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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1)

第二十五章 (1)

近午时分,来了两位神情悠闲,颇有名士气派的两位挂剑之士。

院子里,张允中在磨刀。

他从一家石匠店里,买来了一块大磨石,是属于油石的一种,通常作为磨剪刀与及需要开细锋的用途,用来磨刀剑,吃力而不讨好。

他这把刀是狭锋单刀,刀身细长,不能像重点在前的单刀或板刀一样以力取胜,而以轻巧灵活见称,兼具剑的功能,便于攻而不宜于守。

所以他的刀法,以诡奇霸道神乎其神震撼群雄,所碰上的劲敌,在他的刀下幸脱的就得未曾有。

除非他不用刀攻击,攻则有我无敌。

阳光晒落在院子里,晒在身上暖洋洋。

他坐在长凳的一端,磨石下面用布帛沾水固定好,聚精会神,小心地慢慢地磨他的刀。

黑煞女魅搬了一张长凳,坐在廊下看他仔细的磨刀,看得有点入神。

她弄不明白,一个气壮声粗的大男人,怎么会有这么平静的心情,来打磨这普通的、用缺口就丢的刀?

两个青袍文士,也站在一旁颇饶兴趣的看他工作,看他磨得那么专心仔细,眼中难免涌出好奇的神情。

他磨得确是十分专心仔细,用的是菜油而不是水。

“咦!老弟。”那位留了八字胡,一表人才的文士忍不住发话了:“你很细心。可是,花这么大的功夫,磨来做什么?”

“磨来杀人。”

他头也不抬,慢慢地、平均地磨。

“这不是刽刀。”

“对。”

“而是格斗的刀。”

“对。”

“格斗一次,刀就会缺口,刀锋狭,一缺口就报废了,犯得看花那么大的功夫细磨?”

“在下很少用刀锋。所以,我这把刀可以称得上解刀。”他仍然头也不抬:“砍刀可以砍十条牛,割刀可以割一百条牛;解刀可以解一千条牛而游刃有余。”

“唔!行家行家。”

“夸奖夸奖。”

“唔!磨得好亮。”

“对,光可鉴人。细心地磨,可作为镜子使用。”他说:“钢的火候不足,淬励不精,但运用得当,仍可铜壁穿洞有如宝刃。”

“不瞒你说,我这种人,与人交手拼搏格斗,手中有没有利器,无关宏旨。练了百步神拳的人,对方如果护体的内功不足,即使手上有龙泉太阿,同样会被拳劲洞胸裂腹。”

“确是行家口吻。”

“尊驾也是行家。”

刀光一闪,刀尖已伸出四尺外,距青袍文士的心坎不足三寸。

“试试看,刀利不利?”他笑问。

“很锋利。”青袍文士镇定地说:“刀气发出如缕,澈骨裂肌集中聚劲于一点。老弟内功的修为,最少也有四十年或一甲子的火候。老弟,你多大年纪了?”

“二十刚出头。”他收回刀,继续细心的磨:“内功有多种,各擅胜场,各有优劣。修为的深浅,牵涉到天资,勤功苦学、悟性、明师……不一而足,从年龄判断火候的深 浅,失之子羽。”

“高明高明。”

“胡诌而已,请不要放在心上。”

“告辞。”

“不送。”

两位文士互相一打眼色,败兴而走。就这么磨磨刀,就把两个前来准备挑衅的高手打发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上上之策。他那一刀送出,已镇住了青袍文士。

临湖庄的密室中,逍遥飞魔与公孙英,倾听两位文士与张允中见面的经过。

青袍文士显得忧形于色,语气显得有点夸大。

“东翁,老实说,凭在下的眼力,不敢说神目如电,至少也明察秋毫。而那小辈神乎其神的一刀,在下的确无法看到刀是怎样到达的,反正比眨眼还快,刀尖便出现在心坎要害之前,称之为以神驭刀,决非过甚。”

青袍文士似乎余悸犹在:“要出动本庄的人与他硬拼,东翁,死伤之惨,将空前绝后,不堪收拾。”

“他有这么厉害?”逍遥飞魔有点动容。

“是的,东翁。”另一位文士苦笑:“他敢在天王甄海的右邻落店,胆气之雄可想而知,如无所恃,岂敢如此大胆在虎穴边鼾睡?甄三爷出动了甄府五杀手,断送了三个,片刻之间,铩羽而归,而他还没动刀呢!”

