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汗巾拭汗,抓起挂在木堆上的外衣,说;“好,咱们真该去看看这家近邻,这就走吧!”
虞允中从一间建好的木屋钻出,高大的身影像座山,喷出口中的漱口水,用木杓晃动着说:“早去早回,要赶工哪!记住客气些,不要让人家认为咱们是恶邻居。”
万名深咧嘴一笑,顺手抓起手边一根本棍,说:“放心啦!虞兄,误不了事,咱们新落户的人,不忍让些这也是给自己过去,不是么?”
两人向东越野而走,绕向山北的丘陵区。
一面走,万名深一面慨然地说:“能丢下那些水里火里的勾当,在这里做一个安份守已、无忧无虑的平民百姓,也是一种享受。”
辛五闭紧嘴唇,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万名深拨草而行,似乎早已料定对方不想回答,自顾自地说:“过些天,咱们把家眷接来,这一辈子,咱们算是生根落叶了。哦!老五,你有家眷吗?”
“没有。”辛五回答,简简单单。
“你是夏普的朋友,过去曾经在一起闯过吗?”
“没有,我与夏兄是在京师大名府结识的。他说要到河南买地落户,在下也有此念头, 因此跟来了。”
“哦!我与夏老弟是早年的伙伴。虞兄与高老弟也是知交好友,房兄则是虞兄的表亲兄弟。”
“我知道。”
“总之,咱们六个人除你之外,过去都是在刀山上滚,在剑海里闯的人,三年前便决定脱离江湖是非,找处安乐土图下半世的福,所以约好在彰德府聚首。”
“在下不是江湖人,正好要安身立命之所,所以跟来了。”
“也好。”
“你如果不欢迎,我可以退出的。事先我已向夏兄表明,我虽对各行各业一窍不通,但是肯卖力、肯吃苦,种种田地谅可应付。”
“呵呵!你年轻,只怕你吃不了苦。”辛五不以为逆,淡淡一笑,意义深长地说:“谁最后留下,谁就是想真正生根落叶的人了。”
“哦!你以为咱们口是心非?”万名深脸色有点不便,扔头冷冷地问。
“你说过的,种庄稼很苦。”
“没有人怕苦。”
“是么?”他一无表情地说,也像是询问。
万名深摇摇头,苦笑说道:“你这人有点高深莫测,很难说话。”
“是么?”他仍然冷冷地答。
万名深一赌气,不再多说,木棍狠狠地拨开挡路的荆棘脚下一紧。
费了不少工夫,就是不见山北一带有房屋,满山乱钻,看不见附近有人迹。
万名称找得冒火,恨恨地说:“张百万那混球,说这一带有人家,怎么连片瓦寸柱也找不到。”
“咱们往高处走,站得高看得远。”辛五说。
这一带丘陵起伏,草木丛生,视界有限,真不易找到。
万名深只好同意,嘀咕着说:“好吧!往上走。那混球说山下有人家,并未说山上有人住。”
辛五一直默默地跟在后面。无意超前而行,这是尊敬对方的表示,万名深对他这点倒颇感满意。
刚折过一道山脚,万名深欣然道:“咦!邪门,果真有房屋呢!好隐秘的住所,这家人真会享福。”
两冈台抱之中,树隙出现一座高楼的形影,四周全是参天古木,楼顶的飞檐并末高出树梢,因此如不恰好转出山脚的出口位置,任何方向也难以看到隐藏着的高楼。
万名深脚下一紧,穿林而入。
到了楼西面不远处,突又止步讶然道:“咦!好像是座空楼呢!”
“是一座荒废已久的空搂。”辛五说。
楼高两层,四面有小窗,有些窗门已经失踪,有些树枝已伸入窗内,不消一两年,可能被四周的树枝支解了。
鸟雀飞鸣,蝉声闹耳,由于浓荫敝天,虽然没有风,仍然可感到凉意。
眼前这座破败的大楼,似乎弥漫在阴森森的地狱深处,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从外表剥落的油漆遗迹估计,大概最近三五年内,不曾有人居住。
谁花这么多的工夫,在此修建这座宏伟的大楼。而任由它被风霜雨雪所剥蚀,丢弃的原因何在?
