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历史是从牛仔们那儿搜集来的,我一直难以相信,直到1894年秋,我亲自结识了这个诡计多端的强盗,对它有了比别人更深刻的了解,我才相信那些说法并非空穴来风。几年前,我也曾当过捕狼的猎人,可是后来的职业就把我拴在写字台边了。
我急需改弦易辙,所以,当一个在喀伦泡做牧场主的朋友要我去新墨西哥州,试试看我能不能对付一下这群劫掠成性的狼的时候,我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我尽快赶到了该地的高坪上,迫不及待地要见识见识这位大王。我花了些时间,骑着马四处奔走,想了解一下这一带的情况,我的向导时不时就指着一具还挂着皮子的牛骨头架子说:“这就是它干的好事。”
我心知肚明,在这个道路崎岖的地区,想用马和狗来追捕老暴纯属徒劳。因此,毒药和机关是唯一有效的办法。目前,我们的捕狼机还不够大,于是我就先从毒药入手。
捕捉这个“狼人”的办法数以百计,我就用不着一一赘述了,凡是含有马钱子碱、砒霜或者氰化物的东西,没有一种我没试过。凡是能用来当诱饵的肉类,没有一样我没用过。但是,一个早晨又一个早晨,当我骑着马前去察看结果时,却发现一切都是枉费心机。这位老狼王太狡猾了,只举一个例子就可以看出它绝顶聪明。
有一次,我根据一个老猎手的指点,把一些奶酪跟一只刚宰的小母牛腰子上的肥肉拌在一起,放在一只瓷盘里煨烂,再用刀子把它切开,免得沾染上金属味儿。等这盘食饵凉了以后,我把它切成块,在每一块上面掏一个洞,再塞进大量的马钱子碱和氰化物,这些毒药都放在不透气的胶囊里,最后,我又用奶酪把洞封起来。
操作期间,我始终戴着一副在小母牛的热血里浸泡过的手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一切就绪后,我把食饵装在一只涂满了牛血的生皮口袋里,又在一根绳子一端拴上牛肝和牛腰子,骑着马把它们拖在地上。我这样兜了一个六英里长的圈子,每走四分之一路程,就扔一块毒饵,而且一直小心翼翼,绝不用手去碰它一下。
一般来说,老暴总在每个星期的头几天光顾这个地区,后几天,它估计是在格兰德山山麓附近度过。这天是星期一,就在当天晚上,我们正要睡觉的时候,我听见了熟悉而低沉的吼声。一听到这个声音,有个伙伴简短地说了句:“它来了,等着瞧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出发了,急着想知道结果如何。
出发没多久,我就发现了这帮强盗踩出的新爪子印,最前面的爪印就是老暴的。要看出它的爪印总是很容易。普通的狼,前爪只有四英寸长,大的也不过五英寸。可老暴的爪印却出人意料,从前爪到后跟足有十四厘米长。
后来我发现,老暴从脚跟到肩头的高度为三英尺,体重达一百五十磅,身体各部位比例非常相称。它的爪印虽然被它的追随者踩模糊了,但是并不难认。这群狼很快就发现了我拖牛肝和牛腰子的路线,并且照例跟踪过去。我看得出,老暴到第一块食饵这儿来过,还在周围嗅过一阵子,最后总算把它捡起来了。
这时的我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我总算逮住它啦,”我大声喊道,“不出一点二英里我就能找到它的僵尸啦!”我快马加鞭向前飞奔,一路上紧紧盯住尘土上又大又宽的爪印。很快我又发现第二块毒饵也不见了。
我好高兴啊!这下可真的逮住它了,说不定还能逮住狼群里的另外几只哩。宽大的爪印还是继续出现在我行进的路上。我站在马镫上把前面的平原仔细地搜索了一遍,可是连个死狼的影子也没看见。我又往前走了一段,发现第三块食饵也不见了。循着狼王的脚印,走到第四块食饵那儿的时候,我才知道狼群实际上一块食饵也没吃过,只不过是把它们衔在嘴里带走了而已。然后,老暴把前三块食饵堆在第四块上面,还在上面撒了一泡尿,以表示对我的做法的极端蔑视。最后,它离开了我投饵的路线,领着被它守护得万无一失的狼群,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这只是我许多类似经历中的一例。这些经历使我相信,要消灭这个强盗,毒药是绝对不可取的。可我还是一边等待捕狼机会到来,一边继续投毒药。因为要消灭草原上许多其他有害动物,投毒在当时还是一种可靠的手段。
