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蒋介石专机刚从福州的南郊机场轰鸣着飞向他的第二站时,6月21日,在北平郊外香山脚下的双清别墅里,毛泽东起草了致华东局并告粟裕、张震、周骏鸣的电报:“在你们面前目前几个月内有四件大工作:(一)经营以上海为中心的苏、浙、皖、赣新占城乡广大地区;(二)占领福建及厦门;(三)帮助二野西进;(四)准备占领台湾。”
也在同一天,毛泽东和朱德还向起义的国民党原广州绥靖公署副主任吴奇伟等人致电:“接读诸先生5月14日宣言,决心脱离国民党反动派,加入人民解放军行列,极为欣慰。希望你们遵守人民解放军制度,改造部队,与人民解放军整个力量协同一致,为解放广东全省而奋斗。同时,告诉广东的一切国民党军,凡愿脱离反动派加入人民解放军方面者,我们将一律不咎既往,表示欢迎。”
6月25日,三野指挥部遵照毛泽东和中央军委的指示,向十兵团下达结束休整提前入闽的命令。
7月2日,十兵团从浙江省嘉兴县乘火车,沿浙赣线西进,在浙江省的江山县和江西省上饶下车,然后分成两路急速向闽北挺进。
福建本来就是一个多山的省份,加上此次十兵团入闽作战采取的策略是出其不意,克敌必胜,务求歼敌于陆路,故各部选取行军路线多为没有人烟的地势险要的崇山峻岭和原始森林,以增加大部队行军的隐蔽性。
7月的闽北大地正值三伏酷暑,天气阴晴不定,一会儿骄阳似火,晒得大地热气升腾;一会儿雷电交加,暴雨倾盆,把人浇得分不出东南西北。而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丛林中的蚊虫和蛇蝎的叮咬,使这支在山东老解放区组建起来的“北方军”遇到了比攻坚战更难以克服的困难———疟疾和烂裆症。全兵团的非战斗减员急剧上升,大大影响了部队的行军速度,致使两百多公里的路竟用了二十多天的时间。
7月26日,兵团部率二十八军、三十一军经浦城到达建瓯,二十九军经崇安到达建阳、南平,这样十兵团的三个野战军都已按照要求到达了战役集合地。
到达建瓯后,兵团立刻召开军以上首长作战会议。主持会议的是兵团司令叶飞。这是个年轻的将领,当年刚满34岁。他可以说是个地道的“南方兵”。他出生在菲律宾吕宋岛的一个山区小镇。父亲是从福建南安县漂洋过海到菲律宾谋生的贫苦农民。叶飞有两个母亲。亲生母亲是菲律宾人,通晓英语,她从小就教叶飞英语。叶飞5岁时离开生母回国,跟父亲的原配妻子生活。这个国内母亲没有生育,将叶飞及同时回国的二哥当做亲生儿子一样抚养。他在厦门读到中学毕业就出外参加革命,与家庭失去联系。这次进军福建,他才见到国内母亲,以后接她去福州同住。他因为有这种特殊的经历,被人们称为“华侨将军”。
叶飞一边听着大家的发言,一边记录一些要点。在这种时候,尽管与会者议论纷纷,但最终还是要听主持会议者的,他毕竟了解上级精神和全局。叶飞和政委韦国清、省委书记张鼎丞商量一下,站了起来。他的语调里还带着闽南口音:“同志们,渡江战役、上海战役刚刚结束,中央和三野总部就命令我们入闽,参加解放全福建的战斗,可以说是对我们的信赖和鼓励。因此,大家不可以满足和骄傲,要乘胜前进,打好这一仗。”
与会的军长们都知道,还在上海战役正打得不可开交之时,5月23日,毛泽东就代表中央军委电示三野:“提早入闽,争取6、7两月内占领福州、泉州、漳州及其他要点,并准备相机夺取厦门。”毛泽东的意图很明确:为了一鼓作气追歼土崩瓦解的国民党军,也为了最后消除美国武装进一步的危险,必须在1950年内解放全中国,而福州、厦门等地与台湾隔海相望,是必须尽早夺取之地。
叶飞再次强调了这一点:“全国形势大家也都知道,一派大好。蒋介石已兵败如山倒,不堪一击,因此,我们要遵照毛主席的指示,不给敌人以任何喘息之机。穷追猛打,彻底消灭之。”
在下面的发言中,叶飞讲起敌情:从地下党同志那里了解的确切情报说,福州地区敌军约六万人,是朱绍良、李延年管辖的六兵团。分布是:敌二十五、九十六军为左翼,位于城西北闽西侧地区;敌七十四军为右翼,位于连江、头一线;敌七十三军驻守福清、平潭岛;福州市区由敌一○六军防守。分两步防守,一是拒我军于闽清、罗源一带,保住福州。二是如闽东、闽北防线被我军突破,敌则可由海路逃往平潭等岛屿,或陆路西窜沿福厦公路逃往厦门、漳州及广东等地。
