉她,现在和我说这些,一点儿意义都没有,之前的事情我不想知道,而且我俩已经没有任何重归于好的可能,就像摔碎的瓷器,就算拼接得再完美,也始终有裂痕。苏曼沮丧地叹了口气,说了句她明白了,之后故作欢笑地对我笑了笑,希望我以后幸福。然后苏曼郑重其事地对我说:“我能求你件事吗?不是要跟你和好之类想要挽回的要求。”
“你说吧。”
“你能不能借我点儿钱?”
“你要干吗?”
“我想出去上学。”
“你要多少?”
苏曼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说出要多少钱。我笑着对她说:“这样吧,我先给你拿20万,不够再说。”
苏曼有些不好意思,脸一下子就红了,怯生生地对我说:“你不会觉得我是在敲诈你、讹你钱吧?”
“不会,其实我特希望你能够过上你想要的日子。再说了,你万一学成归来有了出息以后,我混不下去了,你还得拉我一把呢!这投资不亏。”
苏曼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过了许久,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了声谢谢。之后眨着大眼睛,一脸乞求地问我:“你能不能抱抱我?”
我笑着冲她伸出了双臂,苏曼一侧身倒在我的怀里,抱着我呜呜地哭着,边哭边用拳头打我,一遍一遍地说着:“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那天,苏曼在我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上午8点多。早晨我俩在我家附近的永和大王吃了点儿东西后,我找了家银行,给她转了20万元钱,我帮她打了辆车,上车前叮嘱她要好好的,有什么困难给我打电话。出租车启动的时候,苏曼把窗户打开,对我大声喊着:“师哥,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