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红楼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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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谙百态众生嗔痴贪恋 (1)

甄宝玉--应作真时假,反作假时真

甄宝玉是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之子。

甄应嘉,谐音“真应假”,或“真映假”,寓意甄宝玉映照着贾宝玉、假事映照着真事。而江南甄家即“江南真家”,也便是作者曹雪芹的家族。赵嬷嬷曾讲“当年太祖皇帝仿舜巡时,甄家曾接驾四次”,即是康熙南巡六次,四次住在曹家。

甄宝玉与贾宝玉无论从相貌与品性皆如一人,也便代表着贾宝玉所经历之事便是甄宝玉之事,也即曹家之事。脂砚斋就曾批:“甄家之宝玉乃上半部不写者,故此处极力表明,以遥照贾家之宝玉。凡写贾宝玉文,则正为真宝玉传影。”

真宝玉,或许就是作者自己吧!

“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之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如此秉天地灵气而生的贾宝玉与甄宝玉,难分彼此,互相映衬,共同提醒着我们《红楼梦》本来就是一个既有现实又有梦境的故事。

甄宝玉在第一回中,就在贾雨村的口中出现。贾雨村曾说甄宝玉是个极喜欢与女孩儿们在一起的公子,常对小厮们说“女儿”二字比那瑞兽珍禽、奇花异草还尊贵呢,他还在老爷笞楚、疼痛难忍时口内乱喊着姐姐妹妹,便不觉疼了。

真是活脱脱的一个贾宝玉啊!两个宝玉不仅相貌一致,品性都一样,也难怪真即是假,假即是真了,也无所谓真、无所谓假了,反正真假都一样!

曹雪芹将一个宝玉,分成两个人物来写,这种写法叫做虚实互藏、双向传影。而甄宝玉的出现,从前文提及后,一直到甄家被抄,才又出现在书中、出现在贾宝玉的梦里,实在就是作者为了写曹家在金陵与在京都所处的两个境地而布设与解惑的手段。

在那次梦里,贾宝玉与甄宝玉第一次相见;在那次梦里,贾宝玉变成了臭小厮;在那次梦里,贾宝玉看到了另外的鸳鸯、袭人、平儿等人;在那次梦里,贾宝玉听甄宝玉讲诉着梦见自己的故事;在那次梦里,贾宝玉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就仿佛是庄周梦蝶,也仿佛是假作真时真亦假。一场梦,一场幻,无限的哲理与意蕴深涵其中。而贾宝玉梦醒之时,面前即是一面大镜子,而大镜子中的自己,正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宝玉快回来!宝玉快回来!”

这段情节,简直如神来之笔,读来更无比惊悸、震撼。而镜子的影射之意,足以明示真假宝玉的统一。一个是梦外的宝玉,一个是梦中的宝玉,一个是真性真情的宝玉,一个是被现实熏陶的皮囊宝玉。

当贾雨村谈到他的一位学生甄宝玉时,贾宝玉的故事即将开始;当江南甄家遣人来贾府,谈及甄宝玉与贾宝玉相似时,贾宝玉的故事正在继续;当贾宝玉在梦中见到了甄宝玉时,贾宝玉骨子里的痴狂与爱已经狂烈地燃烧。

贾宝玉正为爱痴,为爱狂,为爱轰轰烈烈的争取时,甄宝玉在做什么?

贾宝玉即甄宝玉的真性情,甄宝玉即贾宝玉的俗世身。当贾宝玉成为甄宝玉,即是向专制礼教做出屈服,当甄宝玉成为贾宝玉,即是对理想世界的倾心。贾宝玉的痴狂,是因情而种,因情而生,因情而存在。为了这份情,贾宝玉不惜出家、不惜一死、不惜一切化为飞灰。这份真性,实令梦外的所有甄宝玉羡慕,也实是梦外的所有甄宝玉们心底的向往、心底的梦!

这个梦,也是曹雪芹的梦,也是曹雪芹的向往。

甄宝玉的出现与贾宝玉的梦醒,就仿佛一场美梦从开始已经走向了结束,在此时,是一种预示与提醒。或许,也是贾家即将面临被抄家前的最后一瞬。当这场梦真的消失时,所有对于真情真性的信仰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碍。甄宝玉与贾宝玉,同时遭受了几尽灭顶的迫害。

本来,贾宝玉即是神瑛侍者,下凡经历一番人世繁华,而神瑛侍者下凡为贾宝玉,即是借了人世间甄宝玉的皮囊,贾宝玉在梦中见到甄宝玉,即是看清了另一个真实的自己,原来,自己不过是一个臭小厮,原来,尊贵不过一时,原来,自己空有皮囊,因此,他在清醒后,突然就明白了真性真情,所以,再也不会天真的胡闹,再也不会只顾顽皮,而是更多地懂得了人的情性与真爱。

甄宝玉的假,贾宝玉的真,就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样,此中之境,此中真性,此中痴情,令人常思常新、久久寻味!各人有各人的体会,各人有各人的感受和领悟!

