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萌16:“作家杯”第16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选
8355000000084

第84章 闯滩

许畅

浙江省衢州市华茂外国语学校高中部 /高一

一个人走向大河边,一条船从对面的芦苇丛中荡出,八九只鸭子匆匆扑打着游向两旁。天南抬起头来:“二哥!”他用手抹了一把脸,弄得脸上湿淋淋的,眯起眼睛朝船上的人挥手。

二哥比七个月前瘦了不少,衣衫紧紧贴着精壮的身躯。他把船系在岸边,天南跑去帮忙。二哥拉结的时候几次没能系上,天南感觉二哥在发抖。

“怎么了?”天南摸摸二哥的手,二哥的手黝黑粗糙,像爹用的陶制药罐。

“没事天南,你二哥是太高兴了。”二哥拉着天南向前走。“对了,你看二哥给你带了什么?”

“什么?”天南就等着这句话,现在二哥突然说起,天南又惊又喜。

二哥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布包打开是一只小老虎模样的口哨。“喜不喜欢?”

天南把小老虎握在手里,眼睛都笑弯了:“喜欢。”这可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新鲜玩意。

远处是一个低矮的小山坡,山坡上是一座黄泥筑的房子。门前光秃秃的,长着一些棕黄的草。只有一棵歪脖子树立着,是好多年前雷打断的。

天南很想找些话说,可一时间言语仿佛塞住了。二哥一坐下,天南就递给二哥他卷的烟。“尝尝吧。”

二哥很久才注意到天南递过来的烟。“啊,好。”他的目光仍在堂前摆着的大哥和爹的相片上。

“二哥。”天南搓搓手,“今年我可十六了。”

二哥拍拍天南,微微带着笑。“是,天南长大了,看上哪家姑娘了吧。”

“才不是,我想跟你一起去闯滩。”

二哥把烟从嘴上移开,面容一沉。天南站起来,他今年长得特别快,像春笋一样往上蹿,已经和二哥差不多高了。

他把手臂曲起来,臂上的肌肉凸出。“不信你捏,我长大了。”

“不行。”二哥把烟在桌角上敲了敲,“你不行,你不知道有多危险,大哥已经没了!”

“是,你不让我去,你自己行!”天南瞪大眼睛。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二哥好不容易回来了,自己又和他吵。

“咱们家只剩两个了。”二哥叹了口气,进屋去了。

晚上天南跟二哥背靠着背睡觉。二哥呼吸均匀,天南还以为二哥睡着了,没想二哥压低了嗓音叫他:“天南,你睡了吗?”

“还没。”

“这次去做生意,货都被人半路劫走了。”

“啊!”天南惊呼,“怎么会这样。”

“路上碰着一个奇怪的人,说我们家四代以后都不得闯滩。”

天南侧身,许久没回话。他们家很早就有先辈闯滩,至大哥,二哥,他正好第四代。天南一时非常惊悚。

“那人大约是算命先生一类的,在途中问我们讨水喝。”

“我们家的经历他都算出了?”

“这倒没有。”

“那一定是胡说骗钱的,我才不相信。”

“就算你不相信,我也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了。”

天南听不出二哥的语气,他想这莫不是二哥为了不让他去唬他的吧?可万一是真的呢?天南有些不敢往下想了。他盘算着明早去镇上把烟卖了然后去找人算算。

天没大亮天南就起了,把上好的烟条放进背篓里,二哥不知去哪儿了。

烟条没到正午就卖完了,他把铜子用袋子装上扎好。他一时不知道去找谁了。他们家的事这镇上没有谁是不知道的,随便谁都能算出来。

天南一路想一路走,路上的人都会和天南打招呼。他一路走到河边上,又白又肥的鸭子在河里游着,一只只船停在岸边,也不知要开向何方。天南突然感到一种宿命的意味。

他摸到了那只小老虎,然后他轻轻地,怕别人听见似的吹起来。

“呜——呜——”

楼上的人探出头来:“哪家的?”

“我是天南。”天南没有看楼上的人,对着河大声喊:“我是天南!”好像对自己说。

“喂。”一个人拍拍天南肩膀。是二哥以前的雇工。

“你二哥可是回来了?”

“是。”天南看着他苍老的面孔很亲切。

“回来了就好,我现在的主人家请你上去坐坐。”

“哪个?”

“楼上的。”天南看见是那个先前问他哪家的人。“现在谁去闯滩可都归他管。”

天南一下子失了兴趣,二哥一定欠了那人很大一笔钱吧。可是若是二哥不让他去,跟着楼上的人闯也不是不可以。

正在天南心里犹豫不定的时候,他听到二哥喊他。“走了,天南!”

二哥挽着天南。“打扰了,日后再来拜会!”天南刚想说些什么,二哥就用手揪了他一下。

河边的芦苇丛轻轻晃动,二哥拖着他越走越远,他频频回头。那个人还站在河边,佝偻着身子目送他们。河渐渐在天南的视野里消失了。一片余晖。

“脑子里的事不要想了,只要我在你就别想去闯滩。”

二哥的手温热,天南不答话。

“听到没?”

“嗯。”天南很不甘心,扭头又往回望。二哥把天南的头扭回来。“你可记住爹和大哥是怎么没的。”

天南认为一个男人就应该出去闯一闯,但是死,他有些不敢往下想。他其实信二哥对他说的话,但天南想就是死他也想去试。

他摸摸袋子里的铜子,差不多再攒上个一年,快点的话十个月,就够了。他就这样撑船去外面了,他内心隐隐雀跃。

二哥察觉什么似的盯着他的眼睛,河边好像又有船上岸了,有些喧哗。天南把头低下去,我是天南,我才不怕。

等人们散去,大河又恢复了宁静,有些人回来了,而有些人永远没回来。天南在等着这样一个出去的时候,多少人等着这样一个回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