“贤侄,令尊与他交过手吗?”逍遥飞魔转向公孙英问道:“你说,你兄弟曾经将他们两人擒回庄中。”

“家父不曾与他交过手。”公孙英说:“别庄被毁的当夜,家父已经动身往南京办事去了。小侄也外出侦查敌踪,来不及赶回,小侄也弄不清这家伙的底细,真不知他的修为到了何种境界。小侄与舍弟确是轻而易举地擒住了他,囚入地牢却被他破牢逃掉了。至于黑煞女魅,则甘愿做小侄的侍女,驯顺地做了好几天,最后是被张小狗救走了,她,她的武功平常的很。”

这家伙存心不良,心怀鬼胎,不愿将张允中刀劈生死二门的真实情形说出。

“那么,他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逍遥飞魔老眉深锁:“可是,你们沿途亡命逃窜,有如丧家之犬。你不是曾经轻而易举地擒住了他吗?”

“小侄也是大惑不解。不过,擒他并非凭武功……”

“你是说……”

“用消元散弄翻他的。”

“哦!难怪。”

“他沿途追杀,其实双方并没真正狠拼,只是他神出鬼没,一沾即走,猝然袭击打了就跑,小侄的人确也无奈他何,也英雄无用武之地,被他追得好惨。”

“唔!看来,只好用智取,以免有重大的损失了。”

“东翁明鉴,确是宜用智取。”第一位文士说。

“好,那就借重无情剑与他手下八女,把张小辈两个人引来。范夫子,劳驾你随公孙贤侄手下的袖里乾坤,秘密地跑一趟甄府。”

“甄三爷其实心中已怯,他会答应的,不需袖里乾坤陪同前往,以免被张小辈看到。在下如果估料不错,张小辈必定已在甄府附近监视了。”

“那……范夫子,你已经和张小辈照过面……”

“不妨,张小辈一定以为在下是甄府的人,在下进出甄府,反而不会引起张小辈的疑心。”“好,范夫子就走一趟好了,事不宜迟,早办早好。”

“好的,在下这就进城跑一趟。”庄中一阵忙碌,但庄外的人是无法看得到的。

张允中与黑煞女魅,确也在甄府附近走动过几次,他俩的黑衣极为抢眼,吸引了许多有心人的注意。

他们看到了范夫子进入甄家,果然不起疑心,事先早已认为范夫子是甄家派出的人。

甄府没有动静,显然天王甄海,并没有将无情剑打发走的意思,要看他两人是否真有胆量前来闹事。

入幕时分,他俩返回旅舍进膳,发现有两个人跟踪,并不来打扰他俩进食。

而这期间,甄府的人纷纷离开了。

三更初,全城暗沉沉,街上除了巡更的更夫之外,已不见有人行走。

城里夜禁相当严,如无正当紧急的理由在外走动,被巡夜的巡捕抓到,挨板子甚至枷号示众,是极为平常的事。

两头夜鹰飞入甄府,夜静更阑,甄府黑沉沉,平日昼夜不绝的长明灯也熄了。

搜了三栋楼房,鬼影俱无。

戴了鹰头罩的张允中,站在内院的石阶下,注视着紧闭的内厅门,脚下迟疑。

“奇怪!怎么成了一座空宅?”他向跟在身后的黑煞女魅说:“这位天王甄海,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不是拥有庞大的实力吗?怎么可能示怯空宅以待?”

“唔!确是邪门。”黑煞女魅也大感诧异:“不像一个雄据一方的豪霸,这是很丢人的事。今后,他还能在本地抬头挺胸吗?”

“问题是,咱们该怎办?”

“退出去,毁了他的院门。”黑煞女魅大声说。

“这不是很犯忌吗?”

“他躲开了,怪不得我们。”

“好,退!”

内厅门突然拉开了,大踏步出来了五个人。

“唷!居然还有人留下呢!”黑煞女魅欣然叫:“被人砸破大门,毕竟是极不光彩的事。”

“你早知道有人藏在里面?”张允中问。

“疑心有人而已,没想到真有。”

五个人大踏步进入院子,气氛一紧。

“在下甄海。”巨人似的花甲老人通名,胁下挟了一把铜柄铁骨软皮面的天王伞:“两位欺人太甚,光棍打九九,你们打加一。”

“慢着慢着。”张允中大声说:“我黑天鹰不是不讲理的人,咱们得把话说清楚。”

“你有什么好说的?”

“我黑天鹰一到贵地,大大方方落店。请教,在下与黑煞女魅可曾招惹了阁下吗?”

“这……”

“阁下派了五位仁兄到店中耀武扬威挑衅,你不会否认吧?”

