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时元便笑着说道:“那么……我就多谢姑娘关心了!只是……外头风大,姑娘还是回去为好!”但是,夏龄官既然瞅准了这个空档,岂会这么快地就回去了呢?是以……她还是进一步说道:“其实……大人,奴家此番过来,是来问着大人借上几本书,好生瞧一瞧的!大人不知,虽然奴家出身贫贱,但却是素来喜欢习字,从小爱读书!大人将奴家照应的也极好!只是……奴家想来,终究觉得还是缺了点什么!翻来覆去地不能入睡,原来奴家是想这看书了!”她言辞恳切地说完了这些话儿,在柳时元听来,却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原来,这柳时元一直以来,没有别的爱好,生平唯一的喜好,就是读书!他看着爱读书的人,心里头也是喜欢!听了夏龄官的话儿,不禁忘情笑道:“如此……甚好!我这里是书房,当然也有好些好书儿!姑娘既是来借书的,不妨就进来好生地看一看!我这里不敢说十分俱全,可到底也是应有尽有的!”说着,便请夏龄官进了来。夏龄官早就在府里听说了柳时元的嗜好,现在听了,果然觉得分毫不差。她便羞怯地进了柳时元的书房,但见房间虽不大,可却在方寸之间,透着恢宏!果然是吏部尚书大人的屋子!这气派就是不比别个!
是以,她那颗越俎代庖的心,也就越发浓烈了!柳时元此番编撰的新律法里,可就增添了一条,要在陈国各处建立女式学堂,鼓励女子和男子一样,读书习字!且一应学费都从官中拨出,不需缴纳半分银钱。是以,现在听了夏龄官要问他借书,心情当然是大好!他指着前方那一层书柜里几本蓝封皮书,引领说道:“既然夏姑娘也是个识字的!那么这些入门的唐诗宋词,姑娘拿去多读读,琢磨琢磨,也是很有趣味的!”他当然不知道,夏龄官之所以识大几个字,不过是因为戏班子里唱戏念白的需要,班主请了私塾先生,教习了那么几个字,无非是不做个睁眼的瞎子罢了!只是这些,柳时元哪里能够知道?
夏龄官见了,果然接过了柳时元着意推荐的书,深深拜谢道:“大人如此抬爱,奴家在这里,是深深地拜谢了!”说着,就要捧过书,伏下了身去。柳时元见状,忙忙就要将她扶起,口里说道:“夏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我柳时元欣赏的,素来就是喜读书之人!不问男女老幼!姑娘看完了,若是有什么疑虑不解的,大可以来问我!只要我懂的,都会告诉了姑娘你!”柳时元说着,心里不禁想到:这个茜雪啊,可是个多心的人儿!他看着这个夏姑娘,不是极好嘛!常做了活计去攒些银钱,又爱读书,为人大方勤俭,可是看着极好!呵呵……茜雪一定是误会她了!改明儿,他可是要好生劝一劝茜雪呢!这样一味小性儿,可是不行的!
夏龄官听了柳时元的话儿,不禁莞尔一笑道:“大人的话,在奴家听来,当是句句箴言!奴家这就挑灯夜读,品出这些诗里的味道来!当不负大人待奴家的一片好意!”她嘴上当然是说得好听,其实若真的要她将那些书都挨个翻个遍儿,只怕斗大不识的字儿有一箩筐!她是个花边嘴儿,说的当然好听!柳时元的心情不禁大好,他听了,遂道:“那倒也不必如此!有时一目十行不求甚解的,反而是好!过于咬文嚼字,反而会曲解其中的意思!”这话有些深邃,若是茜雪在此,定然能够明白他的心意!可是……夏龄官就不同了!她听了柳时元这话,因为不能明白,是以不敢接话,怕出了糗,被柳时元轻视!是以……她还是低眉顺眼说道:“奴家学识浅薄,若是不一字字地读过去,只怕……”话儿说到这里,她还是不敢小心说出口,担心柳时元看穿了她的面目。不过,柳时元心里也估摸着她并非就能听懂,是以一点儿也不计较,只是说道:“夜已深了!姑娘既拿了书,还是赶紧回去吧!我这里……可是预备一晚不睡呢!”
是啊,他的时间宝贵,只恨不得一天当作了两天的时间过,哪里愿意这大好的夜晚,荒废在言语之上呢?夏龄官听了,便又深深拜谢道:“大人请注意休息!奴家这就退下了!”想想又道:“若是有看不懂的,奴家少不得厚着面皮过来,向大人讨教一二,还望大人提点提点!”说着,方才掀开帘子出去了,柳时元听了,自是轻轻点头。不料,夏龄官从柳时元的书房里,轻轻出了去,可就不早不晚地,被从罗茜雪房中,出来倒水的小环给瞧见了!她看着夏龄官那鬼鬼祟祟从柳时元房里出来的影子,心中顿感不悦!这也是接近子时时分了,怎么这个夏龄官,现在从大人的书房里出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是以,小环不禁朝着夏龄官离去的方向,紧紧盯了好一会!哼哼……这个夏龄官,绝对不是好东西!若真的要事找大人,白天不行么?找夫人不行么?偏要到了晚上,难道才便宜么?可是好笑!
