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被洪水冲到枫树底下,眼前垂下无数条绳子时,呆呆地在想,命运真是会作弄人,有时连想时都是件难事。
二爷看着我傻呆呆的样子,自己拼了老命的救我,竟然连自己也不珍惜生命,想着气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大骂了两声,抛过几条绳子后,自己就扯着绳子往枫树上爬去,把我独自一人扔在了洪水里。
我背靠着巨大的枫树,绳子就在眼前,拉着它爬上去就可以活命,这么简单的选择,竟对我来说无比的艰难。
村长带着几个年轻人把二爷接上去,在一根大树枝上坐定后,又赶紧下来,对着我喊话,劝我要想得开,生命诚可贵,赶紧拉着绳子上来,洪水还在上涨。
可我全没听在耳里,想着三爷可能已去,自己身上还背负着无数条的性命,及村人无以数计的财产损失,就觉得不管怎样,也没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
村长循循善诱,还在不厌其烦地喊话,无意间说了句“你要为你的女儿想想”,像电一样突然触动了我的内心。我喃喃地自言自语:“我还有三个女儿呀,最小的还在读大学,她还很小,我死了,她就没有妈妈了,没有妈妈的滋味那该有多苦啊。没错,我应该为女儿们想想。”
虽说人都是自私的,但也有不少的人,是在为她人活着,为她最爱的人存在,她们快乐,她就快乐,她们痛苦,她就痛苦,她们不在了,她也就再无存在的意思。这忒也感情用事,不珍惜生命,随你怎么说,但这样的人,确实存在,并且还时常感动着我们这些个普通人。
我拉着绳子,踩着满树抓丁,慢慢的攀爬而上,上了有五十来米,村长和几个年轻人过来,把我安顿在一根粗大无比的树枝上,吩咐留下一个年轻人来照看我,然后就急着忙别的事情去了。
这样粗大的树枝,足有十米宽,在上面,跟踩在地上差不多,不担心会有掉下去的危险,只要不到其边缘。我坐下来后,这才发现,整个树上,灯火通明,到处是火把,显是各大树枝上,都有人。
照这样说来,那应该村子上的人,大多已逃到了树上,脱离了危险,灾难并非想象的那么严重。但耳边不断传来哭泣声,我不明所以,就问身旁的年轻人,他们在哭什么?
我看到小伙子的脸,在昏黄的火光下,闪烁着无比的悲痛,显然这个问题于他来说,无比的沉重,过了好半天,他才低下头说道:“还能哭什么,这洪水一涨,能逃走的毕竟是年轻力壮的人,各家各户的小孩和老人,哪能来得及,就算能,也爬不上树来;眼看着洪水水位越来越高,咱的村庄很快就要被淹没了,到那时,家人哪还能躲得过……”
说到这里,小伙哽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我不用想也知道,他家里面肯定还有亲人没来得及逃出来。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小伙才好,其实自己的内心所背负的罪过,早已压得喘不过气来。
小伙见我无恙,便说还要去帮村长救人,让我有事横着晃动火把,看到信号,他们会及时赶来帮助。
小伙去后,我忽然感觉到,似乎周围安静起来,空荡荡的,尽管四处还晃动着火苗以及悲沉的哀嚎声。我像是陷入了另外一个世界里,那里冰冷极了,还透着朦胧的雾,恍惚间,又像回到了童年时代。
小时候的我坐在河边,玩弄着河水,拍着小手,看着在河里学鱼翻身游泳的爸爸。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村子里的这条河叫斩月河,是后来我渐渐的长大了,有一天,爸爸和我坐在岸边,指着这条河,跟我讲述了这条河名字的来历,那是一个叫斩的男子和一个叫月的女子的凄美的爱情故事,当时的我听得不是太明白,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记忆很浅。
但后来,爸爸向我讲述的那个关于散花湖的传说,却至今记忆尤深,也许,是在那个年纪,内心还很脆弱,有许多在常人看来,并不十分可怕的事情,但在小孩眼里,却是无限恐惧的。可以这么说,我们大多数人一生,留存在记忆中的恐怖事情,大多都是在小时童年刻下的。因为,长大后,已经很少有事情可以吓到你了。
所以,至今我还能完整清晰地记得很多年前爸爸讲述的那个可怕传说,是有据可循的。