“你们追逐敝友……”

“那你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罗?”

“不错。”

“这就够了,你居然厚颜指责在下欺人太甚,未免太强词夺理了吧?你不像个有骨气的,有担当的英雄豪杰。只会往嘴皮上逞能,尽说些连你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废话,你该一露面就与在下干脆了断的。”

“好,在下就和你直截了当了断,你划下道来吧!相信我天王甄海不是挑不起的人。”

“这才像话,客随主使,你怎么说?”

“在下与你公平决斗。”

“很好。阁下如果败了,在下不为已甚,不会要你的命,只要你把无情剑叫出来,如何?”

“在下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在下就教。”

就教,表示他要主动攻击。

一声刀啸,狭锋刀出鞘,刀身在星光下闪闪生光,他把刀磨得像镜子一样光滑,真有几分宝刀的气势。

蓬一声响,天王伞展开了。

这是专克刀剑的好兵刃,缺点是不够灵活,一比一决斗,对方决难近身,尤其刀剑根本无法攻入,贯入伞面时,伞一动刀剑便无法拔出非撒手不可,砍劈也将被反弹而出。

刚移位欺进,刚将刀引出……

一声虎吼,天王甄海反而抢制机先,伞飞旋着两面阻拦,向前凶猛地挺进,伞尖像长枪分点,伞缘像无数锋利的钢尖旋割如轮,风雷呼啸,声势惊人。

“噗噗噗!”刀背敲在伞顶上,像被弹簧反崩而起,毫无着力处。

天王甄海心中狂喜,刀上的劲道毫不足畏,心中一定,便产生轻敌的念头,伞加紧抡动,一步步截住去向,将张允中逐步逼向院墙的死角。

张允中这才明白,天王甄海为何要在内院现身了。

这地说大不大,却是不规则的八卦形,院墙所形成的死角,比四方院多了一倍,将人逼入死角,天王伞就可以将人逼死在内了。

几次凶猛的堵截,张允中已被逼入墙角内。

心中兴奋欲狂的天王甄海,终于看破了好机,抓住了电光石火的瞬间移动间隙,大吼一声,伞狂野地直撞而出,伞尖无情地撞向张允中的胸口。

他忘了张允中的绰号黑天鹰。

张允中已经向扮文士的范夫子说过,在他这种内功登峰造极的人来说,手中有没有兵刃,已不关宏旨了。

这瞬间,五指像钢钩,一把扣住了伞顶,五指贯穿皮革,抓住了伞骨,无穷真力倏发,向下一扳一按。

天王甄海双手握伞,仓卒间抗拒不了一扳一按之力,伞向下一沉,上身因而暴露,失去了保护力。

人飞腾而起,刀光似惊电,刀气的嘶啸声惊心动魄,恶斗突然结束。

张允中飘落在黑煞女魅身前,横刀而立恍若天神当关,把四名打手乘机向黑煞女魅冲进去的路挡住,刀发出龙吟虎啸似的震吟。

四打手骇然止步,悚然后退。

天王甄海站在墙角,艰难地转过身来,头上花白的发结已不翼而飞,四周的断发披散下来,像个披头鬼,难看已极。

“你……你为何不杀我……”天王甄海声如狼嗥:“你……你一刀断……断送了我一……世英名……”

“你如果想再挨一刀,上?”张允中沉喝。

“你……”

“在下与你无冤无仇,所以仅割发代首。你如果食言,在下必定杀你。”

“我……”

“无情剑何在?”

“你要杀请动手。”天王甄海咬牙说,丢掉天王伞向张允中接近:“在你动手的同时,无情剑已带了八女,从侧门穿小巷走了。”

“什么?你……”

“你动手吧!在下死而无怨。食言是一回事,朋友的性命又是一回事。在下宁可死在你的刀下,而不愿将朋友送给你杀。”

“你……你以为在下就此罢了不成?”张允中怒叫,刀向前伸出了。

“阁下动手好了,甄某如果皱眉,就不是人养的。”天王甄海站在刀尖前沉声说。

“那怕死鬼走了多久?”张允中下不了手。

“就在你动刀的同时。”

“他往何处走的?”

“出东门,抄小径逃往淮安的桃园县,他就是从淮安来的。”

“他为何不走南京?”

“夜间不能找到船过淮河。”

张允中一咬牙,拉了黑煞女魅,急走两步跃登屋顶,一闪即逝。东门,走小径,往桃园,正是他和黑煞女魅追错了的小路。飞越城墙,两人放腿狂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