是以,小环倒完了水,提着面盆,满腹狐疑地又进了夫人的房间!看着床榻上的夫人,喝下了醒酒汤,倒是睡得很香!她便也歪在榻旁,朦朦胧胧之间就睡去了!一晃快到天亮的时候,小环觉得自己的耳畔,像是大人在说话:“小环……小环……且醒醒……你去睡吧,我来照顾就行!”她听了,吓得睁开了眼睛,果然是大人立在
自己身旁,目光里满是关切!不禁站了起来,柳时元继续说道:“小环,夫人还未醒,我来看着吧!你且去睡会觉去!”小环见了大人的眼睛里,也满是血丝,本来对大人还有些抱怨的,现在见了,倒觉得大人对夫人一向有缱绻的真情,情不自禁地便退下了!小环退下后,柳时元便倚靠在茜雪的身旁,看着茜雪沉沉地睡着,口中发出些微的鼾声,不禁心中又升起许多的情意来了!
他将手轻轻地抚摸着茜雪的脸蛋,茜雪的头发,口中自言自语地说道:“茜雪……你可知……我待你的心……其实从未改变!只是……我希望你能够客观地看待夏姑娘……她……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姑娘!茜雪……你放心……此生,我是决计不会辜负你的……”可惜,茜雪安稳地躺在床上,耳里什么也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终于,过了一个时辰,罗茜雪还是醒来了!她睁开疲倦的眼睛,诧异地看着床榻旁歪着的那个人儿,不禁问道:“时元,这个时候,你不睡觉么?”茜雪一旦醒了,脑里便就十分清醒,她看着窗外,估摸着现在已经是四更天儿了!尽管心中着恼是以,可他毕竟是他的丈夫,她的心里,对他当然十分关切!
“时元……我没什么大碍,不过就是……心里高兴,多喝了几杯,无妨的!你赶紧去小憩!这样累着,可是不行的,你还……这样年轻!”茜雪的心中,当然不希望时元这样累!女人的私心,都是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少处理些公务,尽多能够陪陪自己!毕竟是年少夫妻,经历了昨晚昏沉一夜,罗茜雪也觉出自己有些小气!是以,有些愧悔地对时元说道:“时元……我的酒已然醒了……你放心……”说着,抬起眼睛,深深看了时元一眼。柳时元见了,不禁抚住她的手儿,暖暖说道:“茜雪,我就是不放心你,是以来看看你……你已然酒醒了……我的心里,也就放心了……”茜雪听了,便又深深朝他一笑,到底是情深的夫妻,只看了茜雪的笑,柳时元便知茜雪已然不恼自己了!(虽然在他的心里,始终不知茜雪对夏龄官的芥蒂是什么。)
柳时元回到了书房,有写了好些的文章!天明之时,他方才打了个小盹!醒来后,就开始洗漱穿衣,预备好公文袋,要上朝去了!这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响了!进来的,不是侍候的丫头小玉,而是端着盘子的夏龄官,这叫柳时元的心里,自是十分的惊异!“夏姑娘,怎么是你?这可不妥,好歹你是客人……“岂料,夏龄官倒是老练地将手中的盘子,放在了书桌旁的案几上!“是这样子的!大人,小玉本来已经端了盘子到了这里了,可是她说自己今日肚痛,是以我知道了就将盘子给大人端来了!这根本就是小事,只需劳几步路而已!”说着,倒是规规矩矩地立在那里!柳时元听了,便道:“那么我就谢过夏姑娘了!”便在桌子旁吃起早饭来!想想又问:“夏姑娘,你做晚可看了几句唐诗,觉得怎样?王维的诗,读了没?”柳时元也笑着相问。
听了他之言,夏龄官心想,幸而昨晚翻了几首王维的诗,现在可以聊上几句,她沉吟了一会,笑道:“王维的诗,当然句句是极好的!当然……奴家本愚钝,只觉得这些变成了墨水的文字,都是好的!”柳时元速速吃完了,口里心不在焉地说道:“嗯……多读读,他的诗,果是不错的!”说着,就站起身来,对着她说道:“夏姑娘,回屋子去吧!我可要去出府了!”话音刚落,就见书房的帘子又有响动声,柳时元一看,原是茜雪进来了!见了她,柳时元的心情当然更是大好!“茜雪……你不需这样早儿地起床!不如多睡睡!秋风起了……天儿也更冷了!”他只见了茜雪,眼中就无其她人!可……茜雪此番却不是如此!她这一进了来,已然先看见了夏龄官,窈窕地立在这里!一副半主的架势!她的眼睛不禁哀怨地看了看时元,那眼睛仿佛在说:时元,你不是说让我信你的吗?可你……
