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一位跛子开口说:“年轻人,你多虑了。乘务员并不会为难逃票的人,反倒理解逃票的人。国家政策不也鼓励大家逃票吗?反倒是不逃票的人,他们不但给单位工作带来麻烦,而且显得不合群,不属于及格公民。我们都对不逃票的人嗤之以鼻,他们最终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能感觉众矢之的是自己,于是又起身离开,前往下一节车厢,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绝对没人想到,在我打盹的当会,一声爆炸自地板响起来。大伙吓得够呛,惊呼不解,有的人还从坐席上弹跳起来。与此同时,过道上牵拉着一条绳子,轻盈,纤细。爆炸和绳子都来自一位年轻人。面对大家的质问,年轻人眯着眼咧着牙,嘿嘿一笑,解析道:“这是我第一次逃票,害怕乘务员的检查,所以在身子周围用绳子画一个圈,绑上炸药报警,以便乘务员靠近时立马逃跑,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啊。”
人群中一位驼子开口说:“年轻人,你多虑了。乘务员并不会为难逃票的人,反倒理解逃票的人。国家政策不也鼓励大家逃票吗?反倒是不逃票的人,他们不但给单位工作带来麻烦,而且显得不合群,不属于及格公民。我们都对不逃票的人嗤之以鼻,他们最终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能感觉众矢之的是自己,于是再次起身离开,前往下一节车厢,准备找个位置坐下来。
绝对没人想到,在我即将坐下的当会,有人拍了我的肩膀。我转身一看,原来是刚才上车时检票的女乘务员。她的头发还是那么金黄,脸蛋还是那么粉红,嘴角却失去了微笑。在她身后站满一群虎背熊腰的男乘务员,均是一副盛气凌人模样。
只见女乘务员撑开青筋暴起的手臂,指向我,大声喊:“就是他!”
众人(连同乘客)蜂拥而上,纷纷围住,其中一个胖子扣住我的双手,喝声问道:“你为什么不逃票?!”
“我为什么要逃票?!”我真的不明白,我真的生气了。
/游泳回家
上司在我办公桌上留了一把刀。
到底什么意思?
刀子何时出现的,我全然不知。它就那么恶狠狠地躺在平日我劳累加班,偶尔安放泡面、折纸、发票和过期水果罐头的桌子上。刀的长度和墨水笔(那些由公司统一发放的破笔劣质至极,以致用着用着就不出墨水)的差不多,刀身及刀柄各占一半,棕色木材刀柄闪着亮泽,其光芒不比刀刃的少。一直向前突起的是刀尖,寒气逼人,似乎刺破了空气。
我站起身,双手拍着头顶白发稀疏的脑袋,环顾四周。旁边的小伙子神情飘忽,匆忙瞅了我一眼,立马埋头。关于新来的他,我连名字也叫不上,干脆就很少与他说话。如果他注意一下着装而不是单调的工作能力,或许更受女同事的欢迎吧。可那根本不关我的事。
留了一把刀。到底什么意思?我展开双臂,在空中挥舞几下,表现自己的不解。
我的表情已经扭曲得再苦恼不过。
可惜没有一个人抬头。
从一开始我就说:上司在我办公桌上留了一把刀。是上司,没错。
确实是上司,我敢肯定,确实是他。上司是一头猪,他的屁股有一块手掌大小的灰黑花斑,医生说那是纯种肉猪才具备的标识。他害怕别人发现灰黑花斑,继而发现自己是一头猪,所以很少外出谈生意,一般远行工作只是交给助手。关于这些,我从进入公司那天开始就一清二楚。
为一头猪工作,我挺高兴的。许多人在饭桌在酒吧在剧院问我,为谁工作呀,我都骄傲地大声说,为一头猪工作啊。他们以为我在嘲笑上司,其实不然,我真的在为一头猪工作,而且作为一头猪的上司非常聪明。这也是我敬佩并且乐意为他奉献的原因。
我和我的同事们蕙心纨质、高情远致、绝世超伦、兢兢业业、一丝不苟、鞠躬尽瘁、甘为人梯、大公无私、呕心沥血。上司作为一头猪,却可以气势如虹地领导我们。他确实不是一头普通的猪,大家要知道,普通的一头纯种肉猪绝对干不出如此伟大的事。
上司永远不同凡响,我的上司毫不例外!
我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话,是有事实依据的。大概一年前,为了提高A市居民红色番茄的摄入量,我的公司痛耗巨资,将不以红色番茄为食物的居民搬迁至B市。结果就是A市所有居民均会进食红色番茄,即红色番茄的摄入量大幅提高。为此,政府还发表通报颂扬。
很多人不知道吧,我不说,绝对许多人不清楚以上政策是一头猪作出的英明抉择。
我爱我的上司,爱得不得了。
可这些跟他留给我一把刀完全没关系呀。
一头猪留了一把刀。到底什么意思?