“嗨!有人么?”万名深大叫。
没有门的空洞大厅,传出了回声:“嗨!有人么……人么……么……”
万名深一惊说:“好大一座楼,听回声便可知道内部大得惊人了。”
石柱、大砖墙、雕花栏杆、窗户小而不多,足有两亩大,真像一座宫殿。
辛五锐利的目光,不住打量着这栋阴森古楼,像一个当铺里的朝奉,审慎地辨认一件送当的古董。
“我们进去看看。”万名深说。
辛五突然侧耳倾听,蝉声和鸟呜扰乱了听觉,但他已听到异响,拍拍万名深的肩膀,用手向右一指。
万名深循手指方向观看,问道:“你干什么?”
辛五拾起一块泥,顺手向右面的矮林一抛。
一声怪吼,矮林簌簌而动,钻出一头七尺高的千斤大黑熊,双爪乱抓,以后爪人立而起,咆哮着一步步欺近,笨重的身躯一摇二摆,状极可笑。
万名深吃了一惊,说:“这畜生真会躲,不小心撞进去岂不完蛋?”
辛五向大楼退,说:“到里面去避一避。”
万名深一抡手中木棍,笑道:“不,这畜生在这一带游荡.早晚会捣翻咱们的田地,宰了它,它这张皮正好拿来作床褥,你闪开。”
巨熊已经接近至丈内,地像在动。腥臭触鼻,怪吼着向前冲来,爪子伸出了。
万名深向左移,大喝一声,伸木棍撩拨。
巨熊一爪搭出、顺势扑上。
万名深的木棍已先一刹那撤回,身形似电,一闪便到了巨熊的身侧,“噗!”一声在巨熊的鼻梁上敲了一记。儿臂粗的木棍居然末折,巨熊却咆哮着向前扑下,四爪着地,狂吼着猛甩脑袋,似乎吃了不小的苦头。
这刹那间,万名深飞跃而起,跃过巨熊的刹那间,一棍敲在巨熊的双眼之间。
巨熊一蹦,滚倒在地,滚了一匝,爬起如飞而逃,沉重的身躯像一辆大车,在隆然踏叶声中向西逃逸。
“咦!居然没震碎它的头骨!”万名深讶然叫。
他这两棍以内家真力劈出,大石头也禁不起一击,却击不破有血有肉的熊头,确是感到意外。
他向辛五看去,辛五已背着手,施施然踱上石阶,走近了敞开的大厅门。
“不可大意!”他叫,急掠而上。
厅堂高而广,共有四座通向左右后三方的门,宽广的二重梯。厅顶中空,可看到幽暗的有承尘屋顶。
门、柱、梯、壁,皆呈腐朽状,唯一的光亮是承尘下吊着的一块金漆大匾,三个大字刻的是“奈何天”,金底白字,鲜明触目,与各处蛛丝尘封阴森破败完全不同。
万名深抬头上望、突然打一冷颤,毛骨悚然地说:“老天,难道真是传说中的奈何天么?”
“什么叫奈何天?”辛五问。
“快退!”万名深急急地说。
辛五淡淡一笑道:“这里没有人。”
万名深恐惧地说:“要是有人咱们就完了。”
“晚间或许有人。”
“怎见得?”
“那块匾经常有人擦拭。”
“你看得清楚?又高又暗……”
“要不信你可以爬上去看看。”
万名深依然变色地说:“老天爷,如果真是传说中的奈何无咱们将死无葬身之地、还敢上去看?”
辛五并无意说动他上去看,说:“那就走吧!小心些也是好的。”
万名深急急退出,似是对这座废弃的大楼怀有无穷惧意。
“还要到别处看看么?”辛五问。
“不必了,回去吧!尤其是你,走得愈远愈好。”
辛五不加反对,随着万名深急急下山,在返回新建农庄途中,追上问道:“万兄、奈何天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