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西顿动物小说精选——无障碍阅读学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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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猴之魂

吉妮来了还不到三个月,虽说按商人们的归类它不是什么要紧的动物,但毫无疑问它在饲养员组长那儿很是得宠。这不全是因为他成功地把它从一个无法无天的刺头改造成他所知道的最可爱的猴子,而是因为在它明亮的黑眼睛后面好像确实有一种近乎人类的禀性:高度警觉,情深义重。现在博纳米早上去办公室时,总是无一例外地先去看吉妮。

一天早上他到得迟了。他路过时,笼子周围有一群游客。每隔几分钟就爆出一阵不大的掌声或是笑声,这说明那儿有什么动物正与观众打得火热,果不出所料,他一眼就瞄见吉妮正忙着玩它的老把戏。其实他早就猜到人群是在看它,因为它的花头比其他所有的猴加起来还要多。他给了它一根粉笔,又教会它怎么用,它常常用那根粉笔在脚上画,然后走在一根绷紧的绳上,后来它学会同时在鼻根处画粉笔道,逗大伙儿乐。它的另一项特长是在护栏边倒立,用后腿吊得高高的,然后侧着身子甩上去,最后用前脚抓在后腿的上方,然后做同样的动作,直到它一路转到顶上,再倒过来转圈又爬下来。

虽说有警告牌,还是有个女人从栏杆下面穿过去,向前够,去拽另一只背对众人蹲坐的猴子的尾巴,她离得很近,于是吉妮一把抓走了她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继续表演,引来人群中一阵阵更为响亮的掌声。无疑它喜欢这掌声,因为不难发现,人多时它总是最为卖力。大多数猴子都有人的一面,但吉妮尤为擅长此道,饲养员组长个人对它感兴趣,所以现在他去办公室时带着一种个人的自豪感。

吉妮这会儿正在向欢快的观众表演它那些欢快的拿手好戏。小男孩们扔的花生它不理不睬,因为它腮帮子里已经塞得鼓鼓的,大人们扔了糖果它马上抢在其他猴子前面接住,因为笼子里数它个头最大,而且凶猛好斗,名声在外。它把那顶抢来的圆帽一点一点地解剖了,还吐出从花边上扯下来的碎片,除了那个失主之外,每个人都乐得前仰后合。

当人们第十次喊“再来一个”时,它有了响应,开始顺着那个铁家伙倒着翻筋斗。正当它胸脯顶着护栏往上挪时,一个面目粗俗、流里流气的男人出于某种不可理解的、生理的冲动,伸出一柄长剑,刺入猴儿的腰间。它疼得惊叫一声,摔在地上,立时场面大变。恐惧惊慌使众猴“喳喳喳”地跳上高处。近旁的看客惊住了,大声地叫着“可惜”,这时身后的人们还在急着要弄明白出了什么事。

人为何干这样狠心的事儿?那个禽兽刺那小小的猴儿其实就是要使它伤痛,而以此为乐。叫了第一声,吉妮就摔了下来,然后它挪到笼子的最远端,坐在那儿呻吟,双手捂着伤口。人群已散开,但现在又聚拢来。有声音大喊:“饲养员在哪儿?”“去叫警察!”“把那个缺德鬼抓起来!”

饲养员组长被吵闹声惊动了,他快步如飞地奔向吵闹的地方,心中有种不祥的感觉。“怎么啦?”他喊道。许多人争着回答,“吉妮受伤了”是唯一能听清楚的答案。随后一个小个子男孩激动地说:“我看见他干的,是那儿的那个大个子,他用剑刺了它。”

但那个大个子不见了。这也好,因为当饲养员组长听说受害者是他的宠猴时,他便火了,他要是真抓住了那人面兽心的家伙,说不准又会出现令人十分不悦的一幕,同样于事无补。

吉妮正在笼子后面呻吟着。平时的那个饲养员想帮忙,但它从前的暴脾气像是被激了起来,他不敢走近。博纳米正要冲向门口,这时老板来了,拦住了他:“现在我劝你别进去,它危险。你知道它是什么脾气。”没错,博纳米比谁都了解,但他还是进去了。

在远远的一角,吉妮用手按着受伤的那一侧,微微呻吟着,怒视着所有的人,和它早先的样子差不多。他走近时它气势汹汹地打着响鼻,可他却俯下身,和它说话:“喏,吉妮,喏,吉妮!我想帮你!不认识我了,吉妮?”

