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兴隆自己一个人在自己租的房子里住了一个暑假。除了大部分时间打工外,他都呆在这个小屋子里。有时候做数学题,有时候弹吉它,还有时候是在想念纪青。然后他心里就不断出现旋律,而再有旋律的时候,他就把它们记下来,整理成歌。准备她回学校后,唱给她听。
而纪青来到学校之后,李兴隆给她打了电话。然后他们在那个弹吉它的地方见面之后就拥抱了。其实一开始两个人都只是站在那里,说着几句无关的话,纪青问他暑假真的一直都在这里,他说是。然后两个人都低着头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李兴隆忽然上去抱住了她。同时她也一下更紧地抱住了他,李兴隆的眼泪差点一下出来。两个人抱了好久好久。
后来他们在这里重又坐下,李兴隆说自己还在租的地方往。那里很清静,并且房租也不贵,他想这学期就住在那里。纪青说:“你不住校了?”李兴隆说:“我跟我的同学也没有太多沟通的东西,还不如住在外面可以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纪青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刘卫东一来到学校就先去学校门口的传达室,看有没有自己的信。但他看到小黑板上的挂号汇款什么的都没有他的名字。他想上学期投了不少的诗,难道一点回音都没有?不相信,总能有人慧眼识珠吧。他本来想自己能挣点稿费什么的,但没想到自己想错了。
过没几天刘卫东把父母给自己存在银行的学费取出来,交了。然后发现徐云峰还没有来学校,他就给班主任说了。班主任说:“他退学了。”刘卫东心里一惊,想不可能吧,然后赶紧问为什么。班主任摇摇头说不要问了。“那不是没有班长了?”“我正准备让竞选班长呢,你也参加吧。”“噢。”
刘卫东想:徐云峰竟然会退学?他仍感到不可思议。又想到自己,虽然说过不怕被开除,但还不是遵守规矩,听无聊的课打发时光,自己究竟在这里做了些什么,又没有再做下去的意义?……竞选班长,真得当班长吗?尹丽说的诗社学生处应该是不会批准我的;那么当个班长也不错,最起码自己逃课的时候不会有人再记自己。然后他想到男生里自己的竞争对象不多,而基本上应该是男生当班长。
班主任告诉大家班长徐云峰因为某些特殊原因退学之后,大家感到都不可思议,然后议论纷纷。因为徐云峰平时为人不错,班长做得也很尽职。然后班主任告诉大家下午第三节课竞选班长,谁有意可以准备一下,所有人必须都在教室里参加投票。
刘卫东就参加了竞选,而李兴隆没有参加。他没想到自己演讲后,韩丹也参加了,而且是竞选副班长。副班长本来是李兰干的,她出事后,就没有别人再干。这次班主任再提出来,刘卫东觉得也许是李兰的事太久了,大家想要遗忘了。但是那是多么悲惨残酷的一件事。
韩丹讲完后,他想自己当了班长,韩丹当副班长,在一起工作应该也不错。
李兴隆想:刘卫东竞选上的可能性会比较大,因为他应该是这个班里文学水平最高的人,而那次罢课也……他会不会记自己的旷课?徐云峰因为教他数学而没有再记自己,而刘卫东却始终跟自己有一种隔膜和排斥。他想:刘卫东如果要记,自己就不可能再旷课找纪青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可以随时去找她。
最后竞选的票数出来:刘卫东当了班长,韩丹当了副班长。
刘卫东上任时对韩丹说:“咱们不是要管同学们,咱们要给他们一个自由的学习环境。”韩丹笑了笑。
刘卫东一开始发现李兴隆经常迟到,也并没有什么,得知了李兴隆搬到了外面住,他心里还动了一下。他还去看了那个有很多房子出租的巷子。他想自己要是也搬出来,在这里租房写作,那会是多么自由啊。但他又想到自己的住宿费已经交过了。
在有些后悔之际,他就看见了李兴隆骑着他的那辆破车,带着一个女生,那个女生,进了那个巷子。他愣了一下。又在那里呆了没多长时间,就碰见了好几对应该是在这里同居的男女生。他听说过有男女生在这里同居,没想到是真的。然后李兴隆又迟到旷课的时候,他便对韩丹说要把他记下来。韩丹说:“你不是要给大家一个宽松自由的学习环境吗?”
