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韩醒岩。
她悄悄地在日记上写到,我只是喜欢他这个朋友。对,喜欢的是朋友。
这样,她才能安心地睡下。
她的夜再不像先前那样空洞,她可以跟丢丢说话,也可以写她的断断续续的呓语似的小说,她自己解嘲那就是一本疯子尝试体小说。不过她的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许多无法安放的寂寞都可以被她码成字,整整齐齐地躺在故事里欢笑流泪。她甚至还可以在突然伤感的时候给韩醒岩发个短信息。
有一次做了恶梦,她就爬起来给韩醒岩打电话。她说我梦见我杀人了。韩醒岩说,我经常杀人,我也经常被人杀死,但都是在梦里,记住,有些梦必须给它一根针。给它一根针?她不解地重复。他说,是的,让那针刺破巫师的魔咒。他还说,好了,惹尘,我给你讲个童话故事吧,一个巫女爱上扫把的故事。她被他逗乐了,她说不听你胡扯,我要睡觉。他说,好的,宝贝,晚安,记得梦见公主亲吻王子。
总之,有韩醒岩的日子是有色彩的日子,也许跟他本身就会画画有关吧。他懂得调适出各种柔和的暖色,但他也总是无意地就洒出残酷的冷色,那冷色不懂回避直接朝对他身边的人群,谁离得越近谁就越有被泼染的危险。
这个距离是她思考过的,也是他深深忧虑的。不过,她不承认她会靠近他的胸膛,她只愿意拉着他的手指。
哦,睡觉。她命令自己。
再说韩醒岩,也在反复地问自己一个问题,距离,距离,我该怎么保持才算好呢?他觉得做为一个男人,有热情同时也要有担当。脑子里飞窜出这句话时,他哑然失笑,天啊,这是什么理论?他依稀记得,他曾经的座右铭是,男人,手执鞭子的舞者。
他感觉今天的思维有些混乱,他决定先停泊了它们。点上一支烟,在忽明忽暗的细碎火光里,他慢慢安静下来。
夜,我的夜。夜,我的烟火。安了。他默默地说。
第二天早上,他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给惹尘打电话。他说,我会继续留在出版社三个月,我希望能看到你的作品出世。
惹尘说,我会加油的,我那么喜欢方块字。
嗯,他说,一会儿单位见。
一会儿见。她也说。
她开始吃早餐,桑农说,你能不能吃慢点。她笑嘻嘻地说,不能啊,桑农做得饭菜太诱惑人啦。
呵,又开始叫上我的名字了,证明最近心情不错嘛。
是啊,是啊,在人群里走路也挺好的。
他说,那就好好走,当心被刺扎了脚,有些刺上没贴着标签呀。
嗯,伟大的桑农,字字珠玑,句句经典呢。边说她边冲他扮了个鬼脸。
他笑着摇摇头,那心里的疙瘩也在一点一点地解开。他觉得这一切都该感谢韩醒岩,不过他也有些担忧,他怕这个男孩具有太强烈的杀伤力。他承认从韩醒岩身上能看到他当年的影子,不过他又觉得韩醒岩比他的影子沉重,这是个带着镣铐舞蹈的男孩,也许吧。
当年,也许当年本身就是个影子,他想。
就像送沈缦秋离开的那天,他内心里一直升腾着一种感恩的情愫,还有对生命的敬畏。这都恍惚一团影子,他在梦里见证过,就是抓不住它。
缦秋留下来的那只小木箱,他两天以后才打开。他料到了是那些书稿,情书,还有他们当年的一些日记。他看了好几夜,每次都泪流满面。如同缦秋给他的留言:回忆不是为了讨要是非,也许只是为了纪念那一路上的跌跌撞撞。
他也随手写下一句话:一上路,你就只得走。
这些天,面对这些书信,他觉得身上的壳又褪去一层,在满大街流行厚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