终于他占了上风,它允许他抬起它的手查看伤口,伤口不大,但又深又痛。他用灭菌药水洗了伤口,又贴了一块胶布。他做这些事儿时它呻吟着,然后好像安静了下来。他离开时,它“呃——呃”地哼了一声,用猴儿的方式喊他回来,但他不得已要去办公室。

次日早晨它没有任何好转,还撕掉了胶布。他训了它。“你个坏吉妮。”他反复地说。它把眼睛藏在胳膊后面,允许他又贴了一块胶布,但他刚一转身它就撕掉了,于是它又挨了训,最后它显出害臊或害怕的样子。他再去笼子时胶布照旧又掉了。

现在他一天去看它两次,它老是同一副样子,坐在笼子后面,手放在那个地方呻吟。他一进来,它就来了精神,他一碰它,它就“呃,呃”地低声呻吟。但它的伤没有愈合,伤口像是肿了,血淋淋的。他离开它时,它一天比一天难过,后来那情形让人于心不忍:它抱着他,一直呻吟,还用猴儿的方式,求他留下来。但它不让别的任何人靠近,他不知道该

怎样处理别的工作。于是有一天他用了最省事的办法。老板说他“疯”了,但他还是做了。他把那猴儿抱起来搂在怀里,他带它去办公室时,它像孩子一样搂着他的脖子。它直直地坐在椅子里,样子十分机灵,它紧抓着那条披肩,一直看他办公,全身被他用披肩裹得紧紧的。每隔一会儿它就会呻吟,“呃,呃”地哼哼。于是他会伸出手来抚摸它的头。这让它高兴,它会得意地轻轻哼唧一两下,安静下来。

但每当他不得不离开办公室去办事时,他就要面对一个令人不快的场景。这让他感到歉疚,他就把所有外面的工作都推了。这不是个好办法,但现在他能看出吉妮拖不了多久了,他太喜欢它了,不忍心气它。一日三餐,就要中断三次,这意味着要难过三次,他就让人用托盘把饭送过来。

几天后,很明显,吉妮快要死了。现在它坐不起来了,它棕色的眼睛不再注视那只好像有生命的钟,他和它说话时它眼睛不发亮了。于是他在桌旁为它拉了个小吊床。它躺在那儿注视着他,脸上一副愁苦的样子,要是他忘了它的存在,它就叫他。接着他就把吊床轻轻地摇一下,让它高兴。他必须要记账,它不喜欢看见他记账,这使他不能看它。于是他常常右手工作,左手放在它的头上。它总是一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一天夜里他给它喂了一点它常喝的汤,像平时一样把它放进了吊床,准备要离开,但它呻吟着,好像很不乐意分开。它一再发出轻柔的“呃,呃”声,最后他便叫人拿来几条毯子,决定和它一起待着,但他没空睡觉。九点钟左右它有气无力地把他的一只手握在手里,他正想用另一只手查几笔账目,这时它开始呻吟着喊,但声音又低又轻,因为它十分虚弱。

他和它说话,它握着他的手,但这还不够。它想要的不止这些。于是他俯下身,说:“怎么了,吉妮?”并轻轻地抚摸它。它将他的两只手都握在自己手里,颤巍巍地抓在胸口,浑身打着战,然后躺了下来,身体软软的,一动不动,他知道吉妮死了。

他是个身体壮硕的汉子。人们说他“粗”,但当他给我讲这个故事时,眼泪顺着他的脸流了下来,他还补充说:“我把它葬在了我们为自己真心喜爱的动物留的那个小旮旯儿里,我在柱头上钉了一块溜光的柚木板作为墓碑,在上面写上:‘吉妮——我所知道的最好的猴儿。’写完后,我发现我用了装它进来的那只笼子上的一块板子,那后面仍旧是,用大写字母描述小吉妮的那张标签:‘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