北静王--相遇处相遇,倾情时倾情

秦可卿出殡时,宝玉初遇北静王。彼时,北静王年未弱冠,头戴净白簪缨银翅王帽,身穿江牙海水五爪龙白蟒袍,腰系着碧玉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质如清流,俊逸不凡。

就在宝玉初遇北静王之前,就已听闻北静王既贤又德、才貌双全、风流跌宕,不为官俗国体所缚,便每思相会,只是不能如愿。而北静王也对宝玉有所耳闻,因此,与宝玉一见之下,赞不绝口,称宝玉果然如“宝”似“玉”。

二人之见,都遂了彼此的心愿。有如金风玉露相逢,又如碧湖皓月同在。

北静王对贾政说:“小王虽不才,却多蒙海上众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另垂青,是以寒邸高人颇聚。令郎常去谈会谈会,则学问可以日进矣。”

此番话难免令人多想,之前,宝玉便以一同读书为由,与秦钟厮混在一起。而另一方面,以北静王尊贵之躯,为贾府的一个重孙媳妇亲祭,实是令人费解,而其他几位王爷则是路祭。随后,北静王又将皇帝所赐的一串念珠赠与宝玉,很是让人怀疑北静王是以祭奠为由,一探宝玉。

随后,当宝玉为金钏作祭时,以去北静王府为理由,而众人无所怀疑,可见,那时的宝玉与北静王已熟络至常来常往、随时随地相会。再后,琪官蒋玉菡曾将一条大红汗巾子从腰间解下来,赠与宝玉,并说是茜香国女国王所贡之物,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昨日北静王才给的。从这里看出,北静王与戏子蒋玉菡的交情匪浅,赠他系于裤腰之物,又令人遐想!

清朝时,官员严禁嫖娼,从而导致了大量官员“养戏子”。戏子虽是男子,但嗓子好、容貌俏、身段美,举手投足,竟比女人还妩媚柔情!此风一盛行,上至王爷,下至官宦人家,皆争相宠爱最当红的戏子,难保北静王不是此中人!不然,他为何与蒋玉菡交好?还赠他汗巾子?不然,忠顺王府的人为什么要到贾家索求蒋玉菡的下落?

忠顺王自然不会去寻北静王,同样是王爷,谁侵犯得了谁呢?而忠顺王自然知道宝玉与北静王之间关系密切,只好来寻宝玉了!而且,忠顺王府所来的人,还说出了北静王所赠给蒋玉菡的汗巾子在宝玉处,立即将宝玉吓得目瞪口呆,不觉轰去魂魄,心下自思,他既连这样机密事都知道了,大约别的瞒他不过,不如打发他去了,免得再说出别的事来。

而别的事,是否是北静王与宝玉之间相交好的事呢!北静王与宝玉未见之时既已互相有好感,而宝玉自来喜欢清俊男子,曾与秦钟私为同性恋人,对于仰慕已久的北静王,岂不是心渴欲之!

宝玉害怕忠顺王府的人将此事说给父亲听,便急忙将蒋玉菡的下落告诉他:“大人既知他的底细,如何连他置买房舍这样大事倒不晓得了?听得说他如今在东郊离城二十里有个什么紫檀堡,他在那里置了几亩田地几间房舍,想是在那里也未可知。”

琪官不过是一个戏子,何来金银财宝置办房舍?而宝玉不过一个官宦之子,又何胆量敢招惹王爷跟前的红人?怪不得贾政要骂宝玉:“那琪官现是忠顺王爷驾前承奉的人,你是何等草芥,无故引逗他出来,如今祸及于我。”

既敢在外流荡优伶,表赠私物,又敢公然与忠顺王爷作对!是谁在给宝玉撑腰?谁是宝玉坚硬的后台?除了北静王,又有何人呢?而琪官,脱离忠顺王府,置办房舍,所倚仗的人也是北静王!不然,又有何胆量以失踪来拒绝忠顺王爷的召唤呢!

