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这么说呢?是因为在眼前这间实验室里躺着的八具尸体,他们均死于杀人于无形的吴家新房。这八具尸体分别是:黄牛、二婶、二爷、大婶、两名警察、虎娃以及文四。
前面七具都是我一一去偷盗而来的,这样做,只是以他们为实验对象,希望找出新房杀死他们的原因,可是尽管我十分努力,但至今毫无任何进展,新房杀人之谜,搞得我一点儿眉目也没有。
文四的尸体倒是自动送上门来的,也就是斩月河涨洪水散花湖淹没山庄的那天,他随着这个地下洞穴前方的暗河冲到这儿来的。
此刻又有一个灵魂在召唤我,应该是又一个像文四的死鬼随河水冲了来。我说得这么玄乎,灵魂召唤的声音我都能听得见,老实说,我这倒也不全是吹嘘,作为医生这个职业,经常与死人打交道,会有这样一种微妙的感觉。
闲话休说,我们这就去眼见为实吧。我顺着寒冷阴暗的隧道,往地下暗河的方向走来。说实在的,走在这样暗黑的地下洞穴里,如不是多年来习惯了,肯定一时适应不过来;记得当初下到这儿的时候,仅仅是这里的暗黑压迫感,就压抑得我上吐下泻半年不止。
越是走近,潮湿感就扑面而来,轰隆隆的流水声如雷贯耳,我一走到暗河边上,强大的水气将我鼓动得直往后退,苍白的长发和胡须随风飞舞了起来;若不是我身怀绝技,凭一般人,根本无法靠近。
此地地势开阔,暗河十分陡峭,巨大的水流从上面流泻下来,与我所在的地面形成高达百米以上的落差,这个数字只是我粗略估计的,因为在这个暗黑无比的地方,凭我手里的普通手电,根本无法完全照到尽头。
其实说得准确点,这不叫地下暗河,而是地下瀑布。如果你有去过贵州黄果树瀑布观赏,就能体会到身处其中,那种无限波澜壮阔的感觉;其实,在此地的感觉比之有过之而不及。因为,这是在深入几千米甚至上万的地下世界,这种壮阔是无法用语言来加以描绘和形容的。
在如此壮丽的景观面前,无论我们人类有多么的强大,比之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显得无限的渺小和微不足道。所以,这种感觉一点儿也不好受,我想赶快了事,尽早离开这个强霸的地方。
我在宽阔的隧道尽头找寻起来,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看了二圈儿,却什么也没发现。难道是我感觉出了问题,这次出现了误差?我一向自负,比较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又耐下性子探察了两圈,仍旧一无所获。
我站在风口浪尖上悬崖边,迎着巨大的气流。仔细想了一下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怎么会不见人呢?上次找到文四不也是同样的感觉么?
我想了一会儿,不得果。衣服早已湿透,水淋淋地贴在身上十分的不舒服,地下深穴气温本来就很低,此刻我冷得全身打起寒战来。我长长地呼了一口白气,心说找不到就算了吧,我还是赶快回去换件衣服,毕竟自己也是上年纪的人了,身体素质再好,也经不起折腾啊。
但是,强烈的医生责任感,还是挟持我咬牙四处又搜索了一遍后,我才终于放下心来,安慰自己说,就算是机器也会出现误差,何况是大脑思维的人类。
待我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声人类的呻吟;我也是佩服自己的听力,这么吵闹的流水声,竟然能从其中清晰地辨析出人类的声音来。可能这是我多年来,一直坚持练功所发挥的积极效应。
我猛地转回身来,朝着刚才呻吟传来的方向找去。循着声音,我来到隧道右手边的悬崖边上,完全到了最边上,刚才这里我连看都没看,是个死角。
我将手电光柱照向悬崖壁上,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十分茂盛的爬山虎,层层叠叠,构成了无限的网兜状。我看到这个,立时想到有戏。
肯定是人从上面瀑布冲下来,大难不死,抛在了这崖壁的某个植被网兜里,我从上往下慢慢移动光柱,终于在脚下大概两米的地方,看到了一个蜷缩着的人影。
果然不出所料,还真是如同我猜测的那样。我把光柱打在他的脸上,一看之下,竟吓了我一跳,这不是诡村的三爷吗?咳,他吴家也忒悲惨了吧,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从黄牛出事儿,一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看来,新房真的是住不得啊!