“你不知道,他……”他忽然觉得自己说出来会显得自己是嫉妒了,又想说他即使是在学习学的也是数学,但也会显得自己没有度量。刘卫东说:“算了,那就先不记了吧。”
他想当班长时没想到会再跟苏生碰到一块。他当时想的是,自己能给同学们创造一个相对自由的学习环境,如果哪个老师的课谁不喜欢听,就可以不来;有其它课或活动,谁想不来,去其它地方学习,也不记名。他觉得就应该是这样。但有一次一个老师看上自己的课人不多,就让班长点名,而他又不在,老师就生气了,给班主任说了。于是他也就不敢再逃课了,他现在代表的是这个班级。
他想自己都无法自由,更何况班级?他想起自己当时想的那些东西,觉得有些可笑。然后是学生会的人来查人数,他本来想学生会的人应该会好说话一点,没想到来检查的领头的人竟然是苏生。苏生领的人查了人数,刘卫东以一种熟人说好话的态度跟他说能不能通融一下。没想到苏生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想查的,系里非让查,主任态度又太坚决,我也没办法。”解释清楚了就一派铁面无私的样子。刘卫东没办法,就像在文学社时听他的话一样,把名单按人数交了上去。苏生就笑了笑走了。刘卫东就想起了那个清纯秀美的女孩来,想:他们当时是随便走走,还是真得谈恋爱了?
李兴隆只是听说过在外边同居租房的学生不少,但真得见到还是会有些吃惊。而且基本上都是他们学校的,有许多人都在学校碰过面,脸非常熟但在这里见到都不打招呼。其中有一个人他在系里经常见,好像是学生会的副主席,还是一个文学社的社长,叫什么书生的,不知道是真名还是外号。不过跟他在一起的女孩真得漂亮,而且非常清纯。他们晚上回来或早上出去都经常能碰到,但就算一起到了系里也不说话。李兴隆记得系里好像说过党员跟系里学生干部不准谈恋爱什么的,但似乎也只是吓唬吓唬而已。
他有时候感觉想笑,但他不想让纪青看见这些,那样她也许就不会经常来这里了。她第一次来这里时走到窗边又回来对他说:“这里真是安静极了,真是个好地方,而且完全是属于自己的空间。”
他说:“这也是属于你的空间。”然后她脸便有点红,对他说:“我要是在学校找不到好地方,就来你这里写东西,画画。”李兴隆笑着抱着她说:“我正求之不得呢。”她笑着要逃开他,但他却看着她的嘴唇,吻了上去。
刘卫东想:既然当班长没法实现自己的想法,还要受别人的管束,那么尹丽说的自己该尝试一下:当一个诗社的社长,这才是一个能让自己最大的特长——写诗的特长发挥的地方,还能认识更多写诗的人,一起做与诗有关的活动。我有这个实力,学生处那边应该不会怎么记仇的;况且我拿自己的作品让他们看,他们肯定也会觉得我能胜任,并且会做得好。然后他把自己的作品打印了很多,去了学生处。
在门外犹豫了很久之后,他还是自信占了上峰,走了进去。他一眼就看到处长不在,只有两个副处长,而且有一个是比较好说话的。他就直奔那个好说话的女处长,给她说了说,然后拿出自己的作品。那个处长说:“咱学校不是有文学社吗?”
“老师,我申请的是一个诗社。专门是诗歌方面的。”
她翻了翻他的作品,说:“什么‘死亡的命运像在黑夜中弹奏的钢琴’,你的诗怎么都是灰色的?就不能写点极积向上的东西?你等等,处长回来你给处长说一下。”
刘卫东还想说什么,这时处长回来了。张处长一眼就看到了他。
张处长坐下来问他来这里干什么。他心跳得跟打鼓一样,很长时间才说自己想申请一个诗社。张处长将他的诗拿过来看了看说:“写的都是这种灰色的不健康的诗,你还想申请诗社?”
