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那边,和你还能通上消息吗?”
“可以的。”乌纳斯答。
“那么……告诉他们,不要轻易动武兴兵,我现在已经脱离了险境,不日就可以返回。”我的手指在杯子上缓缓划圈:“其他的事,一个字也不用说。”
乌纳斯沉默着,点了一下头。
前面传来开门的声音,乌纳斯露出戒备的神情,我说:“不用担心,是伊莫顿回来了。”
他转头看我,我说:“他的脚步声我听得出来。”
伊莫顿的确回来了,他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但是在他喝到之前,那个铜杯已经被捏变型了。
他脸色铁青,站在那里,我清楚的听到他身上手上的骨头因为太用力而轻微的格格响。
“你见到他了?”
“是的,远远的看了一眼。”伊莫顿说:“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在我的想象力,我已经把他杀死了无数次,每一次的方法都不同,每一次用的时间都比上一次更长。”
我拉过他的手,他的掌心滚烫而指尖冰凉。
“现在没有机会,但是以后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点点头,我有些惴惴不安的问:“小金……”
“幸不辱命。”
我看到从他袖中滑出来的金色,欢呼了一声。
可是小金沉沉的一动不动,眼睛也闭着。
“饿的。”伊莫顿说:“它好久没吃东西了,太虚弱。”
那怎么办?饿到这种程度,让它自己醒过来吃东西有点困难。可这个时代也没有营养输液啊。
“我去拌些菜糊给它塞下去,它会好的。”伊莫顿说:“你知道,有的地方蛇会冬眠的,睡很久不吃东西也不会有事。这家伙不会有事,你放心。”
我们三个一起给小金做吃的,因为现在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不过一边做一边在商量关于离开的事。
“他们有没有怀疑你的身份?”
“不会的。”伊莫顿说:“这年头儿谁会怀疑一位高贵的神官呢?”
我笑笑,看着乌纳斯把菜切成条,丁,末儿。他的刀真快,手也快。不过他切菜的时候,为什么带着一股杀气?我想这把青菜生前应该没有得罪过他……
也许他把这把青菜当成了某个假想敌,正在切割着敌人的肉?
“那你看城防什么时候会松下来?我们好能离开?”
“我会让人布置一下,在城外和海边做一个有人逃走的假象,我想,这城防总会松下来的。虽然现在去埃及的海路是被封的严严实实的,但我们可以绕个路,取道亚述那边回埃及去。”伊莫顿捏开小金的嘴,把拌好的菜糊给它喂下去。
吃素的蛇……呃,全天下可能只有这一只吧。
因为匆忙,昨晚离开时把它忘记了。我觉得很对不住它。
但是,很快醒来的小金,却先是暴躁之极,象是被谁扒去了一片鳞咬断了尾巴尖一样游窜不休,接着又象是被扎破的破气球一样扁扁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十分不正常。
我把它抱起来,轻声跟它说抱歉,把它忘在了比泰多王宫里。
小金把头偏过去,不肯理我。
它很生气吧?
我摸摸它,把它放下,但是只是和眨眼的功夫,它就缠到了我手上,缠的特别紧特别紧。
我想它是不是想报复我把它丢下,因此想把自己勒进我的皮肉里去。
我让伊莫顿替我找了两身男装,我的个子不算短,所以稍瘦些的男式袍子我可以穿得上,然后我想把头发削短,可是我身边的两个男人死活不同意。伊莫顿说事情并没有危险到那一步,乌纳斯说比泰多人有留发的习惯,他们还会在头发里藏小刀,所以我的头发也可以只绑起来而不用剪掉。
然后剩下的时间我们挖了个地窖,这个很有必要。因为刚挖好坑,做了隐蔽,又一次巡查又光临了。
我和乌纳斯一起坐在地窖里,地窄的底和四壁都用石板撑住,并不觉得潮湿,也不觉得有特别大的泥腥味。我们听着那些人进来,搜查,然后又离开。
还有食物的问题,因为伊莫顿自己住这个在神殿后面的院子,原来自己不开伙,但是别人只送一份食物,我们却有三个人,显然是不够的。于是乌纳斯每天出去,买或是偷点食物,我向他讨教关于剑术的实战经验,我的实战是远远不够的,和他这种满身是刀杀人不眨眼的专业人士比我就是业余中的业余,这种经验不是在深宫中过的好日子就可以学到的,我要学的东西,真的有很多。
比如,伊莫顿和乌纳斯都能做食物,味道还不错,而我,虽然这几年顿顿都吃好的,可是十指真的是从未沾过一滴阳春水。真让我下一次厨,我能做出什么来真的很难说。那个老男人当时是教了我一些如何在野外生存的知识,可是知道和实践是两码事。
想到老男人,难免就会想到那时候的另一个人。
化名叫路卡的伊兹密。
那时候他看起来……还是个玉树似的少年。
现在……外表还是玉树,不过是一颗芯子已经黑掉烂掉的玉树。
那个和我一起吃烤肉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乌纳斯告诉我,他的反应已经成了本能,刀刃接近的时候,连汗毛都会竖起来。对杀机的判断,对攻击的敏感……
我想这些我真的需要磨练,以前我太依赖小金了。
乌纳斯有几次夜间消消潜出去,但是我想如果他的目标是再杀一次伊兹密,那么这个任务现阶段是不可能完成的,伊莫顿也是这样劝他,告诉他现在我们还是身置险地,就算能杀了他,三个人恐怕也就一起暴露了。
乌纳斯比原来更沉默了,整天擦拭他的刃首和剑。
比泰多王城仍然是彻底的被封锁着,比泰多王和王子都重伤不起,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炎症是可以要命的。没有人能进来,也没能有人能出去。那些兵丁还是挨家在搜索刺客,但是一回比一回更象例行公事。
夜间我醒了过来,伊莫顿把床让了给我,他和乌纳斯都在外间打地铺。
我觉得身上有点冷,汗涔涔的。
伊莫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怎么了?”
我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没什么……我做了个恶梦。”
他沉默了一下:“要喝水吗?”
“不用了。”我想了想:“你能不能……”
我的要求还没有说出来,已经听到他起身的动静,拿着毡子和枕头进来,铺在我的床前。
我抱着毯子看着他,他低声说:“我在这里陪你,睡吧,不用怕。”
我点点头,重又躺下。
伊莫顿在黑暗中轻声念诵诗歌……
尼罗河,生命之河……
从起点,流淌至永恒……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扣人心弦的磁性,象是回旋的夜风,也象是……
象是尼罗河水缓缓流淌的声音,让人心中莫名的宁定沉醉。
我不知道他一直念了多久,我只记得,似乎那温暖和缓的声音,一直没有消失。
一直都在,让我踏实而安心。
第二天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伊莫顿的故布疑阵终于起了作用。不是我说,这个故布疑阵也需要点本事,不能太明显,会让人质疑。当然,太浅显了,又不大容易让人发现。伊莫顿花了这么几天的功夫,还有埃及那边潜来的探子一起齐心合力,终于比泰多人撤了出城的戒严令。但是海禁仍在。
我们终于可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