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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冥府

当我们被一股奇妙的轻风吹到大地尽头的大洋河边时,太阳已沉入大海了。我们像喀耳刻指点的那样,献上了应该献的祭品。鲜血刚一从绵羊颈上流出,马上见许多死者的阳魂就从冥府深处朝岩缝涌出,来到我们身边。年轻的和年老的,少女和儿童,还有许多身带伤口、盔甲染血的英雄。他们-群一群地围着祭献用的土坑,发出令人恐怖的呻吟声,这使我心里害怕极了。我匆忙地提醒同伴,按照喀耳刻的吩咐,快些把宰掉的绵羊焚烧和向众神祈祷。我本人则从剑鞘里抽出宝剑,在问过忒瑞西阿斯之前,阻止这些阴魂来舔羊血。

忒瑞西阿斯的阴魂不久就出现了,右手拄着一根金杖。他立即就认出了我并说道:“拉厄耳忒斯的儿子,是什么使你离开阳界来到这个恐怖的地方?快把你的剑收起来,我可以喝到祭品的鲜血,这样就能预言你的命运了。”

听到这话我从土坑边离开,并把宝剑还鞘。忒瑞西阿斯喝了黑色的羊血后,就开始说他的预言:“俄底修斯,你希望在我这儿知道,能顺利地回归祖国,但是你不知道,一个神祗会使你这次返乡之旅变得困难重重,你无法从大地震撼者波塞冬的手里逃脱掉。你烧瞎他的儿子波吕斐摩斯的眼睛,这深深地伤害了他。可尽管如此,你在经历一番风险后还是能返回家中。

“你们的返乡之途,首先在特里那喀亚岛登陆。如果你们在那儿不去伤害太阳神的神牛和神羊的话,那就能够成功地返回家园。但若是你们伤害了它们,那我预言你的船和你的朋友都要毁灭。即使你本人能够逃脱掉,那也只能更晚的、可怜而孤独的返回故里,而且是乘陌生人的船。就是回到家,你得到的也是苦恼:那些狂妄的人挥霍了你的家财并向你的妻子珀涅罗珀分别的求婚。当你把他们,不论是用计谋还是暴力,制服后,并且一种安谧的幸福朝你发出微笑时,你就在你生命的晚年离开家,把船桨扛到肩上去出海远游,到那些不认识大海,不知船为何物的人那儿去;他们的饭菜里没有食盐。当你在那陌生的地方遇到一个漫游者时,他会告诉你,你肩上扛的是扬谷铲,那时你就把船桨扔进土里,向波塞冬献上一个祭品,然后再返回家里。你的国家将繁荣昌盛,而你最终会在远离大海的地方得到善终。”

这就是他的预言。我向这个预言家表示感谢,然后对他说道:“你看,我母亲的阴魂就坐在那儿,但是她不对我说话,也不看我。口欧,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她才会认出我是她的儿子?”“若是你现在允许她喝羊血的话,”他回答说,“那她就会像一个活人一样与你说话,并把真实的情况讲给你听。”说完这句话,预言家的阴魂就消失在冥府的黑暗之中了。

我按预言家的话做了之后,我的母亲突然间认出了我,她泪流满面,两眼紧盯住我说道:“亲爱的儿子,你怎么活着就到了阴间?大洋河和其他一些可怕的河水没有能阻止你来吗?自特洛亚陷落以来你还一直飘泊,没有回到故乡伊塔刻?”

