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已经把春宜苑也搜过了么?可是找着了?”兰月出问道,一边压下心头的不安。
戚如南面无表情地看向她,道:“没有跟表妹言语一声便进来了,表妹莫怪。”
兰月出强笑道:“这是什么话?表姐还需跟我这般生分么?”
忆山冷笑了一声,道:“要搜春宜苑,自然是先搜了姑娘的厢房,以示公允。表小姐原是想着要请姑娘在旁看着,有哪些地方东西是下人们碰不得的,一心还向着姑娘呢。只不知姑娘是从何时开始便不见了踪影?害我和表小姐好一阵子担心。”
兰月出手轻轻一抖,道:“我倒是一直在你们附近,可不就是生怕这些下人们搜查得不仔细,我亲去瞧一瞧么?我这屋子里没什么地方和东西是碰不得的,表姐尽管让人搜便是了。”
戚如南牵一牵嘴角,道:“我知道表妹行事一向是光明磊落的,这屋子里也像表妹一样,坦荡荡,没有什么可让人诟病的。”
“是坦荡荡还是无懈可击,恐怕只有姑娘心里清楚。”忆山款款从座上站起,目光冷冰冰的,“姑娘手段越来越高明了,我是半点也看不透呢。”
兰月出心中暗自惴然,面上只不明所以道:“你们这是想说什么呢?都这个时候了,咱们还是及早到下一个园子去找容轻眉吧。”
忆山缓步走到她跟前,眼光锐利得仿佛是要将她从外至里看个透彻。兰月出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忆山却一把拉过了她的手,快步往里间的内屋走去。
来到内屋里,忆山如是丢弃一件嫌恶之物般甩开了她的手,冷冷道:“容轻眉在哪里?”
兰月出怔了一怔,道:“我如何会知道?”
忆山慢慢地在她身侧踱了几步,目光却一瞬不移地审视着她,道:“这里只有你和我,你告诉我真话,告诉我你把她藏起来的缘由,若是对咱们有利的,我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给表姐知道。”
兰月出神情迷茫地摇头道:“你何出此言?我真不知道容轻眉在哪里,更没有把她藏起来。这个要紧的关头,我怎么敢做出这样出格的事?”
“原来你也知道这是要紧关头呢?”忆山嗤之以鼻,旋即又稍稍放软了语调,“没有人比你更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了,此一次的成败,对表姐和我来说都很重要。你虽占了我的身份,但我也不会让你为难,我不会勉强你在母亲面前说出真相,日后返回邺州,你仍然可以是兰府的二姑娘。可是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言至此处,她倒动了几分真伤怀,“我才是兰月出,可我什么都不能说,说了也没有人相信。难道我的一生就此毁于一旦了吗?我除了帮助表姐在柯府站住脚跟,我什么都不能做。我不过是想凭借她之力让母亲认我为义女,仅此而已。”
兰月出压抑着胸臆间的颤栗与不安,道:“我会,我一定会在太太跟前说出真相的。不管她相不相信,我决不会让你委屈一辈子。”
忆山目光迫切地看着她:“所以,我求你,求你告诉我容轻眉在哪里,悄悄告诉我,好么?”
兰月出深吸了一口气,头脑间转过了许多个念头,为何主子会知道容轻眉被自己藏起来了?兰成业并不在场,戚氏应该还未曾搜到他那边的厢房,并不像是兰成业透露的;那么……
莫非是善曦?
思及此,她心不由一阵紧揪。是他,一定是他,在忆山面前,他恐怕并没有帮她隐瞒的理由。
忆山看她半晌不语,又和声道:“你好好想想,容轻眉究竟在哪里?”
然而兰月出却仍旧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
忆山闻言,脸色遽然一僵,语气也变得冷厉起来:“我当真是小瞧你了,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欺瞒我?你知道是谁告诉我你把容轻眉窝藏起来吗?善曦哥哥不会看错,更不会说谎!”她用力抓住了兰月出的手臂,“你快告诉我,容轻眉在哪里!”
兰月出忍着臂膀上的疼痛,也不挣扎,只低低道:“是,我曾见过容轻眉,但我并没有把她藏起来。我想把她带到表小姐跟前,可她逃走了,你们与其费时思疑我,还不如赶紧到外面园子去再找找。”
忆山早有认定,哪里肯信,冷声道:“我记得我刚才回来时,听到你屋子里有人声,而你也迟迟不开门,容轻眉在那个时候,便在你屋子里了,是不是?”