刘卫东紧紧低着头,张处长转脸又说:“就是,办一个诗社,再罢课就更有人组织了。”
刘卫东赶紧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样想的。”
“罢课可比诗社风光多了,你不知道你那次罢课,可是近十年来独一份,也是我来学生处以后头一次,再没有别人,你可是风光透了。”
刘卫东一言不发,但脸已经红了。“行,你走吧,不过你记着,学校没有处罚你,但记着你呢,你今后干什么事多给我想想。”刘卫东点了点头出来。
李兴隆发现自己有时候迟到旷课,刘卫东并没有怎么管,便觉得刘卫东还不错。这样他在这个小屋里呆的时间就相对多了起来。纪青来了他当然就更不出去。纪青画画他就在旁边看着,有时候纪青也教他画。而纪青写什么的时候,他则坐在桌子对面做数学题。休息的时候两个人就一块弹吉它,唱歌。而纪青会弹的歌也多了起来,也不再局限于爱情。
李兴隆也仍去许多余那里,有些歌其实是他现学现卖的。而许多余也不再问他什么,而是对他们进行祝贺,并给了他们几份贺礼。其实就是几张海报:左小祖咒、许巍和桑塔纳(Santana)。许多余还说:“看你们那样,也有点受你们影响了。”李兴隆问影响什么,他却笑而不语。
韩丹发现刘卫东连续几天状态都不是很好,有时候也不来上课,有的同学就更不来了。任课老师问谁是班长,她就站起来,要她记名她也记下来。然后刘卫东来了她就给刘卫东说了。刘卫东说:“把那些记的名字都划掉,不要理睬他们,自己讲得不行学生没兴趣听,还要记学生的名,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恐怕就是咱们学校这样搞!”
韩丹又说:“那学生会来检查咱们上课人数,必须有相应的名单……”
“你管他妈的那帮学生会,就是一帮学校的傀儡,学校让他们怎么做他们就赶紧怎么做,根本就不是代表学生的利益。咱们系那个学生会副主席,简直狗屁不是;还有那个学生会主席,也是校学生会主席,他妈的名字怪好听,学校封的,就是一个傀儡。第三书库还没有开放的时候,我问他,他竟然说什么第三书库是教师书库,每个学校都会有专门的教师书库,简直是放屁……”
韩丹看着刘卫东喝醉了酒一样,心里就想笑。最后他总结道:“有我在当班长一天,就不要想搞这个。”
韩丹笑着说:“你醉了。”
“嗯?”刘卫东猛地抬起头看她。
她笑着说:“行,你是班长,就按你说的办。”
韩丹其实很想和刘卫东合作得愉快。她那次在信里跟男朋友说,自己因为恋爱跟班里两个比较出色的男生都有点远,她就决定要和他们改善关系。男朋友也来信支持她,她感到非常高兴,感觉男朋友真好。她想首先要跟刘卫东搞好关系,因为他还没有女朋友。但没想到和李兴隆的关系却最好搞。最近李兴隆经常跟她开玩笑,她就觉得他真得比以前好多了。然后她就想:李兴隆真得也找到了那个自己爱,也爱自己的人。
李兴隆和纪青有时坐在校园那一片大杨树的木凳下,一人一个耳塞,共同听他们喜欢的歌。这里有几十棵大杨树,还有一条人工小溪,是校园里景色最好的地方。而他们在这里听得最多的是窦唯的音乐:《黑梦》、《艳阳天》、《山河水》、《译?幻听》……秋天在阳光和树叶上慢慢落下来,而他们靠在一起,仿佛一起在窦唯的梦呓中,进入了梦里最美好的地方。
然后他们在报亭里发现了那本摇滚杂志,就买了下来。在李兴隆住的房子里,纪青就给他念那上面的乐评。李兴隆以前没有怎么看过,等纪青给他念了,他发觉虽然里边有些文章非常不错,也能够以公正客观的态度介绍音乐,但还有一些文章比较偏激。而李兴隆最不能听骂一些不错的乐队的文章。这样的文章一念李兴隆就让纪青停了,说摇滚乐最重要的就是个性,是无数种风格并存,无数种个性的并存才组成了摇滚乐的绚烂,谁要接受不了哪种风格就写文章骂,还有那些靠贬低别人来证明自己清高的人就不配写乐评。而那些以为摇滚乐不应该注重旋律,甚至以旋律为耻,就太偏激了,甚至愚蠢:只有旋律才能表达出情感,甚至思想,也是一个人音乐能力的真正的体现。如果摇滚乐不能打动人,进入人的内心,只是一种简单的发泄的工具,那么摇滚乐也就没有太多存在的价值了。纪青笑着吻他一下,然后不再念那些。
李兴隆有时看到纪青在写东西,就问她写的是什么。纪青便说反正是文学。李兴隆就说让她可以跟他去听课。然而听了几节课下来,也许是她觉得在他们班众多同学中感到不好意思,就对李兴隆说没有什么可听的,便不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