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鹤宁易美好的笑容在目光转向天花板时僵住了。
“我讨厌回来。”男人的好心情飞到九霄云外，却连抱怨都不敢太大声。
“我讨厌自我欺骗，更讨厌自我欺骗到一半时失败了。”他怨气很重地嘀咕着。
鹤宁易把自己先前脱下的斗篷抖了抖，挂在四面墙壁唯一的挂钩上，小心翼翼不碰到一些……可怕的东西。
他不得不与这些可怕的东西呆在同一个屋檐下。
环视四周，“房间内只有一个冰柜”这种形容倒也不准确。
黎瑾国百业俱兴，古式建筑工艺奇巧发达，凝结了很高的指挥水平。按黎瑾国一般房屋规格来说，占地将近一公顷的宅子，起码会有三到四重院落，十几间屋舍，每重小套院都可以布置出水环石绕、亭台迂折的精巧效果。
这个院子里只有一间房。
进了院子，只要再多迈一步，就可以进屋。
巨大的房间换算成现在的单位，有将近九千平方米大小，如同巨大的厂房或者仓库。四围墙壁全是只刷了一层白浆的简易白坯。薄薄的白色浆粉之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符痕迹。被浆粉一涂，满墙的符号既不干净也不清晰，看起来相当污浊斑驳。
没有隔间，没有多余梁柱，没有窗户，没有任何可能再多花一个铜币的陈设。
几盏不知用什么材料燃烧的明亮灯火悬浮在半空中，连灯架和灯罩也没有。
作为如此巨大而且“豪华”的屋子，房间内唯一让人叹为观止的存在，不是摆在正中的、带着强烈穿越/跨时代色彩的冰柜——尽管从未有穿越者特意把冰柜带在身上，也算是一种先例和独创了。
真正让人侧目的，是横贯在屋舍半空，长达几十米、宽近百米的巨大黑洞——灯火的光线至此戛然而止，只有巨大的、完全黑暗的盲点。
若不是有这座特殊的房间把黑洞严密包围住，任何看到这个黑洞的人，恐怕都会不自觉失去对大小概念的判断力。
巨大完整的黑洞周围，还有很多因为扭曲空间喷溅而成的细小盲点，几乎遍布房间的各个角落。
“这……总是藏着不是办法啊。”鹤宁易苦着脸叹了口气，用手指戳了戳诡异区域的边缘。
他面前的这个黑洞并非是宇宙的天体形态，而是被他穿入位面的力量腐蚀而成的特殊区域。
区域内的景象超出了人类的接受范围，出于某种人类机体的自我保护能力，看到这个区域的人都会自动忽略掉区域的内在模样，所见唯有一片被吞噬掉的盲点，所以区域看起来如同“黑洞”一样。只能说，“不知者”是幸福的，也是幸运的。
在鹤宁易的眼中，所谓的黑洞或者盲点则是另一番模样了。
他所看到的，是“真相”。
真相是狰狞的。
这个区域内部并不存在时间和空间的意义，它涵盖一切又空无一物，拥有极端的扭曲恐怖绝望、亦包含着至高的欲_望和幻梦。区域中的一切超越了文明认知，也超越了逻辑与因果，所以没有办法、也没有词汇可以形容究竟是何模样。
这区域正是属于广域——那个在刘翠翠梦境中出现的巨大世界。在广域世界里，没有时空的状态叫做“无维”，能够轻易摧毁任何具有维度与标尺的界元。
鹤宁易正是广域世界的一份子，而且是力量极高的存在，这也是他为何能看到“真相”的原因。
即便是他，也不能预料常人接触这个扭曲区域的后果——这个位面的人也许无法接近触摸，永远被隔绝在“无维”之外；也许会被瞬间吞噬。
他不知道——因为没人有机会尝试。
一旦广域世界的区域嵌入小域世界，小域世界会瞬间湮灭。
这个“黑洞”仍然悬浮在此，没有摧毁小域世界，也没有其他动静。
这比直截了当地毁掉一切更可怕：就像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
用句俗语来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不怕末日降临，就怕明年才末日。”
注视着边缘纹丝不动、内部不断变幻演化的区域，鹤宁易心悸不已，战战兢兢，甚至产生了一种高压情绪之下的恶心感。
他不喜欢自己的“故乡”。
不管喜不喜欢，他不禁再次回想起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刻……
