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枝节横生 (2)
李四将经过一一禀明,最后如丧考妣地哭叫:“救……救救我,大……大爷,我……”、云骑尉岳琳摸了摸他的丹田穴,笑道:“不要紧,他用的点穴手法是所谓阴手,即使不解穴明天痛一会儿便会好的。你赶快回去,不动声色,明日我带几个人以云龙的身分找你,我要看看他是什么人。”
“但……小的穴道……”
“见了他之后,本官负责替你解穴。如果这时便替你解穴,不但会惊走他,甚至还会对你不利呢!你赶快回去。”李四心惊胆跳地走了。厅堂中,岳琳向众人说:“这个叫胡峰的人,很可能是我所要我的人,但未见到他之前,还不能断定。”
“兄弟这就会见同知大人,请他下令……”一名壮年人说。
“不,如果派人前往监视,必将劳而无功,这人机警绝伦,派人前往埋伏,除了打草惊蛇之外,一无是处。请诸位守口如瓶,不必透露任何口风,明天我亲自去走一趟,希望他是我要找的人。”李玉做梦也没料到岳琳会在池州府逗留,因此并未将可能发生的危险计算在内,回到住处,将行裹理好,藏好金针盘和革囊,寄存在曹师父家中,说是请几天假,要到九华山看一位朋友方出城而去。他老实不客气地住入陈矮子的家中,与李四同住在二进院内,不断向李四查问流贼的匪首下落。
李四不敢胡说,坦白表示他和几个小头目有往来,地位最高的是云龙,云龙大概每月来一次,搜集城中官民的动静,以便安顿散匪。近午时分,陈矮子刚从菜园回来,便看到三个村夫接近了门前空坪。三个人皆低低地戴着遮阳笠,看不到脸孔。柴门徐开,李玉和李四也恰好开门外出。李玉踏出大门,目光落在渐来渐近的陌生人身上。突然心生警兆。预感到有点不妙。来人戴了遮阳笠,而且戴得低低地,但仍可看到鼻以下的部分。三个人一个留了八字胡,两个白脸无须胁下挟了一个长约三尺余的竹筒,举步从容沉实,点尘不惊,不像是村夫。“到菜园去,那是约定见面的地方。”李四低声说,举步便走。“慢!云龙来了么?”低声问。“来了。”
“他们?”
“正是……”李玉一把逮住李四的手腕,曲肘将人拉近冷笑道:“混蛋!你以为在下不认识云龙么?”
“哎唷……我……”
“云龙是山东登州人,长了络腮胡,你这厮该死,走!”
“说走便走,即拖了李四,沿屋侧的小径向屋后急走。三个陌生人急起便追,快逾奔马。
李玉扭头一看,吃了一惊,这三个家伙好快。便一把挟起李四,发腿狂奔。前面是一座菜园,有几个种莱的人闻声驻足讶然观望。他在李四的背心拍了一掌,奋力将人掷入田中,大叫道:“这个人是康建德,快将他送往康家。”他一面叫一面跑,沿小径奔出半里外。由于先前带了李四,未免慢了片刻,三个家伙得以拉近,光天化日之下,三个家伙的轻功又十分高明,衔尾穷迫不舍,不易扔脱哩!双方仍保持四丈左右,各显所长狂追了约有三里光景,不久便到了一座小平坡下,一丛丛茂林修竹出现在眼前。有树林出现脱身有望了,但不能让对方迫得太近,太近了同样不易扔脱、他开始转折而逃,向前面的林影奔去。糟!这一带树林稀疏,根本不可能藏身,远出半里地,前面出现了西下东流县的大道。”午间的阳光炎热,他浑身汗卤,脚下已劲道渐消。后面追的三个人,已经丢掉了遮阳笠,拉远至六七丈后,显然比他要差上半分,但他要想将对方扔脱,事实上也办不到,如无特殊的地形可资利用,大概不追到天黑决无了期。
他奔上了大道,心说:“妙哉,两里外便是贵池河渡口,河两旁全是芦获,脱身有望了。”只奔了百十丈、前面出现了人影,三个青衣人施施然迎面而来,不像是赶路的旅客,像是出城游春的大户人子弟,居然还带了佩剑!“洁政兄,快拦住那个匪徒。”追的人大叫。
三个青衣人一惊,左右一分,掣佩剑迎向截住,中间那人大喝道:“恶贼休走,站住,宋某人有话问你。”
李玉心中暗暗叫苦,奔逃了五六里,已是疲劳万分,再凭空加入三个生力军,怎受得了?跑不掉只好拼,他站住了,一面向侧方徐退,一面定下心神调合呼吸。
青衣人大踏步迫近,追来的人却叫道:“等他喘口气,目前尚无真凭实据,暂勿下手。”六个人终于将他围住了,他镇定地调和呼吸。
不久,他呼出一口长气,冷笑一声,从容地问:“诸位贵姓大名。穷迫不舍有何指教?”追来的三个人,一个是云骑尉岳琳,不住地向他打量,说:“我姓岳,单名琳。你贵姓?难道不认识在下了?”