那天,爸爸在讲述这个传说之前,脸色变得很凝重,静静地看着河面,他这样说道:“女儿,在你真正长大成人之前,爸爸不得不给你讲一个恐怖万分的传说,这是我们这个村子上,每一个为人父母的责任。因为它关系重大,代代相传,我不能违背。”
爸爸叹了一口气,从裤兜里拿出草烟,用纸裹了起来,掏出火机点燃狠狠地吸了两口,沉重地继续说道:“如果有选择,我一定不会跟你说,可是……”
我看着爸爸,不觉得好笑,他这是怎么了,可从来没有这样过,今天说话吞吞吐吐的,搞得还有些神秘。小孩越是听到“不能说的事情”就越是想知道,因为好奇心作怪,比大人不知强上多少倍。
于是我推了推爸爸的手臂,还轻松地安慰爸爸道:“爸爸爸爸,你快说嘛,你是不是怕吓到女儿,女儿很胆大的,不用担心我。”
爸爸显得有点无奈,摇了摇头,心说小孩就是小孩,不知事情的轻重,但也无法,后来终于还是说了那个可怕的传说。
也不知道多少年前,一个或是多个祖先,来到了现在村民居住的这个地方,他们开始了在这里繁衍生息,安居乐业的生活。
不过,好景不长,在这第一代祖先中,一天,有一个中年男子,涉过斩月河,进入村子东边的森林里,也就是现在散花湖的所在。没进去过久,山上就开始涨洪水,洪水凶于猛兽,很快的就把斩月河灌满,接着水位上升,淹没了整个山村。
祖先中,有一个身怀特技的中年妇女,擅长爬树,据说她最喜做的事情是,经常到深山老林里,找猴子爬树比赛,有人亲眼目睹过,她爬得比猴子还快。
涨水那年,她正好怀了孩子。当时见洪水汹涌而至,她挺着个大肚子拔腿而跑,正不知道往哪逃命的时候,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着自己平日里经常去爬的一颗枫树,长得那么高大,纵使洪水再大,上去也能暂时避它一避,心念电转,就真的往枫树跑去,后来她很容易地爬上了枫树,躺在枫枝上,也不管洪水是不是会把这颗枫树也淹没,也许是太过疲倦,很快的竟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抬头往树下一看,犹如万丈深渊,简直看不到地面,那个高啊简直吓人,要不是如是她这样经常爬树的,恐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摔下树去。她感到很惊讶,昨晚哪来的力气,爬到这么高的距离,想了半天,不知道原因,想着家里的丈夫和亲人,得赶紧回家才好,于是即刻动身爬下树去。
下树比上树不知道容易多少倍,无论是在体力节省身体平衡控制方面。下到大约树中央时,她才想起,洪水恐怕还没退去,这样贸然下去,恐怕要丧命,但不下去看,又怎么知道水是否退去,再说了,现在肚子已在咕咕乱叫,呆在上面没食物和水,不同样是死吗?两相一比较,下去倒还有一半的生存希望。
也不知道下了多久,差不多拼尽最后一口力气的时候,往下一看,下面不是洪水竟然是土地,她惊喜万分,加快速度,很快下到了地面。当踩到地面那刻,她感觉到多么的幸福。
她记挂丈夫和亲人,便迅速的赶回去。可她寻遍整个村庄,也没能找到她的家,因为整个村庄都被洪水洗刷一空,哪里还有什么人类留下的痕迹。
她悲痛欲绝,想一死了之,但想着自己肚里的孩子,他以后就是自己的亲人,到那时,在这世上,自己也并不是无依无靠的一个人。这么一想,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爸爸讲到这里时,我听得已是寒毛倒竖,冷汗湿透了衣服,爸爸当时讲得沉重入迷,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我,要不,他会停下来。虽然害怕,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好奇心,忍不住问道:“爸爸,那,那个怀孕的妈妈后来生小孩了吗?”
爸爸一听这话,倒是想笑。她一个小孩子,不知道那个中年妇女怎么称呼,就叫妈妈,这样一来……这不是对祖先的大不敬吗?心下忙说了几个罪过,给祖先赔礼道歉。又想,这小孩年纪小小的,竟知道生小孩一说,这肯定是平日里老婆口没遮拦,教坏了孩子。
爸爸的心情有了稍许的变化,讲述的语气也缓和了很多。但是,尽管这样,在接下来的讲述中,我却被彻底地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