兰月出急急道:“不,并非如此。姑娘,我绝无半句虚言,我这就向天起誓,我没有窝藏容轻眉……”
忆山柳眉一蹙,猛地扬手劈头盖脸地打在了她脸上,厉声道:“我让你说实话,容轻眉到底在哪里?!”
这一巴掌来得突然,兰月出生生受了下来,半边脸顿时被打得火辣辣生痛,连带视线也似有瞬间的眼花缭乱。她下意识地捂着脸庞,垂下头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容轻眉在哪里。”
忆山半眯起了双眼,却掩不下目中的怒意,扬起手正欲再往她脸面上打下,外头竟传来了兰成业的声音:“我在房中看到这边的灯还亮着,园子里表姐带过来的人也还在,不知出了何事,便过来瞧一瞧。怎的只有表姐一人?二姐姐何在?”
兰月出巴不得这一声,忙扬声道:“成业怎么来了?我和忆山在内屋里议事呢!”一面说着,趁势拉着忆山从里面走了出来,一面又道,“你来得正好,你告诉表姐,可是亲眼看到容轻眉往颐祥大院的方向逃走了?”
兰成业微微一怔,转头朝兰月出看来。
戚如南和忆山均目带疑虑地看着兰成业。
兰月出道:“我正在跟忆山说起此事,我曾遇到容轻眉,本是要将她带回来的,可她却逃走了,我记不清,仿佛是往颐祥大院那边跑去的,是不是?
戚如南半信半疑:“逃走了?”
兰成业犹豫了一下,方面带难色道:“其实,二姐姐说的并非实情。”
兰月出闻言心头一沉,两眼惊异地瞪向兰成业。
兰成业嗫嚅了一会儿,道:“容轻眉不是逃走的,是我放走的。”
戚如南和忆山均是一惊,异口同声道:“你说什么?”
“我看到二姐姐带着眉姑娘回春宜苑,就知道她是想把眉姑娘交给表姐,我……一时不忍心,所以……”兰成业两颊隐隐泛红,语意有几分涩然,“我故意拉着二姐姐说话,让眉姑娘偷偷离去了。二姐姐也很生气,是我再三恳求她不要声张,不要跟旁人提起遇到过眉姑娘,更不要告诉别人是我放走她的……”
戚如南倒抽了一口冷气,咬着牙没有作声。
忆山目光在兰月出和兰成业二人身上逡巡,面上只一片沉肃,没有任何波澜。
兰月出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带责怪地看向兰成业:“若非你这般鲁莽,我这时恐怕早把容轻眉交给表姐了,也不必表姐劳心到这个时候。你赶紧仔细想想,她往哪个方向逃走了,告诉表姐好让她及早派人去找。”
兰成业踌躇着,如是有极大的为难,良久,方不情不愿地道:“她确是往颐祥正院去了,当时表姐已命人把角门都关闭了,我不知她可是还留在柯府中。”
戚如南眼角一垂,对忆山道:“时不宜迟,不要多说了,咱们赶紧到那边园子去看看吧。”
忆山心下虽仍存狐疑,一时倒也挑不出兰月出的破绽来,转念想到成业性子一向敦厚纯良,又兼近日确与容轻眉走得颇近,若说是因着儿女情长将其放走,也未必不可能。思及此,她暂且打消了继续追问兰月出的念头,快步跟随着戚如南一同往外走去。
待得外间的人都离去后,兰月出方将房门掩上,与兰成业来到内堂中,小声道:“幸亏有你。”
兰成业也捏了一手心的汗,惶惶道:“眼下虽是应付过去了,可这并非是长久之计。此事该如何解决?眉姑娘躲得过今晚,恐怕也躲不过明日。”
兰月出点了点头:“你说的正是。我已经与安大奶奶碰过面,她知道眉姑娘在我们这儿,她会想办法解救眉姑娘的。只是如今一是不便把眉姑娘送返安大奶奶身边,一是不能继续留在我们身边,唯今之计,只能是先设法把她送出柯府去。”
兰成业眼内的忧惶稍有褪减,若有所思地缓缓颔首,似是思虑着某种行事的可能。片刻,他方道:“我晓得了。我先回了,那边不能没有人照应。明日一早我再过来跟你计议该如何行事。”
兰月出应了是,遂将他送了出去。这一夜劳心劳力,她只感觉身体疲惫不堪,却也无心安歇。只因不知戚如南和忆山在颐祥大院那边搜查的结果如何,又生怕她们会去而复返,旧话重提,便只是和衣歪在黄花梨木美人榻上辗转反侧,整夜留心着外头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