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美如的家庭是普通的。
近卫却是上层社会。
听到徐美如对难民发出感慨,在近卫心里勾起的却是烦恼。
近卫此时调侃自己,“看看,我还有仆人伺候。”
有点意思。
近卫故意点头,继续说道,“实在没办法,谁让我偏偏生在有钱有势的家庭呢!”
不是在徐美如面前炫耀,而是带些不情不愿的内涵。
徐美如果然听出半点不同意味,“听起来好像近卫过的不开心!”
如同让人提到心事。
近卫报怨起来,“我也有痛苦!”
徐美如笑笑,“近卫的痛苦应该和别人不一样!比如,天天能吃到不同的好东西。”
富人的痛苦不好理解。
近卫万分感慨,“任何事情都被别人安排好,算痛苦吗?你想干的事情都干不成,也算痛苦吗?”
徐美如思考片刻,十分认真地说道,“算!”
年轻意味着无限可能,被别人安排就是取消这种可能。
如果接受,人生将早早定型;或者反抗,将会给人生带来更多的可能,或好,或坏的可能。
近卫已经选择反抗,反抗别人给他带来的一切。
徐美如是同龄人,最能理解近卫所思所想,“前面的道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近卫受到鼓励,大感兴奋,“听从栗原的话。”
徐美如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励志,“近卫比我更聪明,不用听我的。”
两人走到难民营卡口。
这里是沙场路。
日军在沙场路入口设置进出通道,通道用沙包堆成,上面插着日本旗帜,有数名日军和警察把守。
来往人等排队进出,如有可疑,当场截留检查。
营里和营外看起来明显不同。
来往行走的难民衣着整齐,神态自然而然,脸上没有多少恐惧之像,孩童在街上自由自在地玩耍嬉戏。
街边可以看到商贩摆摊售卖蔬菜水果,偶尔可以听到读书声。
近卫和徐美如进入难民营,没有遇到麻烦,向路人问到罗贝尔神父所在,两人赶紧过去。
难民营设置难民管理委员会作为管理当局,罗贝尔神父被推举为主席,日常办公地点设在救火会内。
救火会按其意即是救火消防队伍办公之地,除了用作瞭望火情的高塔外,办公设施齐整。
罗贝尔没有料到近卫突然来访。
虽然两人在美国仅仅数面之交,说话不过十数句,罗贝尔却将这个日本年轻人记得清清楚楚。
罗贝尔身材高大魁梧,而近卫正好相反,身形偏矮瘦削。
两人恰如多年未见好友一样,张开双臂拥抱在一起。
罗贝尔一把将近卫抱住,连声说道,“真的是你吗?近卫先生!我可想不到!”
近卫的头顶刚刚齐平罗贝尔的颚底,好像被拢在怀中,连忙问道,“神父可好?”
罗贝尔拍拍近卫的后背回应,“好。”
接着看着徐美如说道,“哈哈,近卫先生还带来一个美女。”
徐美如连忙回应,“神父好,叫我栗原!”
当徐美如抬头看到罗贝尔神父的面孔,左手腕刺痛,脉搏突跳,赶紧伸出右手设法按住。
信息系统正在通知徐美如:罗贝尔神父是好人。
定位。
罗贝尔将两人让到座位上,亲手烧制咖啡,送到两人面前。
又坐在近卫跟前说道,“真没想过,能在上海见到你。”
近卫捏着手指头算算时间,“距离上次我们在纽约见面,应当快小半年的时间!”
罗贝尔点点头,“你怎么来到上海呢?”
近卫连忙向罗贝尔解释近况,“大学毕业后,我想留在美国工作,家里人让我回东京,闹得不太开心,就把我扔到上海。”
这是笑言。
徐美如转头看着近卫,插话说道,“近卫刚来到上海,惦记神父,就过来看望神父。”
罗贝尔连忙感谢不已,“你们是好心人,你们是有心人。”
近卫接着说道,“街上看见百姓困顿,进来难民营看到难民生活,才知道神父做的事情是多么伟大。”
罗贝尔咧开嘴巴笑起来,“难民营里已有一百多个收容所。”
“现在有十多万难民,他们有吃的,有住的,有热水,晚上不用露宿街头,冻死,饿死。”
高兴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罗贝尔继续说道,“我十分感谢像近卫先生这样的善人,没有你们的帮助,难民营根本无法设立,无法维持。”
近卫露出害羞的表情,“我仅仅出了一份小力!神父过奖!”
徐美如插话进来,“现在又多了一个我呢!”
罗贝尔认可,“小力变成大力,才能让难民营维持下来。”
如此庞大规模的难民营,日常运行不是一个人一群人出钱出力能办下来的。
自难民营开办以来,社会各界纷纷援手。
租界当局发行慈善券,筹募善款。
机关团体承诺救济,明星集资助难,商铺义卖捐款。
红十字会送医送药,救济会捐助米粮衣物。
还有学生上街劝募善款,百姓主动义务劳工。
近卫明白其中的艰难,几乎感慨地说道,“我是富商巨贾就好啦!可以捐助更多的钱。”
罗贝尔说道,“大海是一滴滴水组成的。”
“善心也是一滴水。哪怕没有捐助一分钱,也可以出力,也可以祈祷难民平安”
近卫微微笑道,“怎么说呢!如果没有战争,也就没有难民。”
神父跟着笑起来,“有些人总是长着战争的脑袋。”
“他们只想打仗,不会想到打仗会死人,他们可不会管难民死活,只想获得荣誉。”
这是两个反战的男人。
罗贝尔接着说道,“近卫先生的钱用在难童学校,待会儿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今天应当是第一天开学上课。”
近卫面露喜色,已经等待不及,连忙就说,“现在就去!”
徐美如也跟着催促,“神父,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年轻人不习惯一直坐着说话,要看事情。
罗贝尔也想让近卫尽快看到自己的捐助花在哪里,连忙起身,领着两人下楼。
受人捐助钱粮,让人眼见效用,这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走到路上,难民看到罗贝尔神父,远远地让路,热情地打着招呼。
近卫从难民口中听出不同的地方,问道,“饶神父是谁?”
罗贝尔笑笑,回应,“饶神父就是我!我有一个中国名字,饶家驹,驹是马的意思,家驹就是家马。”
不知道哪位高人打破脑袋,给罗贝尔起出这个神奇的名字。
罗贝尔接着说道,“有人跟我说,中国人名字里面不可以有动物,我打算改成饶家华。”
这个名字虽然朴素,但是非常接地气,非常有福气。
近卫并不懂中国取名中的道道。
徐美如略懂,“家华就是家中大宝贝的意思。”
高大的外国宝贝。
神父闻听呵呵笑起来,接受这个解释,“栗原小姐说得很对,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从下个月开始,我就开始叫饶家华!”
三个人有说有笑走着,耳边突然听到刺耳的吵闹之声,好像前面正在发生很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