而同一时期,我眼皮底下发生的一件事情,进一步说明了老暴的残忍狡猾。这些狼纯粹是为了寻开心,总是惊扰虐杀羊群,不过却很少吃它们。平时,绵羊总是一千头到三千头合成一群,由一个或几个牧民来看管。到了夜里,它们就集中在能找到的最隐蔽的地方,羊群的每一边都睡着一个牧人,严加防范。
绵羊是一种没有头脑的动物,哪怕一丁点儿风吹草动,也准能把它们吓得东逃西窜,但是它们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本能,这也许是它们唯一的特点,那就是紧跟领袖,寸步不离。牧民们也就充分利用了这个特点,在绵羊群里安插了五六只山羊。绵羊认识到了它们那有胡子的表亲的聪明优越,所以在夜里遇到警报的时候,就把这些山羊团团围住。这样不容易被冲散,也容易得到保护。但是,情况并不总是这样。
去年十一月末的一个晚上,有两个佩里科牧人被狼群的袭击惊醒了。他们的绵羊群挤在山羊周围,山羊呢,既不傻,也不怕,它们坚守着阵地,摆出一副临危不惧的架势。但是天哪,这回带头攻击的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狼啊!山羊是羊群的精神支柱,这一点老暴和牧人一样清楚。它飞快地跃过密密匝匝的绵羊背,直扑向那些山羊,转眼间就结果了它们的性命。于是这群倒霉的绵羊就向四面八方逃窜开来。以后几个星期,差不多每天都有焦急万分的牧人跑来问我:“近来你见到过失散了的有OTO标记的羊吗?”我往往只好说见过。有一次是这么说的:“见了,在钻石泉那儿见到过五六个残骸。”另一次大概是这么回答的:“我见过一小‘股’儿在玛尔佩坪上乱跑。”要不,我就说:“没见过。不过两天前,胡安·梅拉在塞德拉山见过二十来只刚刚被杀死的羊。”
捕狼机总算来了,我和另外两个人埋头苦干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把它们安装好。我们不辞劳苦地工作着,凡是我能想到的有助于捉狼的办法我都采用了。捕狼机安装好的第二天,我就骑马出去巡察,没有多久,就碰上了老暴从每架捕狼机旁边跑过时留下的爪印。从那上面,我能看出它那天晚上活动的全过程。
它摸黑一路小跑而来,尽管捕狼机隐藏得不露痕迹,第一架还是马上就被它察觉了。它立即叫狼群停止前进,并小心翼翼地把捕狼机四周的土扒开,直到捕狼机、链条和木桩全部暴露无遗,只剩下上面的弹簧没有触发。一路走去,它用同样的办法处理了十几架捕狼机。
不久,我注意到,它一发觉有可疑的行迹,就立马停住脚步,拐到一边。于是我立即想出了一个哄它上当的新招。我把捕狼机安置成H形,就是说在路的两边各放一排捕狼机,再在路中间安置一架,权当H中间的横杠。可是没过多久,我发现这个计划也泡汤了。老暴顺着这条路小跑而来,而且在发觉那架捕狼机以前,就已经完全深入到平行的两排机关中间了。可它及时刹住了脚步。至于它为什么或是怎么样发现问题的,那我可说不上来。我看准是有什么野兽守护神在伴随着它。这时候,它寸步不偏,谨慎缓慢地沿着自己走过的爪印又退了回来,每一步都分毫不差地重叠在原来的爪印上,直到离开这个危险地区。接着它绕到一边,用后爪一个劲儿地扒土块儿和石子儿,最后把捕狼机全部触发了。
还有很多次,它也是这么干的,虽然我变了花样,加倍小心,但它从来也不上当。它的聪明好像永远万无一失,要不是后来那桩不幸的联姻毁了它,并把它的名字添到那长长的英雄榜上,那么直到今天它也许还在干着它那强取豪夺的勾当哩。这些英雄,独自一身时,总是所向无敌,但却往往由于可信的同盟者的轻率而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