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们到了山巅后方一片茅草与小树零落的突出地位。
茅草坪中的一株矮小松树上方,一根竹竿插得笔直,上面果然是一片黄旗,迎风招展,猎猎有声,距两入伏下处,约有卅步左右。
两人紧张得手心沁汗,浑身绽起鸡皮疙瘩,肌肉发僵,咽喉发干发紧,一阵寒颤通过全身,竟有点心慌意乱。
原因是他们不知何处有人,而又知已到了生死关头。
看不见的凶险充满四周,不测的伏机已发,面对决定生死的目的物,即便是久走江湖的成年人,也会感到紧张。
“我去取下黄旗。”余小秋低声说。
作势掠起又道:“掩护我。”
文昭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低声附耳道:“不可,危险!”
“没有人啊!周教头吓唬我们的,原来是要试验我们的胆气,根本没有人防守。”余小秋定下心神说。
“我可不愿冒险。”
“那你……”
“你等一等,我列后面去去就来。”他沉静地说完,无声无息地向后退走。
不久,他回到原处,身边多挟了半个草人,低声道:“跟我来,不要跟得太近,准备暗器。”
他手举草人,徐徐匍匐前进。
草人高仅两尺余,像一个用手爬行的人。
近了。
二十步……十五步……
一声低吼发自矮松旁的茅草内,黑影暴起,猎豹般飞扑而至,两把飞刀同时射中草人,人随飞刀而达。
文昭天丢了草人,向侧急滚,滚动中喝声“打!”飞刀在滚转中出手,奇准地贯入扑来的黑影小腹要害。
黑影扑落草人倾倒处,单足落地突然身形一晃,如中雷殛,“嗯”了一声,翻身栽倒。
同一瞬间,两个黑影左右齐至,迅捷绝伦,猛扑滚动中的辛文昭,双剑映月生光,化虹而至。
第四个黑影贴地射来,虎头钩疾挥,猛扑跃起的余小秋。
余小秋在两个黑影同时扑向文昭的刹那间跃起,左手一扬,子午钉破空而飞,右手飞快地拨剑截击右首的黑影。
同时分袭两人,自然分心,未能及时发现贴地射来的最后一个黑影,等到发觉不妙,已来不及了。
子午钉射中了左面的黑影,黑影仍向前冲来。
“铮!”余小秋的剑,被右面的黑影架出偏门。
文昭及时跃起,在跃起的瞬间,剑同时出鞘,跃起、拔剑、扑上、出招一气呵成,奇快绝伦。
剑虹一闪,架偏余小秋剑势的黑影正乘机行雷霆一击,末料到文昭来得这么快,只感到腰脊一凉,真力骤失,刚发出的剑一顿,嗯了一声,上身一挺,便摇摇欲坠。
中了子午钉的黑影恰好收不住势,“砰!”一声两人撞成一团,同时倒下了。
这瞬间,第四个黑影的虎头钩,钓住了余小秋的右大腿,钩尖着肉,只消一带之下,余小秋即使不死,也得右腿成残。
同一刹那,文昭人化狂风,一旋之下,长剑一指,奇准地拂断了持钩黑影的右手,虎头钩失力下坠。
“哎……”余小秋惊叫、不支倒地。
文昭悍野地欺进,一脚踢中断手人的下阴。
“啊……”断手人仰面飞跌,只叫出半声。
文昭浑忘一切,站在原地发呆。
这是一场毫无理性、毫无余暇的掺烈恶斗,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双方皆全力相拼,片刻的接触,便解决了一场本属优劣相去悬殊的恶斗。
占劣势的自然是文昭与余小秋一方,他们凭着灵活的身手与机智,挽回了劣势而且获得了胜利。
文昭出了一身冷汗,当敌踪出现时,他先前所感到的恐惧与心怯一扫而空,出手时浑然忘我,本能地施展所学死中求生。
他成功了,余小秋也不负所望,两人合作得颇为圆满。对方四个人全倒了,两个未死的人,发出垂死的呻吟,手脚仍在挣扎。
余小秋也腿伤不支倒地,忍住痛楚缓缓坐起。
只有辛文昭一人能站立不倒,而且丝毫末伤。
敌人全倒了,血腥触鼻。他重新感到恐惧,心头作呕。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并末感到快意,反而感到无边的恐惧,回想刚才生死存亡的惊险情景,令他不寒而栗,盯视着躺倒的人发怔、发冷。
他忘了同伴余小秋,似乎中了魔,浑身在冒冷汗,在战栗。
余小秋是清醒的,强忍痛苦低叫:“去取黄旗!”
他神魂入窍,本能地向下一伏。
“去取黄旗。”余小秋催促他。
他完全清醒了,说:“不,还有四个人。”
“我……我……”
“你怎么啦?”他急爬而至。抽口凉气又道:“哎呀!你受了伤,糟!”
