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下一个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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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海,无泪

快看,韩醒岩,海,大海!她兴奋地叫。

呵呵,你第一次见?

是啊,从小到大第一见呢。她说。

那等到站了,我们找个海边宾馆住下,然后我带你去看夜色下的冬海。他说。

来回巡视的乘务员刚好听到这对话,于是问他们:你们要看海?

是啊,我女朋友第一次见大海。韩醒岩回答到。

那就在这儿下吧,附近都是海滨酒店,省得到市中心车站再返回。乘务员亲切地说。

好,谢谢您,麻烦你跟师傅说一声。说着,韩醒岩就站起来,从行李架上拿背包。

车子停住,韩醒岩拉着惹尘蹦下去,他再次跟乘务员——那个精致的小女人道谢。

啊,海在眼前了,在身边了,我陶醉了,韩醒岩,我陶醉了……惹尘脚着地面的那一刻就不住地嚷。

呵呵,真是个傻丫头,没出过门的傻丫头。

是啊,是啊,我傻乎乎的,大海会讨厌我么?

不会,它爱你还不及呢。

那就爱,尽情地爱……爱惹尘吧,我的海……她嚷。

偶尔路过的行人看过来,她就冲人家招招手,她果真的兴奋了。

快乐可以传染。此情此景下,韩醒岩的心里也盛开了一朵饱满的花儿,他疑惑:这就是幸福的模样么?他怔怔地看惹尘的眼睛。惹尘问他怎么了,我的眼睛里有海对吧?他说,是呢,但我们先要找个地方住下来。

他们凭感觉在附近挑选到一家名字怪异的宾馆——海无泪。真是,这个怪异的名字,惹尘一直觉得好奇,她忍不住就问总台登记处的那个服务生。服务生说,只知道这是我们经理取得名字,至于含义什么的我就不清楚了。

哦,那你们经理一定是个女人吧?惹尘继续问。

是个男的,喏,你看,这里有张照片呢。说着,服务生打开一本商业画册。

照片上的男人四十岁左右,着一身藏蓝色西装,白色衬衣。他额头较宽,脸部的轮廓明朗,眼光深邃,似乎是在凝望着远方的什么。照片的左侧则是有关这家酒店的介绍。

张丛桦。惹尘念到。怎么这么熟悉呢?

她拉了一下韩醒岩,喂,你说这个男人是不是有点眼熟?韩醒岩看了一眼照片说,莫不是你想你老爸了吧。

嘿,就是和桑农相似,我说呢。她为自己找到答案而高兴,并且她还特别想念桑农了。她催促到,韩醒岩到房间里我们赶紧给我爸打个电话吧。

嗯,好的,上去吧,311、315,我们俩一人一个房间。韩醒岩说。

放下背包,惹尘一下子趴到床上。她说,真舒服啊,我都好久不睡这床了。

好久?公主啊,我们不才出来几天吗?韩醒岩说。

可我怎么觉得好久了呢,不行,我现在就要给桑农打电话。

韩醒岩把手机递给她,就去另一个房间安放东西去了。

她很兴奋,她要把自己看到大海的消息告诉给桑农,还有给桑农汇报这些天来的想念。嗯,她甚至能想象出桑农的神情,他肯定说,臭美吧小丫头,也不听话,还乱跑。

家里电话怎么没人接?兴许是出门了吧。想着,她又拨通桑农的手机,但结果一样。这下子她着急了,她跑去找韩醒岩。韩醒岩安慰她:不会有事,不就是没人接吗,可以一会儿再打,现在呢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她想想也是,于是就跟着韩醒岩下楼去了。

第一次到这儿,陌生得很,他们弄不清楚附近到底有没有方便的海鲜小吃什么的,所以他们决定还是先在酒店吃自助餐。还好晚间的自助餐一直供应到八点。

吃着饭,桑农的短信就发过来了,内容是家里没事,还说等他们玩够了就赶紧返回。惹尘撇撇嘴:真是的,也不说想我们了,那我们也不想他了,就多玩几天。韩醒岩笑了笑,听你的。

嗨,快看,你家老爸的替身出来了。韩醒岩拽了拽正吃水果的惹尘,指着一个从大厅走过来的男人说。

呵呵,还真是。惹尘笑嘻嘻地说。

那个男人也用托盘盛了食物,在靠近惹尘他们的座位旁坐下来。

您好,张丛桦。惹尘冲人家说话。

那男人一愣,随后又微微笑了一下,他说,你们好。

二位是来游玩的?

是的,韩醒岩礼貌地点头。

惹尘说,你不奇怪吗,我能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叫张丛桦。

那男人说,奇怪呀,小姑娘可以告诉我吗?

