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希拉摊开手,“我的确对你信心十足,但也许法师们并不乐意等待太久的时间。”
的确如此。雾月将要结束,而错过最后的几天,法师们想要继续前往安卡斯大陆要么选择再等上十二个月,要么就选择法师协会的远距离传送魔法阵。关于这两点,法师们都说了不。
“我耗费漫长的时间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呆在铁堡看十二个月的冰雪。”亚卡拉毫不客气地这么说道,“事实上,我对这里已经非常厌烦,迫不及待回到安卡斯去。”
“哪怕是诺斯德费尔也不能代替我走进魔法阵。”夏仲带着嫌恶的表情说,他看上去对这个可能性倒尽了胃口,“不,绝对不。”
法师们在离开前给佣兵留下了最后通牒:他们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而法师并不认为在铁堡多呆一天是个好主意。
“所以,”巡游者总结道,“我们时间不多,选择也不多。”
即使是努克,这时也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他们迅速改变了计划,游荡者一旦发现阿里的下落,营救行动立刻开始。希拉数了数佣兵们的人手,对这个计划勉强有了一汤勺的信心。
“大人说他和亚卡拉大人将负责接应和……”沙弥扬人将直刀抽出刀鞘,以最挑剔的目光从刀尖滑至刀锷,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其后的部分。”
这真是太好了。牧师在心底喃喃自语。
爱德丽菲斯的信众将目光投向窗外。阴郁的天空翻滚着大片的,连绵不断的深灰色云层,这些奥萨斯洛夫的斗篷隐隐漏出了几丝光亮。安娜认出了它们的影子,巨大的雷电照亮了云层,这些糺结的金蛇跳着狂乱的舞蹈,以最肆无忌惮的姿态向人类展现它们的身姿。
仅仅几天之后,狂暴的雷电会乘着风雪的羽翼降临到这片大陆上。持续六个月以上的冬季将正式拉开序幕,向人类展现出西萨迪斯大陆最残酷的那一面。毫无停息的暴风雪和极度的酷寒封冻了大地和天空的一切,阿尔卡特海峡将掀起滔天巨浪,席卷天地间一切阻拦它的力量,让世间万物为之而颤抖。
而现在,道路上的积雪已深至小腿。就像跗骨之蛆,这些初期只是城市点缀的小东西逐渐变得厚重,它融化成水,凝结为冰,它为每一个屋檐挂上无数尖利的冰棱,为每一个屋顶增添不堪重负的分量。它掩盖大地所有的痕迹,涅灭一切生物活下去的希望。它是北风之神奥萨斯洛夫最心爱的玩具,亦是这位准神最犀利的武器。
这座城市生来与冰雪为伴。他曾在无数个暴风雪中濒临毁灭,又顽强地挺了过来。它庇护居住在这里的人类,不论种族,不论信仰。它的创造者沉默寡言,顽固强硬,这让它并不容易受人喜爱,但确实最令人信赖的依靠。
这里是西萨迪斯,这里是西格玛,这里是铁堡。
佣兵们的讨论就此告一段落。所有人开始挑选合适的武器,丢弃暂时会成为累赘的部分。他们束紧铠甲,无论是神殿的细鳞甲还是盗贼工会的皮甲;希拉精心挑选出最合适的箭矢——尾羽齐整,箭头锋利,箭身则光滑平直。而沙弥扬人则将直刀固定在第一时间内可以出鞘的部位,然后背负上大弓,这让女战士看上去英气勃勃。
游荡者慎重地为匕首反复涂抹毒药,确保武器的每一部分都涂上了过于饱满的药剂,这让那把钢铁制品看上去呈现出诡异的幽蓝。努克说这会保持十二个卡比左右——“即使是格德尔白熊,挨上那么一刀也得马上去奥斯法的殿堂做客。”
牧师低头跪在角落里,女孩的双手相握紧扣,嘴唇翕动,佣兵们低低的谈话声无法将祷告声盖过去:“……爱德丽菲斯,你是父神最珍贵的女儿,教导我们以慈爱与怜悯,你是万物的母亲,是一切生命的开始……求您庇护吾等,免遭厄运,免遭伤害……”
这祷告逐渐房间中唯一响起的声音:“你的怒火燃烧世间所有罪恶,你的力量庇护从天上到地下的所有生物,你行使父神的权柄,乐享神国的荣光,你是骄傲的,唯一的,世人敬爱你,信众跟随你,你是美,是善,是一切德行的化身。吾将在你的旨意下行走世间,一切赞美,荣光皆归于你。”
“就这样。”
铁堡的驿馆与这座城市里的其他建筑一般无二:意思是足够低调,厚重与……丑陋。原本青色的外墙在岁月的消磨中变成无法改变的灰色,只有三层楼,条形的窗户窄小得让人看见的第一眼就可以想象房间内如何阴暗,沉重的木门,没有上漆,用厚实的铁条箍紧。
“父神哪,我可不愿意住这样的屋子。”努克低低抱怨道,瑟吉欧人正在同伴的掩护下努力锯开一扇窗户的栏杆——铁制,足有婴儿的手臂粗。“西格玛人打算让所有的屋子看上去都像牢房吗!?”
“闭嘴!”希拉低声骂道:“你快干你的活儿罢!”巡游者已将所有的羽箭抹上了黑炭,他确信不会因为箭矢的反光而暴露位置,“西格玛人也不会愿意你住进他们的屋子!”