当然糟,大小罗天不需要残废的人,也不会收留残废的人,受伤如果重了些或者手断骨折,便意味着死。
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抓住小秋又问:“伤了何处?说。”
“腿,皮肉之伤,不要紧。”
“谢谢天!”他如释重负地说。
接着将小秋按下又道:“我替你裹伤。”
两人年纪尚小,三年来晕头转向的可怖的严格训练,那有工夫想到男女间事?他立即撕开小秋的裤管,解衣带熟练地替小秋裹伤。
小秋不加拒绝,任由摆布。
女孩子成熟得较男孩子早些、脸红红地转向他顾,口中喃喃地说:“你该先取旗,不要管我。”
裹好伤,他低声说:“老天爷保佑,你的腿不要紧,掩护我,我去取旗。”说完,迅疾地向矮松爬去。
余小秋也拖着伤腿跟进,左手挟了三枚子午钉,随时准备出手。
竹竿绑在矮松上,他长身扳断了竹秆,取下竿上的黄旗,不由一怔,低叫道:“糟!苦也!”
余小秋跟到,急问:“文昭,怎么啦?”
他欲言又止。最后说:“没什么,准备走。”说完,卷妥黄旗在腰带上插牢,又道:“咱们先往东走,我扶你,小心了。
“往东?为何不直接下去?”小秋不解地问。
“请不要问,走。”他心神不属地答。不住用目光搜索四周。
“我们可由原路下去……”
“你看左,我看右,留意黄旗。”
“黄旗?黄旗不是在你身上么?”
“还有另一面黄旗。”
“什么?”小秋讶然问。
“无暇多说,咱们的时辰不多了。”
两人不再多说,不徐不疾地小心翼冀地向东走。开始下山。
不久,绕过一处脊坡,已可看到庄中大楼下的风灯了。
降至半山,辛文昭烦躁地说:“咱们折向北,天快亮了,要是找不到那面黄旗,咱们活不成了。”
“文昭,我不懂你的话?”余小秋惶然地说。
“天亮之后,你便懂了。”他不安地答。
走了里余,小秋突然叫:“瞧!左面那座小坡顶上。”
新月早已降下西山,星斗满天,披顶透空,因此仍可发现五六十步外透空的景物,一根竹竿顶端,确是飘扬着一面黄旗。
他松了一口气、苦笑道:“但愿就是这一面黄旗,咱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天色不早了,时不我留了。”
“我真不明白……”
“守旗的有四位武林高手,你该明白了。这次咱们必须一鼓作气将旗夺到手,不必掩起身形,走!”
两人相扶着迈进,相距约二十步,上面突然传来一声冷哼,有人厉声喝道:“退下去,天亮以前,不许接近。”
文昭示意小秋哗声,然后大声回应说:“请帮帮忙,小可的同伴受了伤、急需援手……”
“哼!诡计。”
“真的,请……”
“老夫是铁石心肠,即使你的同伴快咽气了,也与我无关,退下去!”
文昭故意脚下失闪,突然一掌扣在小秋的创口上。
小秋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几乎滑倒。
女孩的惊叫声,令上面的人一惊,说:“咦!是女人?说,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兄妹,我十二岁,舍妹十一岁。”文昭大声答。
“原来是小孩,你们怎么半夜到山上来的?”
“我们是被山那边的人追得走投无路,躲在山上两天了,又饥又渴,请帮助我们,舍妹的腿骨断了。”
久久,上面的人说:“好吧!我下去看看,不许上来。”
一个黑影向下走。文昭低声向小秋道:“记住,不要射这人的要害,以免良心不安。等他接近,你发钉时要同时惊叫一声。”
“这……好,希望我不要失了准头。”小秋答,暗中准备停当。
黑影接近至丈外,小秋惊叫一声,子午钉骤发。
文昭毫不迟疑地向上飞抢,去势奇疾。
“哎哟……”黑影厉叫,向下一栽、骨碌碌地向下滚,一念之慈,断送了自己,果真是好人做不得。
三个黑影在上面现身,文昭已接近至三丈内,大喝一声,飞刀连续飞出,挺剑上冲。
可惜对方十分机警,几乎同时向下一蹲、三把飞刀有两把落空,只有稍慢一刹那的黑影中刀向下滚。
同一瞬间,文昭感到左臂一震,有利器擦过。
他顾不了疼痛,冲上了坡顶,剑气压体,两支剑同时电射而来。
生死须臾,慈悲不得。他身材矮,位于下坡,本来处于劣势,但人矮反而占了便宜。
斗兵刃,他人小力轻,绝对占不了便宜,因此必须借重暗器。剑锋行将及体,他扭身便倒,以分毫之差,逃出双剑的尖锋。
同一刹那,下面的小秋及时大叫:“接暗器!”
而他在倒地的瞬间,飞刀已发。小秋的虚张声势,吸引了敌方的注意,配合得恰到好处。
他不贪心,飞刀射左面的人,手中剑疾挥,向冲来的右方黑影双足招呼过去。
“砰砰!”两个黑影全倒了。
文昭也爬不起来了,肋下的创伤令他浑身发僵。
小秋到了,急叫:“文昭,你……”
“我受了伤。”
“天哪!你……”
“伤不重,肋骨略被擦伤,是被柳叶刀割破,快去取黄旗。”
黎明前的阵黑消失,他们俩已相搀相扶到达山麓。
东方发白,他们已站在紧闭的栅门外,门楼上的警哨拒绝放他们进入,必须等天亮后由周教头前来接人。
两人虽说出受伤不轻,但警哨仍然不加理会。