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语文新课标课外读物——高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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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交际(2)

“可是,太太,”欧也纳低声说,“如果我要讨表姐的欢心,恐怕就该留在你身边。”他又提高嗓音,“侯爵来到之前,我们正说你,谈着你大方高雅的风度。”

特·阿瞿达先生转身告辞了。

“真的,先生,你真的愿意留在我这吗?”男爵夫人问。

“当然,但是希望你不会挡驾。”

“你这是说的什么呢?”

“太太,我应当把原因告诉你,不过要说出这样一桩秘密,先得求你包涵。我是令尊大人的邻居,当初不知道特·雷斯多太太是他的女儿。我无意中冒冒失失地提了一句,把令姐和令姐夫得罪了。你真想不到,特·朗日公爵夫人和我的表姐,认为这种背弃父亲的行为相当不合体统。当我告诉她们经过情形时,她们笑坏了。特·鲍赛昂太太把你同令姐做比较,说了你许多好话,说你待高里奥先生十分孝顺。真是的,你怎么能不孝顺他呢?他那样地疼你,叫我看了都忌妒。

今天早上我和令尊大人谈了你两个小时。刚才陪表姐吃饭的时候,我脑子里还装满了令尊的那番话,我对表姐说,我不相信你的美貌能够跟你的好心相比。大概看到我对你这样仰慕,特·鲍赛昂太太才特意带我上这来,以她那种惯有的殷勤对我说,我可以有机会碰到你。”

“先生,”银行家太太说,“承你的情,我感激得很。我相信不久我们就能成为老朋友了。”

“你说的友谊固然不是泛泛之交,我可不愿意永远做你的朋友。”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父亲他还好吗?唉,姐姐对可怜的父亲很不好,他却仍是像上帝一样地疼爱我们。特·纽沁根先生只许我在白天接待父亲,我是没有办法才让步的。

可是我为此难过了多少时候,哭了多少回,又有谁知道呢?旁人看我是巴黎最幸福的女子,实际却是最痛苦的。我对你说这些话,你一定以为我疯了。可是你认识我父亲,不能算外人了。”

“噢!”欧也纳回答,“像我这样愿意把身心一并捧给你的人,你永远不会碰到第二个。你不是要求幸福么?”

女人最喜欢这些絮絮叨叨的甜言蜜语,就连最古板的妇女也会听进去,即使她们不应该回答。特·纽沁根太太的笑容明显在鼓励他,直到她丈夫来找她回去。

“太太,”欧也纳说,“在特·加里里阿诺公爵夫人的舞会之前,我希望能够去拜访你。”

“既然内人请了你,她一定会欢迎你的到来的。”特·纽沁根男爵说。

特·鲍赛昂太太站起来准备和阿瞿达一同走了。欧也纳走过去告别。

欧也纳走后,阿瞿达对子爵夫人笑着说:“你的表弟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他要冲进银行去了。看他像鳗鱼一般灵活,我相信他会抖起来的。也只有你会教他挑中一个正需要安慰的女人。”

“可是,”特·鲍赛昂太太回答,“先得知道她还爱不爱丢掉她的那一个。”

欧也纳从意大利剧院走回圣·日内维新街,一路打着如意算盘。他刚才发现特·雷斯多太太在注意他,不管他在子爵夫人的包厢里,还是在特·纽沁根太太的包厢里。他料定从此那位伯爵夫人不会再把他挡驾了。他也预算一定能够讨元帅夫人的喜欢,这样他在巴黎高等社会的中心就有四个大户人家好来往了。虽然还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但他懂得,在这个复杂的名利场中,必须抓住一个机钮,才能高高在上地控制机器,而他自问的确有使轮子搁浅的力量。

欧也纳走到公寓门口,他已经对纽沁根太太着了迷。他粗手粗脚地敲着高老头的房门,喊:

“喂,邻居,我见过但斐纳太太了。”

“在哪?”

“意大利剧院。”

“她玩得怎么样?请进来喔。”老人没穿好衣服就起来开了门,然后赶紧躺下。

“跟我说呀,她怎么样?”他紧跟着问。

欧也纳还是第一次走进高老头的屋子。欣赏过女儿的装束,再看到父亲住的地方,他不由得做了个吃惊的姿势。

窗上没有帘子,糊壁纸好几处因受了潮气而脱落、蜷缩,露出煤烟熏黄的石灰。老头躺在破床上,只盖着一条薄被,压脚的棉花毯还是用伏盖太太的旧衣衫缝的。即便是最穷的掮客住的阁楼,家具也比高老头在伏盖家用的要好一些。

“哎,你说,两个姐妹你更喜欢哪一个?”