越想越无果,很明显,我的想法怎么也赶不上一头猪的思维。这就是事实,弄不明白的事情或许根本没有答案。
我把左手摊开,右手握起小刀。果然,刀子比预料的要沉要凉。刀刃触碰手腕时,后者打起激灵。我使劲呼吸,用力切割。忽然之间,血柱喷射而出,噗嗤噗嗤,动脉展着伤口跳动,如同花园里挣脱主人的浇草水管。
毫不犹豫,我一躬身,跳进自己的血管。
血液温和,翻腾起来的气味也甘甜。我悬漂在自己的血管了,明显感觉到浮力比岳父家豪庭大院游泳池的要大。虽然血管壁并不那么光洁照人,而且也看不到潜藏底下的脚丫。我用手拨开浓稠的无机盐、白蛋白、球蛋白、纤维蛋白原,用脚踩踏鲜艳的酶、激素、代谢产物、各种营养物质,眼眺乱七八糟的淋巴通道。该死,几乎分不清方向了。但总会到达心脏呀。
反正快下班。
游泳回家吧。
/黎明公证处
尊贵的黎明公证处:
我叫弗雷德里克·赫尔曼斯,今年68岁,家庭住址为:直布罗陀北部阿的布姆斯特维地区布里吉斯泰因大街,C5楼678号。
今年10月23日清晨7:16,邻居哈里·穆里施敲响我家大门,说他的屋顶是第一个接进阳光的,并声称以后每天自己都是布里吉斯泰因大街上第一个见到太阳的住户。他的意思是让我从黎明第一用户退出,让其上位。要知道,一直以来,我赫尔曼斯家族都是接进阳光第一户。
因为这件事,现在我们两家争执起来,关系闹僵。
我于2013年10月28日提交一份申诉书给你们。为使问题得到更好解决,我再次申诉,希望把问题干脆解决。我请求黎明公证处召开多方协调会,协商解决黎明第一用户问题。
一、开协调会情况
2013年11月2日下午4时,由市住建局(房管中心)协调办举行协调会,法院执行局路易斯局长、产权科西蒙科长、测绘室克莱曼斯所长、协调办玛丽小姐还有我(赫尔曼斯)和邻居(穆里施)出席会议。会议讨论情况,都比较清晰。我按法院判决,并实质拥有48平方米屋顶面积,但穆里施的房产证上多占用我的烟囱0.8平方米。他据此表明态度,认为他的烟囱面积首先接触晨光。会上,我表述如下三个观点:
1有争议的,法院介入的,不能单方面说了算,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包括测绘测量办证等。
2现实中,25年来,我家从来都是布里吉斯泰因大街上黎明第一用户,一直没有争议。从轻重而言,现实没有争议是重要的,对方办证占有烟囱是次要的。
3尊重事实和现实,尊重法院当时判决的意愿,重新测量,重新明确。
会议讨论充分,矛盾来龙去脉也了解清楚。最后决定,第二天9:30到现场查看。
二、现场查看情况
2013年11月3日上午,我和邻居穆里施于9:30准时等待,住建局房产产权科和协调办、测绘所等人员于9:50到达现场,法院路易斯局长稍后到达现场。现场查看并了解争议的原因,情况大概如下:
12013年10月30日,在当庭审判中,路易斯局长已宣判屋顶自西向东4450mm长度给我赫尔曼斯所有(判决书和图纸注明尺寸,细到以毫米为单位)。按照这个长度测量4450mm时,刚好跨过烟囱(下文以H代替)。但是,当庭所有人,包括陪审团一致认为直接划分瓦片的区域,怕引起瓦片间的情感破裂,于是考虑自H往西移动8厘米在瓦缝隙作临时分割线(即我家屋顶减少8厘米长度,合算H的高度,刚好0.8平方米)。穆里施依此占用我的烟囱0.8平方米,宣称自己是第一个见到晨光的人。这是相当荒谬的事!原本就是我的屋顶,现在因为法庭审判致使我的屋顶面积减少。
2现场所有人都目睹穆里施向瓦片询问:“强行把你们划分离别,你们会痛吗?”瓦片们稀里糊涂纷纷点头。我觉得瓦片们是受穆里施蛊惑,这一点希望黎明公证处查明,我也保留我追究的权利。说到这里,我必须插一句,茂盛的牵牛花居然听从瓦片的唆使,由穆里施家的阳台爬上屋顶,仅仅生长在0.8平方米的H上。我非常不安地觉得,未来的不久,在屋顶周围的(包括但不限于)云朵、空气、香味和露珠将逐渐接受0.8平方米的占有。到时,穆里施也会心安理得认为自己是布里吉斯泰因大街上黎明第一用户。这正是我最为害怕的。
3最恐怖的是,穆里施拿出他的房产证,里面居然注明0.8平方米归属他的财产。对于这点,我是不能接受并怀疑的。在场所有人均已观摩他的房产证,观点各异。我很肯定,房产证是自己发育,自己生长多出0.8平方米面积,不然解释不通啊。至于房产证为何自己发育,这不是我能考虑的,恳请领导部门核查。其实,很久以前,坊间就流传这么一个说法:房产证可怜穆里施的女儿做菜不好吃,于是慢慢生长,给他的屋子增加面积。总之,对有争议的事情,单方面去行动,或只听一面之词,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三、我的请求(解决办法)
1我请求当面核实穆里施房产证的生长依据,查看对方房屋购买合同时间、测绘时间等。
2请求相关部门出面协调双方的面积划分问题,核对申请面积和现实面积等情况,明确范围、瓦片位置和阳光方向。
3如果办证依据与法院判决书之间有冲突,则请住建局提出,请法院协调解决。
4请尊重判决本意和现实,请公证处主持公道,还我赫尔曼斯家族黎明第一用户称号。
5我已提交一次申诉书,没有得到答复,现在我要求黎明公证处书面回复并给出处理意见。
申诉人:弗雷德里克·赫尔曼斯
2013.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