无论是忠顺王爷,还是北静王爷,蒋玉菡一个都得罪不起,而同样,贾家也一个得罪不起。贾政嘴里所骂出的“祸及于我”,极有可能在贾家败落之前,真的祸及了贾政!又或许,正是忠顺王爷与北静王爷之间争夺琪官,而因宝玉的原因,将贾家卷入了其中。至于琪官的象征意义,红学家们考证,竟是传国的玉玺,若果真如此,两个王爷之争,意义便更加耐人寻味而深刻了。

贾政在笞教宝玉时,就曾对众清客恨恨说道:“明日酿到他弑父弑君,你们才不劝不成?”从此处也可见,贾家的败落,与宝玉有很大的关系,不然,宝玉又怎么担当得起“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的沉重恶名!

北静王与宝玉的关系,实是同性恋人!虽然北静王在全书中被描写得那么完美,有超群的外貌、儒雅的气质、卓越的口才,对知己交游的平等以待、不拘礼法,温柔的行事做派,不仅与宝玉的精神世界契合,也实是宝玉的知己。只是,这种同性之间彼此爱怜的情感,在败坏风气的影响下,却变了味道!

北静王曾赠给宝玉一串念珠,被黛玉掷于地下,说道:“什么臭男人用过的东西,我才不要!”各位可留意否,这串念珠,可是皇上所用过的,就连皇上都成了臭男人,俊朗飘逸的北静王又怎会清爽?难怪宝玉要发出“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清爽;见了男子,便觉臭浊逼人”的感叹!想必,北静王也臭浊逼人得紧呐!

事实就是事实,北静王爱好男宠一事,是真的发生在了《红楼梦》未讲出来的真事里!可是有时候,我宁愿相信北静王清纯如水,相信他与黛玉一样,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相信他的修养和内涵比任何人都更上一筹,相信他是《红楼梦》中最清雅儒秀的人物!

一种自欺,无非是为了爱他而已!相信许多读者,应是和我一样!

刘姥姥--失意时接济,受恩处亲朋

也许与她生存的环境有关系,但更重要的是,她的善良、她骨里流出的淳朴和热情才是使她成为救世主的真正原因。

她那么风趣、幽默、开朗、纯真,聪慧而谦和,她也如一朵美丽的花儿,自由自在地绽放在秋风中,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刘姥姥是个有大智慧的人,虽然生于贫贱之家,目不识丁,但却一身胆量,见识不浅,以一个农妇的身份,轻松地与当世极为出名的贵族大家攀亲带故,不怯于任何场面,而且还展现了她绝佳的公关才能,达到了她渴望被救济的目的。

刘姥姥善良、幽默,善于装傻扮愚,见风使舵,插科打诨,常常编故事哄大家开心。讲了一个小姑娘抽柴草的故事后,贾府的南院失了火,她便立即编了一个长寿老太太的故事,因王夫人吃斋念佛,她就在故事中添加了观音菩萨,并且菩萨开恩,念长寿老太太心诚,赐给她一个孙子。一个故事哄着贾府的两位当权者开心,万无一失,两全其美!

刘姥姥大智若愚,既有宽容之心,又有识人之明,她知道凤姐与鸳鸯有意让她出丑,她还是乐呵呵地扮演着一个小丑的角色,大声地喊出“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的自嘲之语,以憨傻的表情,亲手将自己的尊严拿下,以一个七十多岁老太太的身份去哄另一个比她小的老太太,还有一帮千金小姐。

刘姥姥开朗、活泼,重情重意,以阳光般的温情装点着山水花木繁茂的大观园,用丰富的人生阅历,洞悉着每个人的心理,并采取不同的应对方式使她们开心。她赞黛玉的闺房是上等的书房,她赞惜春是神仙托生的,她赞宝玉的卧房是天宫。当王熙凤将怒放的花朵横三竖四地插了她一头,她明知大家取笑,却依然顺水推舟说道:“我这头也不知修了什么福,今儿这样体面起来!”

刘姥姥还善于察言观色、投人所好,与贾府的小姐、丫头、老婆子们上上下下打成一片,给众人带来无数欢声笑语,更使贾母感受到一片淳朴真挚的感情。虽然她在又观园中被众人戏弄、取乐,但她也在自己的心灵世界中用自己的方式,将众人戏弄与取乐一番!特别有意思的是,她还跑到宝玉的屋里,一头栽倒在宝玉的床上,呼呼大睡,酒屁臭气熏了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