“我更喜欢但斐纳太太,”大学生回答,“因为她对你更孝顺。”听了这句充满感情的话,老人从床上伸出胳膊,握着欧也纳的手,很感动地说:

“多谢多谢,她都对你说我什么来着?”

大学生把男爵夫人的话背了一遍,渲染一番,老头就好像在听上帝从圣国传来的福音一样虔诚。

“是啊,她很爱我。可是千万别相信她说阿娜斯大齐的话,姐妹俩为了我彼此忌妒,你明白吗?这更加证明了她们的孝心。娜齐也很爱我,我知道的。父亲对儿女,就跟上帝对咱们一样。她们两人的心地一样好。唉!要是再有两个好女婿,不是太幸福了吗?世界上没有全福的。倘若我住在她们那里,只要听到她们的声音,知道她们在那,看到她们走进走出,像从前在我身边一样,那我简直乐死了。她们穿得漂亮吗?”“漂亮。可是,高里奥先生,既然你女儿都嫁得这么阔,你怎么还住在这样一个贫民窟里?”

“嘿,”他装做满不在乎的神气说,“我住得再好又有什么相干?这些事情我竟说不上来,我不能接连说两句有头有尾的话。总而言之,一切都在这。”他拍了拍心窝。“我么,我的生活都在两个女儿身上。只要她们能玩得快快活活,穿得好,住得好,我穿什么衣服,睡什么地方,又有什么相干呢?反正她们暖和了,我就不觉得冷;她们笑了,我就不会心烦;只有她们伤心了我才会伤心。你有朝一日做了父亲,听见孩子们嘁嘁喳喳,你心里就会想:‘这是从我身上出来的!’你就会觉得这些小生命每滴血都是你的血,是你的血的精华——不是么?我再告诉你一件古怪事好不好?我做了父亲,才懂得上帝。不过我爱我的女儿,要胜过上帝爱人类。因为人不像上帝那样美,而我的女儿却比我美得多。我跟她们永远是心贴着心的,所以我早就预感到,你今晚会碰到她们。

天哪!要是有个男人能使我的小但斐纳快活,把真正的爱情给她,那我可以替那个男人擦靴子、跑腿。我从她老妈子那里知道,特·玛赛那小子是条恶狗,我有时真想扭断他的脖子。”那时的高老头真是伟大极了。欧也纳从没见过他表现那种慈父的热情。感情有股熏陶的力量,一个人不论如何粗俗,只要表现出一股真实而强烈的情感,就会有种特殊的气息,使其容貌为之改观,举动有生气,声音有音色。

“告诉你,”欧也纳说,“她恐怕要跟特·玛赛分手了,你听了高兴吗?那花花公子丢下她去追迎拉蒂沃纳公主了。至于我,我今晚已经爱上了但斐纳太太。”

“哦!”

“是呀。她并不讨厌我。我们谈了一个小时心里话,后天星期六我要去看她。”

“哦!亲爱的先生,如果她喜欢你,那我也要喜欢你了!你心肠好,不会给她罪受。但你要欺骗她,我就会割掉你的脑袋。一个女人一生只能爱一次,你知道不知道?天!我尽说傻话,欧也纳先生。你在这冷得很。哎哟!你跟她谈过话啦,她叫你对我说什么了吗?”

“什么话也没有。”欧也纳心想,可是他却高声回答:“她告诉我,说她很想亲热地拥抱你。”

“再见吧,邻居。希望你睡得好,做好梦。凭你刚才那句话,我就会做好梦了。上帝保佑你万事如意!今晚你简直是我的好天使,我在你身上闻到了我女儿的气息。”

欧也纳睡下时想:“可怜的老头,哪怕铁石心肠的人也得被他感动呢。他的女儿可一点也没有想到他,当他是外人一样。”自从这次谈话以后,高老头完全把他的邻居看做一个朋友,一个心腹。

第二天,高老头在饭桌上不大自然地瞧着欧也纳的神气,和他说话时的态度也不同了。平时像石膏像一样的高老头此刻完全改变了面容,使同住的人大为奇怪。伏脱冷自从密谈以后还是初次见到大学生,他冷冷地盯着他,似乎想猜透他的心思。

欧也纳向他谈起昨天在意大利剧院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