夏龄官见了,便慢慢对着罗茜雪行礼道:“奴家见过茜雪姐姐!”罗茜雪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为了兼顾时元,不禁叹了口气,淡淡对她说道:“是夏姑娘啊……”她并未叫她龄官,只是唤她一声夏姑娘,言语之中,已然存了警惕的生疏之意了!她继续说道:“夏姑娘,大清早儿地,你来时元的书房里,有什么事儿吗?”不等夏龄官张口,柳时元担心茜雪又小孩子气来,不禁抢先说道:“茜雪,是这样的!小玉那丫头今日不适,给我送吃的,走到了半路上,遇到了夏姑娘,是以夏姑娘就帮着小玉……”说到这里,茜雪也明白了!虽然事情很平常,可是……她总觉得其中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为什么偏偏都是她?但是……碍于时元在此,她也不能多问,只是瞥了瞥时元,轻轻说道:“既如此,时元,你赶紧出府吧,免得耽误了上朝!”柳时元听了,不禁笑道:“好,茜雪,我走了!”说着,就出了书房。
见他走了,罗茜雪便对着夏龄官说道:“夏姑娘,给大人端茶送饭的活计,你……以后还是不要多做!毕竟……你是府里的客人!”夏龄官看出罗茜雪心内不爽,为了不让她起疑,马上就低眉顺眼道:“茜雪姐姐……我知道!只是……我见了小玉那样难受……心内不忍,就接过了她的盘子……”罗茜雪听了,便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道:“哎……或许是我多心了!但愿……我不曾看错了你吧!”说着,就慢慢地出了书房去!出了书房的罗茜雪,心内忽然觉得悲哀起来!自己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对时元慢慢地起了怀疑之心了呢?自己似乎和城中那一干善妒的年老色衰的诰命夫人,是一模一样的了!这是自己的悲哀,还是时元的悲哀?还是他们之间的爱情,还需要另一场深沉的考验?
这几日的夏龄官,看出了罗茜雪心内的抑郁,自己在红香院,也过得小心谨慎了许多!毕竟,罗茜雪可是府里的主子,若是一时心里不高兴,可也是能将她给赶出去的!她所倚仗的,无非就是柳时元对她的同情和欣赏而已!为了得到柳时元,为了日后永久的富贵,她愿意忍耐!罗茜雪在柳时元上朝之后,就开始觉得心口闷闷儿的!过了几天,也是如此!赫连敏兰有时过来看望她,她虽然热情接待,可还是觉得腹中烦闷!尤其是想吃酸的!小环倒是体恤她,听说主子要吃酸,沏的茶是酸中带苦的杏仁茶,吃的果子是梅子山楂,就连吃饭也尽量去厨房端来一些酸酸开胃的小菜给她!只是,小环年龄小,不知风月之事,不知茜雪此番嗜酸厌食,是因为腹中有喜了的缘故!
因为老是作呕,是以罗茜雪在府中,只是懒得动,连花房也不常去了,每天只是在屋子里坐着看书写字!柳时元本来事儿就多,见了茜雪如此,还当她又升起了自己的闷气!又不敢前去冒然相问,一时惹得茜雪不高兴,自己也苦了脸,弄得大家不欢而散,何苦来呢?是以,他决意先将此事晾一晾再说,过些时日之后,他会有一个惊喜给她!在忙活了这阵之后,他会送给她一个礼物!
因为决意要给罗茜雪一个惊喜,是以柳时元现在当然不便声张!不过,几日之后,他就会在府里,修建一座幽静的宅子,这座宅子,当然是给茜雪的义母罗秦桧住着的!只是,柳时元在选人监工的问题上,却是找错了人,他见管家事儿多,是以不曾找管家帮忙,反而见夏龄官在府里无事,又加上她也识字,又会算账,便将这些监工材料的事情,都交给了颇有心机的夏龄官!这……已然是柳时元犯下的第一个打错了!夏龄官得了这桩事情,心中一是意外,而是得意!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可以肯定,柳时元将这样一件不算小的事,交于她做,自是出于……对她的信任了!是以,夏龄官倒是喜滋滋儿的。
这些事情,罗谦虚是一概不知!柳时元下了朝后,每天也只是过来,和她聊聊天儿,总共也不过十来句话儿!加上这阵子,正是新律法修撰的最后关口,只恨时间来不及用,是以这些天儿,也就一直没有和罗茜雪同房!他想,茜雪实在是个冷性子,那么,就冷一冷,她想念自己了,也就过来了!从前……可不都是那样子的么?再加上这些时日,他要和其他修撰的大臣,一起负责校对,这些天儿,干脆就和那十几个辅助修撰的大臣,晚上就直接宿在了书馆内,简单和茜雪交代了几下,就拿着衣服被子出去了!茜雪见了,知他却是繁忙,心中虽不忍,但又不愿意让府中下人看出她小气,只是淡淡说道:“好!我等着你回来!在书馆里要多多注意饮食身子!”柳时元听了,便将她的小手握了又握,深深道:“茜雪,我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