“在下胡峰,不认识你。”“不叫李玉?”“在下位胡,单名峰,阁下耳背么?”“在下认为阁下是在太平府闹事的李郎中,也就是在紫沙洲落水的周昌。也许,你还有其他的名姓。”
“在下不曾听说过阁下这号人物。阁下所说的话,胡某听不懂,”
“你全部加以否认?”“不是否认,而是事实,诸位穷迫不舍,不知有何见教?”李玉在拖延时刻,争取恢复体力的机会。
拦住他们的洁政兄向岳琳问:“岳老弟,到底是怎么事?”“这人就是小弟所要找的疑犯。”岳琳答,呼吸已渐渐稳定。“你是说,他是……”“小弟尚未抓住确证,但……” “宁枉毋纵、不必和他废话,先制住他再说,愚兄愿为分劳。”“小弟不愿贻人口实,且先问问他,至少须找到罪证,方能逮捕他归案。”
李玉冷冷一笑,不屑他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居然以甚么李玉周昌的罪名,乱加以胡某头上,岂能凭这些所谓罪证入人以罪?”
“好,不谈李玉周昌,谈谈你迫李四讨刘七下落的事。”“官府贴有告示,赏格甚高,只要抓住一个匪首。三年内我便可吃碗安静饭,我为何不讨刘七的下落?”
“我看阁下对雄辩术颇有修养哩!”岳琳笑道。“好说好说。像我这种吃江湖饭收血胆钱的人,手提不起刀剑,口说不出道理,岂配干这一行7”
“那么,区区要请阁下至府衙大堂须教领教。”“在下为何要至府行大堂?”“因为阁下被捕了。”“阁下是官府的人?”“不错。”
“池州府的公人中,并无阁下这种货色。贵姓?”“在下岳琳,来自京师,官拜云骑尉,前程并不大。”“云骑尉是武官,并不负缉拿之责,哦!阁下定是京师良乡岳家的子弟。”
“阁下来自京师,自然知道详情。”“你抬举胡某了。在下一生中,并未到过大江以北,即使想到京师观光皇都,也难如愿,因为根本无法请得路引。”
“你会到京师的,快了。阁下,随岳某回城。”“胡某无罪,恕难应命。”
“好吧,岳某就宣布阁下的罪状……。”“大闹太平府的李玉?紫沙洲…”
“不是,其一,你的相貌与从贼艾文慈相同,身份可疑。其二,你胁迫良民。其三,你探询匪首刘七的下落,当然,在未曾过堂审讯之前,在下只将你列为疑犯,所以对你尚算客气。如果阁下胆敢拒捕,那么,不管你以往有罪无罪,拒捕的罪名算是确定了,你不会以身试法吧?”
“拿来。”李玉伸手叫。
“拿什么来?”岳琳讶然间。
“其一,你说你是办案的人,须给在下验看身份凭证。其二,你说我是疑犯,你来自京师该有海捕公文,二者缺一,对不起,在下认为你们是假冒公人拦路打劫的强盗,你岳琳恐怕大有不便。”
岳琳一怔,化装易容而来,满以为三个人缉拿一个逃犯该无困难,谁会想到要带这两样东西?他脸上一红,恼羞成怒他说,“没带来。到了府衙,在下自然让你过目.”“对不起,你们既未穿公服,又未带身分凭证海捕公文,在下认为
你们该是强盗,更可能是刘七的党羽,,你认为我笨得竟会跟你走么?”