我向母亲讲述了我的遭遇并问她是怎么死的,因为我在去特洛亚之前,她还健在。我也问起现在家里的情况,同时心跳得厉害。母亲的阴魂叹息着回答道:“你的妻子对你坚贞不渝,整天都为你哭泣。没有别人执掌你的权力,是你的儿子忒勒玛科斯在掌管你的家业。你的父亲拉厄耳忒斯隐居在乡下,不再进城了。他在那儿住的不是宫殿,睡的不是软榻;他就安身在炉灶旁,衣衫褴褛破烂,像其他奴隶一样躺在干草里,度过整个冬天。夏天他睡在露天,躺在干树枝堆上。他这样做都是在为你的遭遇忧愁哀伤。亲爱的儿子,我本人就是为你憔悴而死,不是什么病夺去我的性命啊。”

她这样说道,更激起了我的思念和痛苦之情。当我要拥抱她时,她却如一个梦像一样地破灭了。紧跟着,其他一些阴魂又来了,其中许多是着名英雄的妻子。她们喝了羊血,向我讲述了她们的命运。当她们一个接一个消失之后,在我眼前出现了一个令我怦然心动的景象,这时走过来的是阿伽门农的阴魂。这个伟大的魂灵忧郁地一步步走向祭坑,喝了鲜血。这时他抬起头望着我,认出了我并开始哭泣起来。他徒劳地想把他的手伸向我,他的四肢瘫软无力。他还回到了远处,并从那里回答了我急迫的询问。

“高贵的俄底修斯,”他说,“海神的愤怒没有把我毁掉,城堡中的敌人没有把我制服。但我像被夹在岩石中间的野兽一样,被我的妻子克吕泰涅斯特拉和她的情夫埃癸斯托斯杀死了。我怀着思念妻子和孩子之情回到家,得到的却是这样的下场。因此,我劝你,俄底修斯,不要完全相信女人,不要因为她的甜言蜜语就把任何秘密都告诉她。但你的妻子贤淑聪颖,对你忠贞不渝,你是一个幸福的人!在我们离开希腊时,你那还在襁褓中的孩儿忒勒玛科斯现在已是一个年轻人,他能怀着孩子的爱来热情地接待他的父亲了。我那不忠的妻子在谋害我之前,从没有让我看到我的儿子一眼。现在我依然要劝你,要秘密而不是公开的在伊塔刻登陆,因为没有一个女人是可信赖的!”

说罢这些阴郁的话,这个阴魂就转身消失了。现在,阿喀琉斯和他的朋友帕特洛克罗斯、安提罗科斯和大埃阿斯的灵魂来了。阿喀琉斯先喝了鲜血,随后认出了我,他感到吃惊。我告诉他,我为什么来到这里。但当我赞美他生前像神一样受到尊敬,死后在地狱里也统领着死者时,他却恼怒地对我说:“不要对我讲死,俄底修斯!我宁愿在人世做田里的零工,没有财富也没有遗产,也不愿在这儿统治死人。”随后我向他讲述了他儿子涅俄普托勒摩斯的英雄事迹,当他听到他儿子的名声和业绩时,这个崇高的阴魂满意地迈着有力的脚步向深渊走去,随即也消失了。

其他一些在此期间喝了鲜血的幽魂也都与我交谈,只有埃阿斯的阴魂站在一旁怒气冲冲。在急夺阿喀琉斯的武器的争斗中我战胜了他,他因此羞愤自杀而死。此时我温和地对他说:“忒拉蒙的儿子,难道你死后仍耿耿于怀不忘旧恶吗?你因阿喀琉斯的武器而迁怒于我,可众神就是用它制造了不和。对你的死,我们中每一个人都是无辜的;这是宙斯给我们的灾难。因此,高贵的英雄,请你抑制你的愤怒,走近我,同我说说!”但这个阴魂没有答话,而是返回了黑暗之中。

现在我也看到了久已死去的英雄:死人的裁判官弥诺斯,强大的猎人俄里翁,提提诺斯和坦塔罗斯。我也很高兴认出了忒修斯和他的朋友庇里托俄斯。但当无数的阴魂发出乱哄哄可怕的喧闹声时,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怖猛然地袭来,仿佛女妖墨杜萨朝我转过来她那蛇发的脑袋似的。我急忙心慌意乱地与我的伙伴离开岩缝,重新又回到大洋河河岸我们的船只那里。随后我们扬起帆继续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