还好,我看着他的嘴唇还在蠕动,幸好被我及时发现,应该还有的救,也不知道怎么被河水冲到这个地方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都不是我现在应该想的,现下救人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此刻,又该发挥我独门秘技了,换了一般人,基本上是不可能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仅凭一人之力,把他给救上来的。但我不是一般人,所以要救他并不是难事儿。
我将手电咬在嘴里,慢慢地整个身子吊在了悬崖上,放开一只手,随着巨大的气浪,我的整个身子开始不由自主地晃动起来;我咬紧牙关坚持着,伸出另一只手把三爷挟在了腋窝下。
成败在此一招,我手上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大吼了一声“起”,两个身子就飞了起来,落在了隧道的岩石上,我成功了。我喘着粗气爬了起来,背着三爷回到了有八具尸体的卧室。
我连忙到里面的另一间石头屋子里换了衣裤鞋袜,身体的温度这才慢慢回复过来;又赶忙拿了另外一些衣服来给三爷换上,将地上的身体扳过来一看,妈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涨得跟个鼓似的,看来喝水不少啊。
我将他的身体扳过来,下腹担在我半蹲的膝盖上,让他头朝下,把肚子里的河水统统倒出来;吐了有半分钟,终于捣腾得差不多了,我才将他换了干衣服,抬到手术台上平躺着。
我这个实验室,其实就是个天然的石头宫殿,十分广阔,足有两百多平方米,屋内的陈设,清一色是石制的。有石头椅子、石头桌子、石头手术台、石头病床以及石头橱窗。
石头橱窗里摆放着多年来我研制的各类草药,石头手术台上放着各种手术工具以及八具还未腐烂的尸体。
我来到石床前,去查看三爷的病情,只见他脸上恢复了面色,不似先前那般冷得乌紫,把了一回脉也很正常,呼吸也均匀,看来并无大碍,只等醒来就无事了。
我就要转身去研究那八具死尸,却不曾想,背后的三爷突然翘了起来,“哇”地呕吐不止,口吐白沫,接着就是全身抽搐,显得痛苦不堪,翻滚着身子从床上掉在了地上,打了两三个圈儿,脚一瞪,手一抓,瞪着个大眼睛就一动不动了。
他死的这个症状跟台上摆着的几具尸体简直一模一样,所以我愣在原地只是观看,因为我知道,凭我的医术,只能是无能为力,这种痛苦的感觉,可是说除了我女朋友死时品尝过外,有生以来的其他时候,从未有过。
从这点来讲,我觉得我这一生,做医生是十分失败的。因为,我一次又一次地目睹我的病人在我眼前痛苦地死去,当初我立志从医的时候,就是希望能够解除病人的痛苦;可是,到头来,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万念俱灰地走过去,把他抱回了床上,抱着游戏般的希望,伸手去量他的鼻息。天啊,三爷竟然还有气息,我的手指明明感觉到了一股温暖。我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因为在之前的那几个病人中,他们从来没有给我多余拯救的机会。
我再一次郑重其事地去量,不是错觉,果然还有气息,只不过是气息如同游丝,极其地微弱;但不管怎样,只要还有气在,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救你,这是我从医以来,给自己定下的原则。
我此刻甚至有些欣喜若狂,不知道该怎么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不管怎么说,感谢三爷给了我这么一次拯救你的机会,无论成功与否,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新房再厉害,我也要跟你斗一把。
在必死的关头,我胆敢这样自信,是因为我知道山上有一种万能草药,只不过它生长在丛山峻岭中,几乎无人能采摘到它,一路的危险,可以用吃人来形容。
我心意已决,打着手电就出了洞穴。在家里简单地准备了一些采药的装备,便往万能药所在的深山而来。
浓稠的黑夜,独自一人,选择走上这样的一条险路,其实等于选择了死亡。但我对死亡几乎是没有任何准备的,所以在我被深山的一条毒蛇咬中的时候,那种噬心的疼痛都已然忘却,因为我一心想着山上的万能药,一心想着三爷的病痛。
我的世界安静了下来,在闭上眼的最后一刻,我嘴里念念不忘:“万能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