游荡者不再吭声。他极其缓慢地拉动手中细小的钢锯条,确保没有更多的声音能够传出来。而其他人则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在附近所有建筑的最高点,沙弥扬人抱着大弓等在那儿——她将在第一时间解除佣兵们的危险。
一切看上去都完美无缺。但希拉心底却隐隐不安。但他确实没有更多的选择。
在一个卡比的钟点前,佣兵们潜入了这处庞大的建筑:它并不像南大陆的驿馆那样通常只有一栋高达数层的楼房;在西格玛,驿馆通常由三到五个低矮的建筑组成,在此之外,偶尔还会再修建一两栋远离主体建筑的别馆——为了安置牲畜和仆人什么的。
萨苏斯今晚冲入侵者打了个酒味十足的嗝儿。傍晚刮起了暴风雪,卫兵们躲进了温暖的塔楼和门房,而驿馆附近根本没有民居,不用担心被任何无聊且试图高密的人发现。
在法师们卷轴的帮助下,佣兵们顺利溜进了这所沉默的建筑中。他们以各种方法查看,盗贼潜入,使用法师的卷轴,牧师甚至冒险使用了一个神术:“观察者”——需要十个卡尔的准备时间,效果仅仅能观察目标半个卡尔,一天仅能使用一次。唯一的优点是,在这半个卡尔中,目标对你如同透明。墙与其他遮蔽物在“观察者”面前透明得就像玻璃。
“他不在这儿。”牧师失望地说。她手上那块小小的水晶碎成了粉末,很快消失在了风雪中。“爱德丽菲斯在上,倒霉透顶。”寒冷也无法浇灭安娜的愤怒,“堕落的贵族,听听我都看到了什么!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她飞快地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爱德丽菲斯,请宽恕我!”
“行啦!”努克含含糊糊的声音混进风声中传过来,“女神准能知道你的不得已……让我们看看……这里有没有那头愚蠢的公角马……”
这是瑟吉欧人为风狼领袖新取的外号。
三个人鬼鬼祟祟地再次藏进了风雪中。他们的脚印很快被狂躁的寒风刮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等等……我是说……”希拉皱了皱鼻子——在这个过于寒冷的天气里可并不容易,“我闻到了什么?”
他们躲在几棵马尾松的背后,足够粗壮的树干很好地掩饰了佣兵们的身影。
“你发现了什么?”牧师立刻充满希翼地问道,不忘压低声音。
“混杂着马粪,茶叶还有松香的味道。”希拉再次吸了吸鼻子,“父神哪,这真让人受不了!”巡游者抱怨道:“他们总是不记得把自己弄干净点儿!”
瑟吉欧人与牧师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睛里找到狂喜的影子。
“我得再次感谢女神!”安娜的声音里喜悦无限,“可总算让我们找到了!”
“嘿,还有萨苏斯!噢!”
“……这个问题可以稍后再说。”
“停止!”希拉忍无可忍地盯着也许是高兴过头的同伴,“听着,我们还什么都没开始做,也许在这里,也许这里只有几个臭烘烘的荷尔人!”
安娜将兜帽往下再拉了拉,防止粗大的雪砾扑打到脸上。“得了吧,别告诉我你不高兴……”她嘟囔着说,不忘警惕地观察周围的情况,“好了,在哪个方向?那栋楼么?”女孩指向不远处的一栋黑暗的建筑。
“……不。事实上,”希拉露出奇妙的笑容,“我就在这儿闻到的。”
三个人尽可能的围拢起来。“你确定?”努克在不会暴露身形的前提下谨慎地观察这片小小的林地。大雪覆盖了每一个角落,或者这儿还有片草坪,但现在看起来,除了皑皑冰雪别无其他。高大的马尾松被压低了枝干,佣兵们确信,只需要动作大上那么一点,从树上摇下来的积雪就能活埋了他们。
“对。”他在心底补充了一句,我可不是乌兰尔猎犬。
瑟吉欧人再次仔细观察,“我不确定,伙计。”他很轻地摇头,“但的确看不出有什么……机关,通风口,或者地道?”
希拉有些焦虑。“肯定在这儿!至少也有线索!听着,”巡游者压低声音,“现在下着雪呢,就算在一卡尔之前留下的味道现在也准没有了!可是,”他努力抽动鼻翼,“味儿这可真浓啊!”
“我想希拉是对的。”牧师若有所思地说道,“因为我也闻到了。”
努克将两个人扒拉开,开始搜索每个缝隙。然后显然瑟吉欧人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他显然找到了什么。
“绝妙的设计!”努克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噢,这帮西格玛人!我敢保证这法子再好没有了!”
游荡者用手迅速在某棵松树下挖起来。刨开积雪和其下薄薄的土层之后,木板的一部分露了出来。
“感谢萨苏斯!”努克激动地讲诉他是怎么发现这个隐蔽的地道口,“我搜索了每棵树,父神在上,越往下味儿越浓!然后是你们给了我提示!”
“所以?”另外两个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们之前站在这里的时候,脚印可没有这么深!可是你看,”他指向另外一处呆过的地方,“那里深多了!”
西萨迪斯的土地与其他两块大陆相比,意外地格外柔软,虽然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增添了无数的麻烦——时常需要修缮的道路,短暂夏季里不时出现的泥石流和山洪,以及不得不增加深度的地基,这仅是一部分而已。
但今天,佣兵们从心底感谢这块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