叶飞司令员在权衡了各种作战方案后,向各军下达命令:以三十一军为左路军,由古田出发,担任攻占连江、头、马尾,断敌军海上逃路的任务,马尾占领后迅速向福州守敌发起攻击;以二十九军为右路军,由尤溪、南平出发,实施大迂回,担任攻占福清、宏路,截断福州朱绍良、李延年与厦门汤恩伯之间的联系,断其陆路南逃的任务;以二十八军为中路军,担任由古田向福州正面攻击的任务。
当时解放军的部队都是“旱鸭子”。叶飞的第十兵团,是渡江战役之前组建的。该兵团大多数部队的前身,是山东老根据地的八路军地方部队,指战员基本是北方汉子,不熟悉水战。外加过去日本人在厦门构筑的工事非常隐蔽,与海礁、岩石的颜色差不多,不易观察,不到近处不能发现。叶飞的部队还没有打过如此设防的岛屿,敌人离台湾又近,又有海、空军的协助,所以这次要以木船渡海登陆攻取厦门的任务是艰巨的,谁也不敢轻敌。
也就在叶飞他们谋划攻取福州、厦门的那一天———7月26日,李宗仁飞到了福州巡视,福建省主席朱绍良招待甚周,策动市民夹道欢迎,情绪之热烈,很让李宗仁激动。但蒋介石闻知后甚不快,加上上次蒋赴福州,得知朱绍良对蒋阳奉阴违,抗共不力,受福建地方势力左右;于是,蒋下决心换马。8月上旬,解放军攻占福州之前,汤恩伯忽衔蒋命飞赴福州,在机场打电话给朱绍良,约朱来机场相商要务。朱绍良当即赶到机场。汤恩伯话未多说,即出示蒋介石的手令,上面写着朱已撤职,由汤接替。朱绍良大惊但也无奈,只好同汤回省府赶办移交。汤说不必了,便催促朱即刻登机飞往台湾,简直如绑票一般。汤恩伯便做起新任福建省主席来了。此事直到福建省政府有一职员离职到广州,李宗仁才得知,气不打一处来:“蒋先生今日在宪法面前只是一个平民,以一个平民随便撤换封疆大吏,成何体统?”
李宗仁作为代总统,公开声明不同意。汤恩伯获知后,便给蒋介石去电要辞职。这么一弄,福州的守备更是混乱不堪。
十兵团所属的三个野战军紧密配合,协同作战,于8月17日解放福州。除少数残敌逃到平潭和厦门岛,共歼敌1个兵团部、5个军部、14个师约5万人。
这样,提前入闽作战的十兵团,第一阶段非常顺利,很快在福建境内站稳了脚跟,而残存的蒋军龟缩在闽南的漳州、泉州和厦门的几个孤岛上,惶惶不可终日。
最难度日的自然要数蒋介石了。9月初,他回到台湾高雄要塞,回望隔海之大陆,心如铅坠。本指望扼守于长江天堑,保半壁江山,结果梦灭烟消。后又寄希望于上海之役,不曾想又是兵败如山。不仅在国人面前无颜强辞,就是在洋人面前也没了脸面。如此一来,即使有个第三次世界大战,也难以在国际上争到一席之地,他越想越气,恨得用手杖指地戳天,向警卫人员瞪眼睛。
10月初,共和国还沉浸在开国大典的欢乐中,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们常常为商讨诸多大事而彻夜不眠。然而这种忙碌是愉快的,有时是激动不已的。而此时,穷途末路的蒋介石以“避寿”为名,在蒋经国、谷正伦等亲信簇拥下,来到风光秀丽的阿里山。
蒋介石一生爱山,也似乎总想从山中取点灵气,却难以遂愿。这天他来到山下时已是脸色泛白,透出倦色。随从们赶紧将他扶上软床,待其稍稍缓过气,才登上山去。专车沿着崎岖的山道盘旋而上。山,隐隐约约,像云,又像海上的岛屿。山峰攒簇,像梳妆打扮的仙女,脉脉含情,凝眸不语。就是这等好风景,也未曾打动车内的蒋介石,反倒勾起他思乡之情:溪口镇也是在群山环抱之中。
车行一小时后,都下车去观赏“神木”。这是一株“亚洲树王”,已长了三千余年,树围二十多米,高过20层楼,异常壮观。谷正伦奉迎道:“愿总统寿比神木,万年长青。”蒋介石目光闪动一下,还是高兴不起来,叹道:“人的寿命和这棵神树比起来,实在太短促了。”
当晚,在贵宾馆附近举办了一次篝火晚会。参加的人边歌边舞,蒋介石只在旁边观看。由谷正伦代表在场者向蒋介石致祝寿词,蒋也是无动于衷。
就这样,在阿里山的两天多时间里,蒋介石没有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