“你该认识这位宋洁政宋兄吧?”岳琳指着洁政兄向李玉问。
“在下听说过本地圭峰山后湖旁有一座宋村,村中有一位花花公子宋武师洁政,但从未谋面是不是这位仁兄,在下不敢断定。我这人人穷志不穷,从不攀龙附凤,阁下拾出宋洁政的名头,没有用,唬不倒我的。”
“这小子牙尖嘴利,不必多费唇舌,先拿下他再说。”宋洁政火暴地叫,便待动手。
“你们非法捕人,形同强盗,在下也不愿多费唇舌,你们是一个个上呢,抑或是倚多为胜一拥而上?”李王冷笑着说。
“你未免太自负了,接招!”宋洁政怒叫,突然疾冲而上,左手一引,招出“黑虎偷心”,劈胸攻到,拳风虎虎,力道如山。“小心……”岳琳急叫,火速抢出接应。
话未完,李玉已接招反击,左手“拨云见日”反切对方的脉门,扭身避拳乘势切入,右手出“二龙争珠”,急取对方双目。
目中无人的宋洁政上当了,毫不在意地变拳为爪,反扣李玉的左掌,左手猛拂攻向双目的指头。岂知李玉用的是虚招,招发一半,双脚已连环踢出,如同狂风暴雨,速度骇人听闻,扭身出腿袭击,凶猛可知。
大意轻敌的宋洁政立即着了道儿,连躲闪也毫无机会,“噗噗”两声闷响,左膝和左肩几乎同时中腿,先向后仰,再向右倒,“砰”一声横冲出丈外,砰然倒地乱滚。
同一瞬问,岳琳已抢到,也在同一瞬间出腿袭击,攻其所必救,以便宋洁政脱身。如果李玉不撤招,必将与宋洁政两败俱伤。
可是,双方都志在速战速决,出招捷逾电光石火,想变招已力不从心。“噗”一声闷响,击中了李玉的右后腰。宋洁政倒地,李玉也向前冲,脚下大乱,这一腿挨得结结实实。
留了八字胡的人恰好堵在前面,送上门的买卖,岂有拒绝之理?迎上两步哈哈一笑,扣住了李玉的双肩井,向下一掀,喝声“跪下”!他以为李玉挨了一脚,腰不断也将去掉半条命,用不着费劲,手到擒来如同瓮中捉鳖,又是一个冒失鬼。
李玉向下挫,顺势坐倒,右脚上登,下毒手登向对方的****。
八字胡吃了一惊,百忙中吸腹摆臀自救。李玉的脚反失去了准头,未中****中小腹,双手抓实了对方制肩井的手,这一登的威力相当可观。“哎……”八字胡惊叫一声,倒翻而出,从李玉的上空飞越,砰然大震中,跌了个手脚朝天。
李玉用鲤鱼打滚的身法跃起,撒腿便跑。“咦!”岳琳讶然叫.这一脚并未将李玉击伤哩!在惊叫声中,奋起狂追。
李玉固然练了气功,但遇上同样也练了气功的人,用内力发招,功深者胜。两人修为相差微乎其微,被击实同样禁受不起,怎能不受伤?他确未受伤,腰上围了软剑龙泉,岳琳一脚踢在剑身上,力道分散,所以他丝毫未伤,只是略受震动而已。
八字胡和宋洁政都受了内伤,无法追赶,只有岳琳和三个人追出,岳琳在李玉身后仅有丈余距离,这次恐怕逃不掉。他沿大道狂奔,突见前面出现了两个穿天蓝色长袍的人。他是惊弓之鸟,正想向右落荒而走却听前面的人大叫道:“阳关大道,倚众行凶,那还了得?谁 都不许动手,都给我站住,我家主人要替你们评评理!”声音十分古怪,似乎不是用喉咙发音,而是硬挤出来的。
在前面逃的李玉一怔,不是被声音所惊,而是被两人的脸容所动。那是两个五短身材的人,袍袂飘飘,腰悬长剑,戴四平巾,两人打扮完全相同,相貌一样,脸色姜黄带青,像是大病经年气色败坏,眉色褐而带白斑,大鼻梁小鼻尖,掩口黄胡于。一个左颊带了一块寸宽三寸长的青绿色胎记,上面长着不少长胎毛。另一人则在右颊带了一条长至耳根的刀疤。青天白日之下,看了这两个穿袍的怪人,确是令人害怕。唯一令人觉得顺眼的地方,便是他们的一双又大又黑,明亮有神的眼睛。但如果对他们第一印象不佳的人,反而会觉得这双眼睛厉光闪烁,透人肺腑,令人感到毛骨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