嗯,可以,但是你也可以告诉我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

好吧,我的问题是,为什么你的酒店叫这个古怪的名字。呵呵,我给它古怪的评价不是贬义,相反我们都很喜欢。海无泪,诗意而个性。

是吗?那男人说,你们觉得好听?我可是要换名字了。

为什么呀?挺好的,韩醒岩也说。

晦气的名字,虽然说是海无泪,可最近尽让我的生意流泪了。男人说。

哦?惹尘的表情有继续探究下去的意思。

那男人继续说,玩笑了,其实生意不景气不怪名字,但我太太迷信这个,她去找测字先生,先生说,我五行缺火,但店名却堆积了大量的水,比如这个“海”字、这个“泪”字都代表了水,所谓水火不相容,就是该遭殃了。先生的原话,我不太懂也不全信,但拗不过太太,我看还是改了这店名算了。

哦,原来如此,可我们就是因为喜欢这个名字才住进来的呀。惹尘说。

呵呵,也是有缘之人。喏,这样,你们的住宿费我一会儿告诉前台打上五折。

不用了,谢谢您。韩醒岩站起来说,先告辞了,我带我女朋友去看海。

嗯,记住,小伙子,不是看海,是听海,真正懂海的人都是听海。

听海?听海!惹尘喃喃。

告辞了那个叫张丛桦的男人,他们一路奔上大海。

眼见惹尘的心情好起来,韩醒岩就想起桑农交给的任务。他小心翼翼地问,惹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嗯,暂时没有,或者就这样漂下去也不错。

我是认真问你。

哦,你的意思是说,我必须认真回答你的问题,对吗?

也许是应该的,惹尘,我希望今天的开心气氛能让你愉快接受这个问题,好吗?

好吧,我正经回答你,我打算就这么呆在家里写写文字,做做家务,偶尔出来转转,如此过一辈子不也很好么。我从来都是没有理想的女孩,我不求别的,只想你能时常来看我。她说完,凝视他的眼睛。

听着,惹尘,你这叫逃避,你该回去好好读书,尽管书不见得可以拯救我们的灵魂,但最少你可以找到一个很好的途径安抚灵魂,你明白我的意思?

不明白,我不明白,那么你呢,你不也是吗?你在日本的学业不也是半途而废吗?你没有资格说我。

好,惹尘,我如果肯回去读书,你呢是不是也能重新回到校园?

他没想到惹尘会跟他较真,被逼之下他也只能这样说了。他决定为了这个女孩,返回日本继续他那压抑枯燥的未完的学业,而他也要惹尘答应他跟他一样不放弃。

惹尘却想,这个男孩凭什么管那么多?既然喜欢我,就不该限制我的自由。

他追问,能听见吗?可行?

沉默了片刻,她终于点头。她说,好吧,就听你的,过了春节我就回去好吗?

不好,应该是旅行结束你就回去,回到高三的课堂。

那你呢?她问。

他说,既然已经答应跟你一样了,那么我也是,等我们回家后,我就动身去日本。

会想我吗?她问。

你呢?他反问。

她说,应该是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呵,鬼丫头。

看她不太高兴,他又赶忙安慰。他说,我们只是继续各自的学业,等你考上了大学,我也该结业了,然后我就去你读书的城市工作,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

然后,他拉起她的手,他们对着海,这冬天的大海,许下一个无声的约定。

次日上午,他在宾馆前台结算住宿费用,前台的一个小女服务生问他需要发票吗,他摇摇头。在等着找零钱的时候,他跟那女孩随意聊起来,他说不知道你们宾馆改名以后会是什么感觉。女服务生也只是笑。他就问你们经理的夫人经常来吗?女服务生惊讶地看他,他说怎么了?女服务生说,没,没什么,经理夫人去年就过世了。

他无语。心头却是异样的感触。

背好背包,他喊上在大厅沙发上休息的惹尘。该走了,对这个城市,这片大海,这个栖息过的宾馆说再见。

就在他们将要踏出海无泪的大门时,又一次看见了那个叫张丛桦的男人,但他们只是远远地对他摆摆手。那男人也对他们微笑,似乎在传递着道别的言语。这样多好,彼此的陌路,偶然相逢,路过,记忆,就够了。

还有这个海无泪,也许今生只来一次,也许下次再来它早已不是今日的它。一个名字,只注定一段故事,多延续的枝节也不过是累赘的再想象。

如同有些人离开了却一直存活在爱她的人的心底,这何尝不是一种残缺的美?

我们该上路了。他对惹尘说。

嗯,她应着。她回头又看了一眼“海无泪”,这三个浮雕状的隶书字型,算是彻底的告别。

那么这海到底有没有眼泪呢?如果有,谁看得见?如果没有,那些伤痛如何安抚?她想。她闭上眼睛,她希望有个人能永远看到她隐藏的泪水,如同触摸到她的内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