至此，刘翠翠还不知道，在她偷包子那夜，梦中离奇诡谲的广域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刘翠翠不知道，梦中的世界与现实中的自己有何牵扯；更没有读懂《九王夺女商》的暗示。
尽管看起来超级不靠谱……
种种诡异巨大的存在都是真的。
由一个宝藏引发的大苦逼时代也是存在的。
就连群情涌动的大苦逼时代的英文翻译Great KuBigation都是存在的。
而那个限制广域存在对小域世界影响的可笑公约也是确实存在的，并且已经被推广了。
根据公约的限制，作为公约遵守者之一的鹤宁易没办法随意进入小域世界，除非这里有他的心爱事物，有他的灵魂寄托，他才能突破广域世界与小域世界之间的壁障，自动封存巨大的毁灭力，确保小域世界的正常秩序。
看似简单，其实很难。
只有极少的广域存在找到了自己的寄托是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太过空茫，太过自我放任，太过长久——连时间和空间都是没有意义，自己的存在又是什么意义呢？——也许这个公约也不会出现吧。
“真正需要呵护的不是小域世界，而是我们自己。”公约的制定者丑门海是这样说的，而且她花了很多代价在里面，并认真负责地记录下一个又一个广域存在受公约影响的生活，作为日后参照的详细案例。
正因为如此，鹤宁易先前自语时提到的“妲虺”、“轸空”之流都没能成功进入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里没有妲虺与轸空想要的。
鹤宁易是个聪明的家伙，起码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而他也是这么贯彻的。
他先把自己最爱的事物扔进这个位面，再追随其落入此间——也就是说，他跟着一个大冰柜轰然落入这个世界。
有没有哪位会做五以内加减法的高人，来分析一下这事儿的可行性？
……
会三以内加法的呢？有没有？
……
好吧，我来揭晓答案。就算不揭晓，如今鹤宁易屋子里占地六千平米的巨大黑洞可以昭示一切。
就在鹤宁易成功落在这个世界、并为之松一口气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前方出现了一个非常小的黑点。
没有色彩，无法形容，维度无效的广域黑点。
这种不祥的东西，曾被形象地称作是“湮种”。
男人抱头大叫一声：“完了！！！这小说要完结了混蛋！！！！！！”
因为鹤宁易错误的估算，他没有控制好力量，撕裂的威力远远不能为这个时空所承受，广域力量瞬间扭曲了这个位面毫厘大的一点点区域，将其异变。更糟糕的是，这异变的区域如同腐蚀着纸张的强酸一般，不断侵蚀扩散，边缘处燃起苍白低温的火焰。
确切来说，那不是火，只是火苗状蔓延的绝对低温——负能量的极致。众所周知，熵可以用来衡量能量和秩序。能量越低，混乱越高，熵值也就越高。
然而，能量降低只零不是熵的最大值，有些很高熵值的事物或空间，不管从外界投入多少能量都不会显示出能量，就像刘翠翠那种吃货，不管给她多少鸡肉都填不饱她的肚子。
彻底的无序与混乱把变异区域内的熵最大化了，此处空间开始热寂，并不断吸收周围的能量以减小熵量——
简单地说，混乱开始扩散了。
鹤宁易来自广域，穿梭过很多世界，纵览各种文明和科技，深知这种状态的危险性。
他没忘把心爱的冰柜往远处一推，然后将自己能在小域世界调动的力量提升到极致，所有能量一股脑招呼上去，妄图填补空白，修复错误。
没有用——当然也没有任何反噬。让一个神通无比的广域存在对广域空间使劲，就如同让一个大力士对着空气挥拳，或者让一头巨鲨与海水搏斗一般，没有任何效力与意义。
鹤宁易哀叫一声，焦虑地团团打转，部分身躯已经因为情绪的冲击原身化，铺盖得满地都是。
广域世界所有能想到的，所有成形兵刃、残兵毁剑、还有所有金属的混合体——以及肉眼可见的杀意与霸意，将千米见方的地面铺盖如同焦土荒夷。
他是武道与征战的顶点，广域中名为“不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